「不對了不對了,這是什麼套路,簡直不倫不類!」歐陽僉不想認輸,但事實上面子早就丟光了,只是十足的不甘心,自己居然會被一個胡女頂得說不出話來。
「所謂才高八斗,不過就這樣嘛。」在陸蕪心中,真正的才子只有一個人。
「你!」歐陽僉猛一拂袖,彷佛就要朝她沖過去。
司儒之此時巧妙地介入兩人之間,他倒不怕歐陽僉對陸蕪如何,卻怕她一個不快就砍了對方,那事情就難辦了。
何況,此事也該到收尾的時候。
「不過是簡單的考校,歐陽大人知道陸首領堪稱有程度便成了,中原文化知識博大精深,自然不是一兩個月就能通曉,就算這對子里有些許……失誤,也無須計較太多。」司儒之緩頰,但誰的對子失誤較多,誰比較計較,大伙兒就心照不宣了。
有了台階下,歐陽僉連忙臉色一正,順著他的話諷道︰「是極是極,不過是能對得上幾個對子,也上不了什麼台面。」
「哼,做對子算什麼,姑娘我還能彈曲給你听呢!」陸蕪莫名其妙壓過了歐陽僉,自信心無限膨脹,忍不住夸口道。
一群族人听到此話,自然是起哄加鼓噪,希望首領替他們再下一城,然而听到此言的司儒之卻臉色一變,略知陸蕪琴藝的金不換則眉頭微皺,至于先前來傳話的大牛與小牛兩兄弟,更是直接砰一聲昏倒,干脆了事。
「好,在下就不相信你樣樣精通,就此領教陸首領的琴藝。」歐陽僉氣瘋了,心想只要她的琴藝出了一點差錯,他便要批她批到當場毀琴!
司儒之還來不及阻止,陸蕪已興致勃勃地叫人取她的琴來了。原本只是想讓陸蕪天馬行空的吟詩作對本領氣一氣歐陽僉,但現在事情卻轉眼間發展到令他無法控制的地步。
這位女首領,行事果然出人意表,教司儒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琴取來後,只見陸蕪大馬金刀地一坐,雙手放在琴上,看起來還算是有模有樣,頗具大家風範,族人們期待著,歐陽僉緊張著,而司儒之,則是擔憂著……縴指一下,琴音如疾風驟雨般響起,緩慢處如殺豬聲嗷,嘈雜難聞.,激越處如銅鎚擊鐵,雷鳴轟隆;低鳴處如老牛嗚嗚,模糊難辨局亢處則如裂絲帛,尖銳逼人。這一曲才彈了一下,不僅族人們個個搖搖欲墜,汗濕背襟,連行事處變不驚的司儒之都臉色蒼白。
最後,歐陽僉終于受不了了,長身而起,向陸蕪直作揖道︰「在下認栽、在下認栽,首領的琴音更勝天籟,令人如臨大敵……啊不,如沐春風,在下就此認輸,金虎族確實人才輩出,資質……簡直前所未聞,司大人的教化風行草偃,這個……呃,效果卓越,在下會向皇上好好稟報。」
族人們由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最後的歡聲雷動,歐陽僉告了罪,急急忙忙離席,一方面是面子掛不住,另一方面,他怕這陸蕪興致一起再奏一首,他歐陽僉這條老命就要賠在這里了,不快些丟盔棄甲怎成?
司儒之完全料想不到最後居然是這樣的變化,完全超出了他的算計,直教他哭笑不得,想不到這時陸蕪居然朝著他沖過來,毫無顧忌地在眾人眼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令他徹底呆立當場。
「太好了!我就知道向司大人學琴準沒錯!」
其實這動作不僅在中原不合宜,就算是在民風開放的金虎族里,也算是大膽了。然而一向我行我素的陸蕪,哪里會在意這麼多。
懷中的軟玉溫香,讓好久沒有踫女人的司儒之有些昏了頭,但他畢竟心性極沉,很快地便反應過來,輕聲勸道︰「陸蕪,男女授受不親……」
「親?我又沒有親你!」說到這里,她臉上居然起了絲暗赭,就不知道是太過興奮,還是另有所思。「還是你要我親你?」
「親?不不不不不……」這下,再怎麼冷靜都不禁心猿意馬了,司儒之連忙退了三大步。
「司大人別客氣,我不會拒絕你的!」要說顛倒是非的能力,直率的陸蕪肯定名列前茅,重點是她自己還無自覺。「如今我詩做得好,琴也彈得好,很快就能和司大人的妻子一般,與你談詩論文、相敬如賓啦!」
司儒之完全無言以對,無奈地望向四周的人,除了金不換向他投以同情的眼光,其他族人似乎都雙眼放著光,不知在打什麼逾矩的心思……
如司大人的妻子一般,與你談詩論文、相敬如賓啦!
陸蕪的話若有似無的在司儒之的耳邊回蕩,原來她學習得這麼努力,是為了像萱兒一樣。
話又說回來,她為什麼要像萱兒呢?
越想越覺得曖昧,即使淡定如司儒之也覺得靜不下心,以往在臥榻上可以躺個昏天暗地的他,如今卻是坐也坐不住,索性起身出了宅子。
在他的規劃下,大型的村寨都設了學堂,讓附近村寨里有心向學的人能讀書習字,學堂里各式各樣的課程正教授著,有按年齡分的,有按課程分的,一切井井有條,族人也學得相當起勁。
但這些事到了歐陽僉的奏摺上,會不會還是這個樣子就有待商榷,畢竟他被陸蕪氣得夠嗆……不過當自己輕描淡寫地詢問他為什麼沒有依朝廷期許和金虎族建立良好關系時,歐陽僉臉上那變化無常的神情,相信他也不敢在奏摺上胡亂寫什麼。畢竟,依聖旨他可是要整合涼州軍與金虎族至塞外救人的,歐陽僉屆時還要听命于他呢!
如今已入秋,位于塞外的金虎族天氣很快就變得冷風颼颼,族民還光著個膀子走來走去,倒是平時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司儒之有些受不了了。
平素出門他都會穿著毛氅或披風,不過由于今天心思紛雜,他忘了這件事,只想到村後的樹林里逛逛。
金虎族的主要村寨,屋宇街道排列是「非」字形,中間一條大道,連接著數條平行的巷子,房子則都在巷弄之間。
非字形的兩端,一端是上回迎賓烤肉的大廣場,另一端就是樹林,出了樹林,一邊往人煙罕至的旱漠,另一邊則通向密不見天的深林,景色十分極端。
平時司儒之就十分受族人愛戴,然而今日尤其特別,朝著樹林的方向走時,總覺得族人們看他的目光熱烈得過火。
終于,比較大膽的金不換在村民們期待的目光中湊了上去,「司大人,去哪兒啊?」
「到樹林里走走。」
「樹林啊……」不知為什麼,金不換論異的笑了起來,在司儒之眼中,那笑容帶了幾分曖昧的味道,十分古怪。
「樹林有什麼不對嗎?」
「不不不,司大人去樹林對極了。需要我派人替大人把風嗎?」金不換看了看一旁的大牛,兩人一起吃吃笑了起來。
把風?是怕有猛獸嗎?司儒之淡淡一笑,「不必了,我喜靜,不喜歡有人打擾。」
「喔?大人當然不喜歡有人打擾。」金不換自以為了解地直點頭,「放心放心,我會叫村民們都別過去,免得壞了大人的好事。」
「我的好事?」司儒之想了下,微微點頭,「算是好事吧,至少我滿享受這一刻的。」
大牛這時候忍不住竊笑著插進一句,「這種事當然享受啦!咱活到這歲數,都還沒試過那種事呢。」說著說著,他突然降低了音量,「大人,那種事是什麼感覺?」
那種事?是指他好散步附庸風雅之類的事嗎?但為什麼大牛看起來神情如此誰異?司儒之心忖也許是自己多想了,便坦然道︰「就是一種很舒坦、很放松,充實心靈耳目的感覺。身體只要維持一致的動作,思考卻可以天馬行空,有時想想古聖先賢也曾在做這種事時,想出了許多震古鑠今的大道理、大思想,就覺得自己似乎也沾染了點仙氣。」
「啊?做那檔男女之事腦子還能想些震古鑠今的大道理、大思想?不愧是讀書人,腦子永遠都很忙啊!」大牛,臉欽佩地說道,金不換亦是贊嘆不已。
「男、男女之事?!」司儒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們怎麼會想到那里去了?」
「難道不是嗎?」大牛歪著頭,「咱們首領都當眾向大人示愛了,現在大人要去樹林,咱們首領也在樹林,要做什麼不是大伙兒心知肚明嗎?不過大人不愧是大人,做那檔子事還能充實心靈耳目呢!」
「不不不……你誤會了。」
司儒之不斷回想自己方才究竟說了什麼——不需要把風,不喜歡打擾,很舒服很放松,還能充實心靈耳目,甚至古聖先賢都做這件事,還能想出些大道理……天啊!他此時真想一頭撞死,這大牛和金不換的誤會,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他連忙解釋,「我到樹林里只是想散個步,我以為你在問我散步的好處。何況,我也不知道陸首領在樹林里啊。」
「喔—」兩人拉長音點了點頭,但眼神仍然有幾分懷疑。
「我和她是清白的,她也沒說過什麼示愛的話……」
他才說到一半,突然被大牛打斷,「哎呀司大人,首領喜歡你這件事,全部落的人都知道了,你就大方應承下來,有什麼關系呢?」
有什麼關系呢?當然有大大的關系!這件事可是會扭曲他教化金虎族的努力及善意啊!難怪方才族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原來全把他當成首領未來的夫婿看待。
「總之這件事不要再傳,我先走了。」他斷然道,繼續往街尾走去。
「大人,你還要去樹林嗎?」金不換問。
「沒錯。」
「但你不是說你和首領沒什麼……」
司儒之停步,驟然回身,正色道︰「我去樹林找陸首領,要她和你們這些族人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