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人已經跟著來到位于台北市近郊的某處住宅區,方幸樂仍有滿懷被設計的不爽。
他根本是有預謀的!而且之前也沒先把條件規則都講好就開始,根本就不合乎他最奉行的「規矩」。
「不喜歡這里?」看著她又是翻眼、又是咬牙的模樣,顧人杰淡挑著眉,俯身看向方幸樂。「不喜歡就說出來,趁還沒搬前另外再找。」
「我又不是風水師。」她一開口就是炮聲隆隆,實在是咽不下方才被設計的怨氣。這是他自找的!「干嘛我看不喜歡你就要重找?是你要住又不是我要住。」
仔細一想,他說的話邏輯還真是有問題。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早已對她的怒火免疫,顧人杰不當回事地對答如流。「怎麼,你不喜歡?」
「關我什麼事啦!」對方沒有回報以相同火力,方幸樂也只好鳴鼓收兵,幸悻然地睨向他,不懂他干嘛非要關切她的喜好。
「因為這間屋子要交給你設計。」
「不是說要另外找人了?」她還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有多麼迅速肯定,一點猶豫也沒有。
「那是辦公室,你不擅長我不勉強。但住處的話,你很適合。」她說得沒錯,她的設計風格的確不適合用在辦公室,他雖然不是古板人士,可也不想把好好的律師事務所搞成休閑俱樂部。
現在這社會,還是有個門面需要維持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兩個從個性到興趣甚至喜好沒一個相同的,你確定我適合?」她自己都很懷疑了。
「你倒是記得很清楚嘛!」顧人杰笑著回望她,在她怒火將起前正色說道︰「我確定你適合這工作,像你的工作室我就很喜歡。」簡單、舒服,沒有壓迫感,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休息之處。
「不可諱言,你對于休閑活動空間的獨特見解,比你對辦公室空間的規畫強上太多了。」而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她的個性佔了絕人因素。
「謝謝你的稱贊,可是我為什麼要接?」方幸樂在屋子里晃過來蕩過去,這兒瞄瞄那里看看的,唇上掛著很假的笑。「我一點都不想跟你有瓜葛,更不用說幫你設計新家了。老話一句,你找別人吧!」
「既然這樣,我們老規矩,再比一次吧!誰贏就听誰的。」顧人杰端著溫雅可親的面容,笑笑地挖了一個洞讓她跳。
「打一場網球如何?」
正在戒備他再度喊出猜拳口號的方幸樂一楞,直覺反應地人喊︰「卑鄙!」
即使拿起球拍,換上了運動服站在網球場上,方幸樂還是想不通為什麼?
她已經離開學校很多年了,為什麼還得繼續跟他比賽來定生死?以前他們立場對峙,在學校的統治下,她要反抗、要特立獨行,當然不得不迎戰當時身為校規執行者的他。
可是現在呢?他的私事關她什麼事啊?為什麼她一定得接受呢?
滿腦袋問號讓她哀怨不已,重點是,網球是他的拿手項目耶!為什麼戰帖他下,條件他立,連比賽項目都由他決定啊?
「你站在那發呆,是打算直接認輸嗎?」
方幸樂惡狠狠地瞪向顧人杰,斗志被成功挑起。「你想太多了,讓你先發!」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不過是件case,比就比!而且好久沒好好打一場了,站到場上才知道自己心里其實真的想活動一下,像他這樣的好手真的不好找。
「這麼有信心啊?」顧人杰挑了挑眉,眼帶譏誚。「听說你畢業後就很少打球了。」
他拋著球,笑笑地看向她。「還是我讓你?」
「不用了。」方幸樂翻了個白眼。「我還沒那麼不濟,要淪落到你讓我。像我們這種有天份的人,就算疏于練習也不會差到哪去的。」
她對自己的運動神經有信心。
「發球吧!」
收起玩笑心情,顧人杰墨黑的眼顯得更加深邃,認真起來的模樣就像回到當年那個處處糾正她的爾雅少年。
「來真的啊……」方幸樂擺出備戰姿勢,喃喃低語,心里卻有股不受控制的雀躍,熟悉得令她微顫。
暌違十年的戰局,再次展開——
激戰過後,方幸樂將球拍往一旁的長椅上一放,自己則直接坐在地上,拿起礦泉水就灌。
這個人,球路還是那麼刁鑽,他是在國外有偷練嗎?
所以,她又輸了!這下只好接下他的case了!
「你的體力變差了。」比起一頭汗的方幸樂,顧人杰只是微喘,拿起毛巾蒙上她頭的同時,也拿過了她手上的水瓶。「說多少次了,別這樣猛灌冰水。」
他表情責備地看向一臉不在乎的她,完全是對牛彈琴。
「你也知道你說很多次了啊?」方幸樂也不跟他搶,反正她喝夠了,所以只是扯下毛巾擦著汗。「你知不知道你從十幾歲就具備了老媽子的特質啊?有空可以去跟小倍聊聊媽媽經。」
想起他以前像個小老頭在她身邊叮囑的模樣,她就覺得好笑。
「要不是你不受教,我哪需要像個老媽子天天在你耳邊叼念?」顧人杰在她旁邊的長椅上坐下,毫不避諱地拿起她方才對口喝過的礦泉水就喝。「我犧牲時問毀棄形象,結果你這根朽木依然不受教,一點也沒變。」
她知不知道他其實很委屈的?
「我又沒拿槍指著你管我,你早該放棄的。」她將凌亂微濕的頭發全往後撥,露出健康紅潤的臉蛋。
「我沒放棄。」他只是按著計畫來。
「真可惜。」話說出口,方幸樂有點懷疑。雖然高中時期被他「盯」得快捉狂,行為處處受限活像個牢犯,可是其實每逃詡過得多采多姿。
他畢業出國後,學校里再也沒人管得了她,雖然很自由,可是卻也很空白,害她上學上得很沒勁,後來干脆跟著陳意歡和徐如茵一起念書準備入學聯考,戍了優良學生一名。
沒人管東管西,她反而覺得無趣,他如果知道,不知道會怎麼想?
唔,大概又是長篇大論的訓話吧?
「又發呆?這倒是新培養的習慣。」顧人杰仰頭喝完水,將兩人的球拍收妥,朝她伸出手。「沖個澡,然後去找吃的吧!」
方幸樂沒異議地伸出手借力起身,一如以往他們比賽完的例行公式,只是這一次,他卻牽著她的手沒放開。
不習慣地想抬頭問個明白,卻發現一個小小的差異
「你是不是長高了?」明明以前抬頭看他的角度沒那麼大的。
「嗯嗯,五公分而已。」漫不經心地淡應,右手拎起拍袋,左手牽著她虐出球場,顧人杰享受著這份親昵。
與其說他們是對立的兩方,不如說是彼此深知的伙伴,有句話很有道理︰「最了解你的,通常是你的敵人。」他們之間的情形就是如此。
「真不公平。」國外的空氣比較好嗎?怎麼她就沒長高。
彼人杰因她的抱怨而失笑。「五公分而已,有什麼好計較的?」
「五公分也是長高啊!」她一哼,視線調向被他握住的手。「你什麼時候也培養出新習慣了?我自己會走,用不著你牽。」又不是小阿子!
「牽你不是為了安全性的考量,而是情趣的培養。」知道她遲頓如牛,顧人杰好心地開釋。
「情趣?」她古怪地瞪向他,音調忍不住提高了八度,就算是听見外星人要進攻地球也沒那麼驚訝。「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了?」
他和她?情趣培養?
他們不是剛才才往球場上廝殺過的敵人嗎?敵人間要培養什麼情趣啊?她可沒忘了他方才可是完全沒放水的。
「我聲明過了,我是回來追求你的︰要追女孩子,不用營造一點氣氯嗎?」顧人杰步伐平穩,表情自然,態度再誠懇不過。但他身邊的人卻停下腳步,一臉被雷劈中的樣子。
「你……」臉上熱氣直冒,但方幸樂堅信那是被他那大膽露骨的言談給嚇的!他在胡說些什麼啊?
「我拜托你,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好不好?」方幸樂一臉敬謝不敏。「不要每次都來這招,嚇都被你嚇死。」
「我不是開玩笑。」他的表情還不夠認真嗎?「誰像你瘋瘋癲癲的老是不正經,我什麼時候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了?」
看他突然一臉嚴肅,像是回到以前盯著她遵守校規的那個超級學生會長,方幸樂舌頭瞬間打結。
「沒話說了?相信了?」顧人杰沒好氣地拉著她繼續走,行間不忘繼續數落。「你從以前就是這麼沒神經,本來想說過了十年會有些長進,結果還是這麼遲頓。」
想到這,他不得不同情自己。
「你……你以為你在說些什麼啊?」想要反駁的聲音卻顯得太過微弱,方幸樂難得地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場面。
她的腦中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接收這樣的訊息。
追她?追求的追?怎麼可能?一直杵在于他們之間的,只有田徑比賽的那種「追」吧!
「我不管了。」完全沒辦法接受,方幸樂使勁抽回手,雖然很孬,但她決定先躲他躲得遠遠的!「我要回家了,再見。」
彼人杰挑眉。「飯不吃了?」
「跟你一起吃,我的食欲會減退。」她搖著頭,不敢看向他,一步一步地與他拉開距離,仿佛這樣就能維持安全。「你自己慢慢去吃吧!」
「你怕了?」看著她鴕鳥似的行徑,顧人杰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只不過是想將兩人間的關系定下,對她而言有這麼難接受嗎?
「我怕什麼?」她完全不這麼認為,當然更不會承認。
「怕我要追你的事是真的,怕你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顧人杰不愧是律師,一針見血地指出重點。
「那有什麼好怕的?」雙肩一挺,方幸樂怎麼也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嘴硬地回答。「如果是「你」要追我,那表示佔上風的人是我不是嗎?」
「你要這麼想我也不反對。」他是真的無所謂,只要她肯正視這件事,他屈居下風又如何?反正這次他回來,她絕對逃不了的。
「所以我有什麼好怕的?」她強迫自己迎視他,一些話不經過大腦就這樣月兌口而出。「我也不打算讓你追,我們之間沒那種感覺。」
認識他這麼久,唯一存在他們之間的就是孽緣,跟一場又一場的比賽。
「你確定?」溫文爾雅的笑容沒有改變,但眼底散發出的霸氣,卻讓他帶點淡淡的野蠻氣息。
「我確定。」方幸樂堅持,也努力如此維持下去。「為了證明我的話不假,你自個兒吃飯去吧,恕不奉陪。」
「幸樂。」沒有伸手拉住她,顧人杰只是淡淡開口。「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的耐性跟行動力都不錯。」
設定下的目標,他一定會達到。就如同以前在學校時,對于她的月兌軌行為,他一定會想出辦法導正。
「你不錯,難道我就差了嗎?」不服氣地淡嗤,方幸樂沒停下腳步。
「我們可以試試看。」再度拋下戰帖,顧人杰不再看她地轉身,兩人背向而馳。
新的戰局再度展開,賭的是整個人,整顆心。
他不會輸的!
「幸好」工作室里,兩個女人並肩坐在沙發上,有志一同地朝桌上的便當進攻,順道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