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事先申明,這些飯菜我是準備讓你當今晚的晚餐,和明天的午餐的。我若吃了的話,你明天中午就只能吃吐司。」她面無表情的說。
「吃一餐吐司總比等管家病倒之後,三餐都得吃吐司、啃面包來得好吧?」他聳肩回道。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張仁靚也不想再多說什麼,拿了碗裝了飯,便徑自到餐桌旁坐下,低頭安靜地吃起晚餐。
不過她沒話說,不代表薛浩然也沒話要說,相反的,他有一堆話要跟她說。
「客廳桌上那一千塊你拿去買菜,以後晚餐你和我一起吃。我想多一千塊的餐費,應該夠我們撐到你領薪水吧?」他說。
她埋頭吃飯,沒有應聲。
「夠嗎?如果不夠,我再去跟隔壁的王媽媽借錢,反正一回生,二回熟。」見她不理他,他故意這麼說。
「不準你再向任何人開口借錢!」她倏地抬起頭來,警告的瞪著他。
「不準?」他挑高眉頭。
張仁靚驀然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語氣放緩,重新開口。
「兩千塊已經夠撐到我領薪水了,所以請你不要再向任何人借錢了,可以嗎?謝謝你的合作。」她皮笑肉不笑的對他說道。
「說真的,我很懷疑你真的有這麼拮據嗎?不是為了要演給我看,才故意在裝可憐?」他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開口。
她再次低頭安靜地吃飯,懶得理他。
「我想買台筆記本電腦。」須臾,他忽然說道。
「咳……」
她氣到被飯粒嗆到,頓時咳到不行,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他迅速起身去倒了一杯水來給她,同時燮眉道︰「你是怎麼一回事,連吃飯都會嗆到?」
「還不是你害的。」張仁靚邊咳邊說,又咳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停下來。
「為什麼是我害的?」他一臉莫名其妙。
「我跟你說我沒錢,你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會相信?竟然還說要買筆電,你是魔鬼嗎?真的想逼死我嗎?」
她怒不可抑的瞪著他,真的快要受不了他我行我素、花錢如流水的行為了。重點是,她是真的沒有閑錢可以供他揮霍。
略微猶豫了一下,她驀然起身丟下一句,「你等我一下。」然後迅速轉身進入自己的房間,一會兒之後就走出來。
「拿去。」她將自己的存款簿丟給他看。
「這是什麼?」他問她。
她沒應聲,反正事實勝于雄辯,她說愈多愈像是在狡辯,不如讓他自己去看。
她一共有兩本存款簿,一本是公司薪水匯入的賬戶,一本則是為房貸所開的戶頭。他只要拿這兩本存折稍微對照一下里頭的金錢流向,她平日所有的收入與支出便能一目了然,自然也可以看見她此時兩個帳戶里的存款合計只剩三位數。
裝窮?苦肉計?她倒真希望自己是裝的。
薛浩然安靜地看了一下她存折里的金額後,把簿子還給她,然後平靜地開口建議道︰「你可以用信用卡借款幫我買。」
張仁靚差點吐血,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不敢相信這家伙竟然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我知道你沒錢,所以不會要求你買太高規格的,你放心。待會兒我把規格寫給你,你照著我上面寫的要求買就行了。」
「看!」她終于大聲罵道。
張仁靚腳步沉重,一步步的順著樓梯往上爬。
以往,她覺得出門上班是件苦差事,現在卻完全相反,覺得回家好痛苦,因為她家里住了一個活生生的惡魔。
薛浩然那家伙真的是一個該千刀萬剮的吸血鬼惡魔,花光她戶頭里的存款還嫌不夠,竟然還要她去借錢給他買筆電,真的是欺人太甚了!
為此,她昨晚氣到失眠,今天到公司一整個精神不濟,犯錯連連,挨了好幾次罵。
「你今天是怎麼一回事?」快下班時,李佩在公司廁所里遇見她,關心的問。
「別提了,還不是那個混蛋家伙害的。」她有氣無力的說。
李佩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現在處境的人,她也只能對她吐苦水。
「哪個?」李佩一時反應不過來。
「家里那個!」她咬牙切齒道。
「喔,那個不請自來的房客。他這回又做了什麼,讓你這樣咬牙切齒的?」李佩恍然大悟後好奇的問道。
「他竟然要我幫他買一台筆記本電腦!」她怒不可遏的說。
「繼冷氣後又要筆電?他果然不是一個好伺候的人。那你呢?決定買給他,還是要報警?」李佩燮起眉頭。
從一開始她就不贊成仁靚把那個被她撞失憶的家伙帶回家去,沒想到那人僅失憶了一天就恢復正常,而且還賴在仁靚家不走,也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但偏偏仁靚也不知道為什麼死都不肯報警,任那is蛋家伙予取予求的,看得她都擔心死了。
「我絕對不可能會買給他的。」張仁靚斬釘截鐵的說。
見她壓根兒沒提要報警的事,李佩不禁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如果他又像上次買冷氣那樣先斬後奏呢?」她問。
張仁靚頓時眉頭緊燮、啞口無言。說真的,如果那混蛋真又這樣做,她也沒轍,只能讓他的債權人去利滾利了。
「要不要我借你錢,干脆把那家伙要的筆電買給他算了?」看她一臉無奈又無計可施的神情,李佩忍不住開口。
「不要,這樣只會讓他變本加厲而已。」張仁靚迅速地搖頭道。
「那如果他又背著你跟別人借錢,要你去還呢?」李佩對于上回的冷氣事件還記憶猶新。
「他知道我沒錢,還敢要我去還錢,我就跟他翻臉,罷工!」她惡狠狠地說。
「怎麼罷工?不煮飯給他吃,不幫他洗衣服?」李佩問她。
「對。」她用力的點頭。
「真沒威脅性。」李佩忍不住翻白眼,撇唇評論道。
「他身上沒錢,我若不煮飯給他吃,他會餓死。」張仁靚有些氣弱的為自己辯駁。
看樣子她真的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報警,李佩也懶得再與她討論這事了,改口說︰「算了,我不管你了。我們有段時間沒聚餐了,晚上找禹菲,三個人再一起去喝一杯怎樣?」
「我是很想,但沒錢,娛樂費都拿去買冷氣了,所以在領薪水之前,要花錢的地方別找我去。」張仁靚苦笑的搖頭道。
「我知道了,我請客,我請客。」李佩說。
「真的嗎?你要請我?」張仁靚頓時精神一振,雙眼發亮的問。
李佩點頭。
張仁靚歡呼一聲,立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回辦公室去約林禹菲,三個人結伴去吃飯,再去喝一杯,一直搞到快要十點才回家。
從頭到尾她沒忘記家里還有位大爺在等她回去伺候,但心情超不爽的她反倒因此有種報復的快感。
餓死他好了,哼!
不過雖然是這麼想,她剛才還是在路口的面店買了一碗牛肉湯面,免得真鬧出人命來。
走到家門前,她突然有個想法,如果今晚沒晚餐吃的教訓仍沒讓他學乖的話,那手上這碗湯面就不要給他吃。
沒錯,先把面藏起來,他若不知悔改,就當她沒買這碗面好了。
想罷,張仁靚立刻動手將原本提在手上的湯面往包包里塞,壓根兒沒注意到樓梯陰暗處有一雙熾熱又邪惡的眼楮正在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並在她用鑰匙開門的瞬間悄悄地模到她身後,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同時用另一只手緊摟住她的身體,將她往仍未打開的大門上壓去。
她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尖叫出聲,但聲音卻全被捂在嘴巴里,發不出來。
她可以感覺到對方身體緊貼在她背後的惡心感和味道,也可以感覺到他正在模索著門把,像是想打開她家大門,將她推進屋里逞凶。
這歹徒知道她一個人住,家里沒其他人在。
這想法瞬間出現在她腦中,同時,大門被他推開,眼前頓時大放光明,因為她家客廳的燈是開著的,而薛惡魔正橫躺在客廳沙發上,听見開門的聲音也抬眼望向她。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三個人的心情與世界頓時丕變。
張仁靚從驚恐萬分到喜極而泣,薛浩然從輕松愜意到渾身緊繃,歹徒則是從精蟲入腦到寒毛豎立、全身僵硬,瞬間松手將懷中女人往前用力一推,轉身就跑。
張仁靚在踉蹌間感覺一道疾風從她身邊刮過,再抬頭看,屋內已不見薛浩然和歹徒的身影。
她面無血色的用雙手抱住自己,無法阻止害怕的感覺在心里蔓延。如果今天不是薛浩然在的話,那後果她真的完全無法想象。
過了一會兒,一陣紊亂的腳步聲從門外樓梯間響起,其中似乎還夾雜著申吟聲,她疑惑的看向仍舊敞開著的大門,一會兒後就見薛浩然出現在門外,手上還半提著一個穿著黑色T恤、五分短褲加拖鞋,正駝著身體,捂著頭部,好像怕被人打爆頭的人。
薛浩然像丟垃圾般的將那人往客廳地板上扔,同時開口冷冷地說了兩個字,「報警。」
屋里的兩人不約而同的頓時渾身一僵。
「求求你不要報警,我知道錯了,這是我第一次犯案,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種事了,我發誓。求求你不要報警,求求你!」歹徒跪趴在地上不斷地乞求道。
張仁靚突然覺得對方的聲音似乎有點熟悉,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歹徒竟然是個熟人!
「你是路口早餐店老板娘的兒子?」張仁靚不敢相信的問道。
歹徒低著頭,用手遮著臉不敢應聲。
「你認識他?」薛浩然問道。
張仁靚沒有應聲,而是目不轉楮的瞪著跪在地板上的年輕人,感覺全身發冷,因為她作夢都沒想到襲擊她的竟然會是左右鄰居,竟然會是個熟人,而且還是個正在就讀台灣第一學府的大學生。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問他「你知道你媽辛苦賺錢給你上大學是為了什麼嗎?不是為了要你作奸犯科,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你知道她若知道這件事會有多傷心嗎?」
「我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報警,不要告訴我媽,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看他不斷地磕頭求饒,張仁靚雖然仍對剛才所發生的事感到心有余悸與憤怒,但還是不由自主的心軟了,尤其是想到那位經營早餐店,獨自一個人撫養兒子長大的老板娘,她就更加狠不下心來。
「你走吧。」她開口說。
「等一下!我不同意就這樣放他走,絕不同意。」薛浩然難以接受的插口道。
「那你想怎樣?」她問他。
「報警。」他二話不說的回答。
「我覺得沒那個必要,因為我只是被嚇了一跳而已,並沒有受傷。」
「所以,你的意思是非要受傷、被這個混球性侵了、傷害了,你才要報警嗎?」他瞋目切齒的問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總、之,這件事除了報警處理,沒有第二個選擇。」他斬釘截鐵的說完,徑自走到電話旁,伸手拿起話筒要報警。
「不要報警。」她迅速沖上前將他手中的話筒搶了過來,掛回話機上。
「讓開。」他面無表情的對她說。
「你不要管這件事。」
「你說什麼?」
「我說這事你不要管,不管是要報警抓他或放他走都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
「你說不關我的事。」他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對,不關你的事。」
「好,很好。」薛浩然怒極反笑的點頭道,「下次再踫到這種事,我會記得如你所願的當個‘不關我的事’的旁觀者。」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進房間,「砰」一聲將房門甩上。
張仁靚輕嘆一口氣,突然覺得好討厭自己,因為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完全就是不識好歹,但是如果她不這樣說,他會放棄報警嗎?
不會,她知道。因為如果不是她討厭警察,襲擊她的人也不是早餐店老板娘的兒子的話,她也會二話不說就選擇報警處理。可惜她的「如果」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