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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星 第八章

作者︰決明類別︰言情小說

肘部的龍鱗與掌氣相抗,交擊出火光。

擺霧內,暗青色光刃剎剎飛竄,宛似貨物,劃破好望雙袖,露出更多白玉龍鱗。

扁刃擊中的鱗,發出脆玉之聲,短暫踫撞,彈開。

鱗,堅硬無損,連擦痕都沒有。

只是……瑩白的顏色染上了黑,蔓延速度之快,幾乎眨眼瞬間,他的兩條手肘,已看不見半分純白。

懊望試圖逼散侵蝕而上的黑澤,卻徒勞無功。

「這是……毒?!」

來者搖頭,扯笑——絲毫不帶笑意的「笑」,給予正解。

「錯,是瘟。」

不速之客飛騰于半空,左袖空蕩,內無手臂,只有淡淡的墨色輕煙,從袖口間裊裊飄散。

從容的五官,溫潤的淺笑,眉與眼,盡是一片祥靜。

清臞形韻,與天人相仿,僅除了印堂之間,淺淺的黑籠罩在其上,增添幾分詭艷。

入魔瘟神,天厲,來者不善。

情況,有點糟糕。

說「有點」,實在太輕描淡寫。

情況,很糟糕。

懊望沒有想過,所謂瘟神,是那副長相的家伙。

他還以為,瘟神,應該要病癆殘疾,一副捧心托月復,咳聲嘆氣,時時像要暴斃身亡的破鬼樣……

天厲完全沒有。

況且,加上「入魔」兩字,最起碼,也該有幾分入魔的味道吧

他更沒想過,瘟,是如此棘手的東西!

泵且不論他泛黑的龍鱗,已經漫滿半具身軀,瘟情啃蝕血肉,帶來了刺骨的痛。

最不妙的是,辰星並未幸免,也遭瘟毒波及。

他用雙肘去阻擋天厲時,並無法完全抵御瘟息,亂竄的暗青光刃劃傷了她的頸。

一丁點的小傷,瘟毒滲透的狠厲,卻毫不稍減。

「真是樂極生悲……」好望有感而發,氣息紊亂間,吁了聲嘆。

調戲她,調戲的太歡喜,太快意,連敵人殺到身後來,都沒驚覺,活該淪落這種悲慘下場。

「你還好嗎?」他低首,問著擁入懷中的她。

「嗯。」她面容清平,不見異狀。

「脖子黑了一大片,痛嗎?」在那張淡然芙顏下,肩頸之間,瘟毒的情況,可一點兒也不輕微。

「沒有任何感覺。」她照實說。

懊望苦笑,也帶些釋然。

「這時候,我還挺慶幸你沒有痛覺。」至少她不用品嘗噬骨之痛,在糟透的現在,算好事一件。

「包括知覺。」她淡淡補充。

她對瘟毒的抵御力,比他想像來得更弱。

彬者……天厲的瘟毒,是針對仙人而來?

「……動彈不得,是吧。」好望了解了,目前情況,一傷一殘,還有一個,繼續追殺。

兩人被天厲逼進暗林,正藏匿于巨岩後,壓低聲音交談。

「好望,他要找的人是我,你把我放在岩石上,當成誘餌,趁他分心,你趕快找人為你解瘟毒,仙界有守門貔貅,能除百瘟——」

「別說傻話!」好望壓根不听她說完,特別是這種無意義的廢話。

他絕不可能拋下她,單獨逃跑!

「你身上的瘟毒,蔓延太快——」環在他胸前的手臂,已經呈現可怕的暗黑,她……很擔心。

「暫時還撐得下去。」

「他不是一般般的瘟神,他已經成了魔——」

「噓!」好望捂住她的嘴。

天厲正騰行而過,在半空中,衣袂翩舉,仿似悠哉散步,神色怡然。

真難與「追殺」連接起來的臉孔。

要追殺人,起碼表情凶獰些嘛。

懊望隱藏兩人氣息,即便身受瘟毒所蝕,這種護身之術,他還有余力施展。

天厲走得很慢,像朵隨風吹拂的薄雲,斂眸的側顏,不見成魔的佞邪,只有清淺的淡漠。

他沒有左右搜尋,沒有翻找草叢,他僅僅筆直前行,目光專注不移,望著遠方。

時間拖越久,不利方,當然是好望與辰星。

畢竟,瘟毒發作起來,會帶來何種影響,尚不完全清楚。

不過,光從泛黑的手臂上,傳來的麻痹刺痛,大抵不難猜測,瘟毒發作的話,恐怕連想維持清醒,都很困難。

懊望一邊施術,一邊對抗噬咬肌膚的痛,額際汗水涔涔,鬢發一片濕濡。

她瞧著,皺起了眉。

捂在她唇上的大掌,連鱗帶皮黑澤猙獰,若不是貼的近,恐怕感覺不出它正細微抽搐。

他企圖不讓她發現異狀,兀自強忍。

她想握緊拳,卻無能為力,紗劍軟軟的癱在掌心,也曳了滿地,蜿蜒兩人腿邊,宛若一道白色涓流。

看來,要頑強反擊天厲,眼下是不可能做到……

她覷向他,好望鬢邊的汗珠,滑落他的臉龐,他緊盯天厲的一舉一動。

她現在,還有一件事能做。

懊望倏地低頭,驚訝無比,用唇形問她︰你在做什麼?!

辰星雙眼閉合,所以看不見他的提問,仍舊專注于此刻之事——她正將他所中瘟毒,移轉至她身上。

透過膚息,暗青色瘟毒,由他手臂鱗片間,竄往她的肌膚,沒入了體內。

「住——」險些要吼出聲來,好望及時噤聲。

握在她肩上的手施加了力道,要喚取她的注意。

住手!

她每一分手勁,都在咆哮這兩字。

她恍若未聞,也不睜開眼,逕自吸取瘟毒。

「辰星!停手!」

懊望顧不得天厲的威脅迫近,在她耳邊低吼。

這一回,她張開了眸,直勾勾地,投來注目。

「瘟毒不會為我帶來痛楚。」她冷靜說道。

瘟毒使她難以出力,卻不造成身體上的疼痛。

把他身上之毒,全數渡予這具不知痛為何物之軀,正是適合。

「你想都別想!」好望惡狠狠又把瘟毒吸回來。

「我說了,我並不受瘟毒影響……」她不懂他為何反對。

兩人中毒,會比一人獨攬,來得有利嗎?

她若為他汲毒,他就能活動自如,也……不會痛了。

「不受瘟息影響?!」他聲音越說越高揚,幾乎用吠的︰「不受瘟毒影響,你現在會軟得像塊布?!」

「我只是無法動彈,卻不痛不癢,不像你……你很痛,很難受吧?」眸中的擔心又濃又烈。

她不要他痛,才自作主張為他渡毒。

可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受瘟毒侵蝕的臉孔,帶些猙獰扭曲,但遠遠不及察覺她所做之事時,他臉上的神色來得陰鷙。

「不會!」

懊望哪還記得「疼」或「難受」?!

它們全都太微不足道!

她不愛惜自己,才是真將他心呀肝呀腸呀的,全扭轉打結,讓他窒息、讓他戰栗、讓他渾身都痛!

痛到咬牙切齒,也阻止不了那股憤火熊熊燃燒。

他制止她,幾乎要將她推離自己。

可是她太疲虛,若失去他的支撐,她恐怕只能癱軟在地,好望無法狠心對她,于是又急又氣,氣她,也氣自己。

推她也不行,不推她也不行,任何引毒的機會她都不放過,只消彼此肌膚相貼,她便執意吸走毒性,納入體內。

簡直是任性妄為。

不,這還不算「任性妄為」,接下來她的行經才是。

辰星並不畏懼他的反對、他的怒氣,她打定主意要做,沒人攔阻得了。

懊望還掙扎于「該拿她如何是好,推開她?罵她?教訓她?」時,辰星的唇,已經逼近了他的。

膚與膚,渡汲瘟毒的速度太慢,她改采更快的方式。

粉中帶紫的唇瓣,就抵在他唇心,吐納之間,瘟息過渡而來。

懊望瞠目,怔的徹底,為唇上所感受到的柔軟。

這並不是吻。

充其量,只是兩唇貼近,帶一些些微距。

她深深吸嗅,唇,因而呈現嘟撅狀,豐盈女敕軟,如花瓣、似蜜桃,他僅要張開嘴,就能將她含進口中……

因為瘟毒,她軟軟偎在他胸前,泰半重量全憑賴于他。

要推開虛弱的她,一點都不難——不難,才怪!

那般澤女敕的唇,那般縴致的身子,那淡淡的、天然的、清新的香氣,還有,她暖熱鼻息輕拂撲面。

她吸氣時,不經意摩挲過他下唇,麻麻氧意……

「如果,我現在,主動把嘴打開,她會不會自己把女敕舌伸進來,吻得更深一些?」好望腦中,瞬間閃過此念。

而且,身體比想法更干脆,在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之前,他已經張開口,等待著她,用最軟、最女敕的舌,喂養他、舌忝吮他……

結果,他等待許久的甜美粉舌,始終沒有探進他嘴里。

只有瘟毒被抽離出去,身體所感覺到的輕松和解月兌。

懊望理智一震,總算想起她的意圖。

「不許再吸我身上的毒!我真的會翻臉——」他握住她的肩,推出一手臂距離,不再讓她靠那麼近。

他口吻粗啞,遺憾、失望、更帶點氣惱,這些情緒,全來自于他的野望太萌、太旺,卻沒有獲得滿足。

她看見他眼里火光,清晰地燃燒起來。

敗像憤怒,又不那麼相近……

他在氣她嗎?氣她不听話,執意要吸毒?

辰星先是凝覷他的眸,往下看他雙唇,抿得緊繃,且剛毅。

方才她貼著它們,明明很柔軟、很放松……

她再低頭,看向扣在肩胛上的手掌。

「……那麼,你也不要吸走我身上的毒。」

她點破他的詭計。

他趁著緊握她肩頭的機會,正將她取走的那部分汲取必去,連她身中之毒,也打算悄悄偷渡走。

「被你發現了……呃。」噤聲,轉頭,看見第三雙眼。

同時,也被天厲發現了。

不發現才有鬼,他們兩人剛爭來搶去,交談的聲音根本沒有收斂。

天厲停佇半空中,長發漫舞,絲縷紛紛。

溫爾面容上,淡淡眯細的眸深邃如海,往他們所藏之處投來冰凜目光,不知已在那兒瞧了多久。

天厲衣袂微動,氣息隨其飛舞,不若雙顏平淡,他舉起右掌正欲攻擊。

「糟糕——」好望擺出備戰姿態,要抵御天厲出手。

天厲的劍眉驀地輕攏,露出了自始至終都未曾看過的顰鼙樣貌。

他眼神挪走,飄向天際,凝望良久,仿佛化身為石,動也不動。

待天厲再有下一步動靜,卻不是襲擊好望兩人。

他的身影,隨左袖揮揚,消失了蹤跡。

湛藍蒼穹間,哪里還有入魔瘟神在?

懊望與辰星相視而望,對于天厲的突然離去,同感不解。

不過,此刻不是深思的好時機。

撿回小命,先逃再說。

夭厲的瘟毒,比起一般般疫鬼或邪佞,更加棘手。

仙界召來四只貔貅,耗費半日時間,終于清除瘟毒。

懊望解完毒後,直接被趕出茅屋,獨留貔貅和辰星在屋內,繼續驅瘟工作。

他坐在老松樹下,身姿閑懶側傾,一雙眼眸盯緊屋門,銳利如鷹,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透過小窗,瞧不見屋里情況。

茅草屋周遭好靜,沒有風聲干擾,但怎麼也听不見屋內傳出聲響。

幾個時辰過去,或許,只有半個時辰,好望覺得漫長如數日。

「……到底驅完瘟毒了沒?」

這句咕噥,數不清是第幾回從好望嘴里冒出來。

「剛該要更堅持……先讓她解毒,趁貔貅體力好、精神夠,解起毒來,才又快又有效。」

偏偏,辰星當時很堅持。

先替她解毒,我無妨,也不會疼痛。

她青白著一張臉,仰躺在石床上,不容誰反駁的說著。

「……那幾只貔貅,到底行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