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就教!」申經綸非常不情願,但母命難違,他也沒有辦法。
「貝兒乖,你留在這里跟著經綸哥哥讀書寫字,等會兒大娘得空,再帶你去找你娘,好不好?」尹荷香跟兒子用拳頭,跟朋友的女兒就輕聲細語,看在申經綸的眼里,真的是很吃味兒,又不敢抗議,怕惹來更多拳頭。
「是,荷香阿姨。」柴憶貝嘴甜,管尹荷香阿姨阿姨的叫,樂死尹荷香。
她自己都說是大娘了,干嘛硬要改稱呼,阿諛奉承……
申經綸在心里犯嘀咕,不期然接觸到他娘冰冷的視線,趕緊轉頭假裝看別的地方。
「呿!」既不懂得阿諛奉承,又不會看臉色,難怪不受疼。
尹荷香再三交代兒子要好好照顧柴憶貝之後,便迫不及待去找柴王棋的老婆閑話家常,增進兩家感情。
尹荷香走後,申經綸總算能松一口氣,老是被莫名其妙敲頭,遲早有一天會變成白痴……
他模模頭上的腫包,才發現柴憶貝的目光沒離開過他,不禁有點生氣。
「看什麼看?」他最討厭別人盯著他看,可很奇怪,無論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喜歡盯著他,好像他是什麼珍禽異獸,教他渾身不舒服。
柴憶貝搖搖頭,總覺得好神奇,常有人夸贊她多長得「很漂亮」,白白淨淨好似一疋白布,但她覺得申家父子長得才真是好看,飛鳳似的眼楮,眼珠子濕濕潤潤,讓她不由得想起湖水。
而且他的唇好有血色,比她的還要紅,也比鋪子賣的脂膏更有光澤。
柴憶貝踮高腳尖,伸出手想模申經綸的嘴唇,還沒踫到他的下巴就被他一手打掉。
「干什麼?」他怒視她,受夠了這個不請自來的小客人,忒沒禮貌。
小手不期然被打疼,柴憶貝委屈地咬著下唇,但並沒有因此打退堂鼓。
「你會寫字嗎?」看到她紅著眼眶,申經綸有些慌張,因為司徒雲心若挨他罵,一定加倍奉還,從來沒露出這麼委屈的表情。
「會。」她點點頭,眨掉眼淚回道。
「那你寫幾個字給我看看。」申經綸讀書不喜歡找伴,但既然被委予重任也沒有辦法,只好盡力而為。
「好。」柴憶貝對讀書不是特別感興趣,但她想討好申經綸,希望他喜歡她。
「跟我來。」申經綸領柴憶貝進偏房,柴憶貝乖乖跟在後頭,被書架上的書嚇到。
「好多書哦!」她張大眼楮看著那成疊的書冊,還伸出小指頭數數。
「一點兒都不多,也不過百來本,書架都填不滿。」申經綸還嫌少,考慮跟他爹央求多買幾座書架給他,他也好再搜書。
她連一本《三字經》都背不完,他竟然已經擁有一百本書,柴憶貝對申經綸的仰慕之情瞬間又往上提升不少。
四歲的柴憶貝,最希望能有個像申經綸一樣厲害的大哥,听說他什麼都會,書念得好,武功又棒,最重要的是長得比他爹還要漂亮。
眼見柴憶貝的眼楮都快貼到他的臉上,申經綸趕緊拉開椅子,神氣下令︰「坐上來。」
柴憶貝費力地爬上椅子坐好,申經綸到後面的櫃子拿紙,照理說練字用毛邊紙就夠了,問題是他的櫃子里只剩下玉版宣,這可是非常名貴的紙,一卷就要價十兩,而且還沒幾張。
他很想拿張用過的廢紙打發柴憶貝算了,但憑他娘的個性,一定會跟他要柴憶貝寫的字,萬一讓娘知道他連張紙都舍不得給她用,又得挨一頓打。
申經綸嘆口氣,抽出其中的一張宣紙,攤開在桌案上。
「你真的會寫字嗎?」他不放心再問一次,柴憶貝點點頭,堅決回道。
「我會寫。」
「那就好。」他松一口氣,不希望好好的一張玉版宣被平白糟蹋,天知道他都舍不得用,只有畫畫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申經綸接下來痛苦地發現到,他不只得拿出心愛的宣紙,還得一並奉上紫毫筆和端硯,還有程君房做的徽墨,這些都是夢意叔叔買來送給他的,他平常就有在使用,如果現在收起來顯得小器,而且他也怕柴憶貝會去跟他娘告狀。
「你保證你會寫字?」他同一個問題要問三次,柴憶貝點了三次頭,一次比一次堅定。
「好吧!」申經綸躲不掉,只好卯起來磨墨。
「經綸哥哥,我該寫什麼呢?」柴憶貝接過他遞給她的紫毫筆,小心翼翼的握住筆桿,不敢跟他說這枝筆對她來說太粗,很難抓牢。
「寫一字。」他挑了個最簡單的字。
「好。」一字她會,她爹說她的字寫得不錯。「其實,我還會寫更難的字。」她補充。
「是嗎?」申經綸小心的磨墨,就怕知名的君房墨有所損傷。
「嗯。」柴憶貝希望能留給申經綸好印象,但申經綸根本沒在看她,柴憶貝失望之余只好把目光轉往他處,意外發現一本很舊很舊的書就放在她的右手邊,于是好奇伸長脖子。
「這本書好舊……」
「別踫我的書!」她剛伸出手,申經綸就厲聲警告,嚇得她又把手縮回去。
柴憶貝被他這麼一吼又紅了眼眶,申經綸不懂她怎麼這麼愛哭,還是雲心好些,從來不哭。
「你都背了哪些書?」抱怨歸抱怨,申經綸隱約感到自己確實對她凶了一點,于是隨便找話題,順便了解她的程度,才知道怎麼教她。
「《三字經》。」
「還有呢?」《三字經》啊!真令人懷念,他三歲就背得滾瓜爛熟,還能倒著念。
「沒有了。」
「沒、沒有了?」申經綸听了以後差點沒摔倒,她都四歲了,竟然只背完《三字經》?會不會太扯了些。
「墨磨好了,你先寫字,等你寫完字,我再教你念《千字文》。」申經綸決定一樣一樣慢慢來,反正他娘只要話匣子一打開,沒說上兩個時辰是不會停的,短時間之內他別想月兌身。
柴憶貝點點頭,只要他不再生氣,他說什麼她都照辦。
她怎麼點頭點得那麼用力,脖子不酸不累嗎?看她每次點頭都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害他就算想再說點什麼,都不好意思說了。
「這紙很貴,你下筆的時候要小心。」才說不好意思羅嗦,她才開始蘸墨,他就在一旁忙著交代,害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本來申經綸的筆對柴憶貝的小手來說已經太大,加上他又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都給柴憶貝很大壓力。
她用力握住筆桿,在潔白的玉版宣上寫下最簡單,卻也最難寫得好的「一」字。
「好了!」柴憶貝自認為夠努力,但這紙好奇怪,把墨汁都吃掉了,她只好使勁兒寫,寫到最後筆都開花了呢!
無論如何,她總算達成申經綸的要求。她興沖沖地把寫好的字拿給申經綸過目,申經綸看了以後眼珠子都快掉下來,這、這哪像個字,就是一條毛毛蟲,就差沒長眼楮,他幾乎都能听見它喊救命,竟然有人可以把字寫成這樣!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申經綸視讀書為天下第一要事,無法忍受任何這方面的侮蔑,她這一手破字對學問來說是大不敬,難怪他生氣。
「經綸哥哥。」柴憶貝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他要大發雷霆。
「你不是說你會寫字?」申經綸指著桌上的白紙黑字,懷疑它真的會蠕動。
「我、我會啊!」她滿臉委屈的看著桌上的「一」字,雖然不是很好看,但她真的已經盡力,他為什麼要凶她?
「你會才奇怪——」
「啊!」
申經綸由于過于激動,手部的動作大了些,柴憶貝以為他要打她,小手嚇得亂揮,不小心翻倒放在書案邊緣的洗筆水。
踫!
「我的《復位千家詩》!」
接著是一連串悲劇,洗筆水浸濕了書本,申經綸搶救不及只得怒吼,柴憶貝被他吼得連忙丟掉手中的紫毫筆,他為了撈紫毫筆不小心撞落硯台,昂貴的端硯頓時龜裂,他珍愛的君房墨更是重重摔到地上斷成三截,至此文房四寶俱毀,再加上夢意叔叔送給他的宋版書,眼下的狀況只有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申經綸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不起,經綸哥哥。」柴憶貝也知道自己闖禍了,雖然她不是故意。
「……」申經綸已瀕臨發火邊緣。
「經綸哥哥……」
「……滾!你立刻給我滾出去,這輩子不準再踏進我的房間!」他怒吼,柴憶貝嚇得爬下椅子,哭著沖出他的房間。
結果,他又得教她,真是孽緣。
收起悲慘的回憶,申經綸考慮到廟里找廟公幫忙,既然都能斬桃花了,沒有理由斬不了孽緣,就怕她是冤親債主,沒把他整死不放過他,這就難辦了。
這麼說起來,他有幾年沒見過柴憶貝了?算了,懶得數了。他不關心她是否出落得亭亭玉立,柴憶貝現在就算長得再美都不關他的事,他只盼望她別像小時候一樣找他麻煩,他就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