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辰漢忽然退了一大步,胸口一痛,「噗」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嚇得趙青與李齊連忙上前扶他,卻被他伸手止住。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他望向天空,像在問冉兒,又像問自己,最後他悲哀的給了自己答案,「因為她要我活,她知道我必會阻止她的,我寧可自己身受千刀萬剮,也不可能要她為了我少一根寒毛……」
冉兒控制了一下情緒,才慎重道︰「所以小姐絕對不是希望將軍像行尸走肉一樣活著,希望將軍能體會她的用意,讓你的人生過得更好!」
權辰漢久久不語,冉兒這番話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幾乎把他這幾日建立好的脆弱心防完全打碎,逼得他不得不正視香柳已經死了的現實。
「這太難了,少了她,我如何過得更好……」權辰漢痛苦的閉上眼,拼命忍住胸口那被傷心撕裂的感覺。「都說了為自己卜卦會折壽,她為什麼這麼傻、這麼傻,害得自己……」
話聲戛然而止,他突然雙眼一睜,「對了!算己身之命大多不準,這是香柳說的不是嗎?」
「可是……小姐真的死了……」冉兒囁嚅。
權辰漢搖頭打斷她。「不!香柳既知將死,依她的足智多謀,怎麼可能沒有做一點預防的準備?」他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目光變得炯炯有神,緊盯著冉兒,「否則你們怎麼解釋香柳的身軀到現在還沒有僵硬,仍像個活生生的人?」
其余三人面面相覷,他們從沒想過這個可能,也解答不出香柳尸身異常的原因。
權辰漢越說越激動,當機立斷道︰「趙青、李齊!你們替我告訴孫衡,剿滅海盜及回京復命一事就交給他,我要帶香柳離開!」
「這怎麼成?!」兩人異口同聲大叫。尤其是趙青,他很快說起這麼做可能會產生的後果。「將軍立了大功,若不回京復命,反而變得無功有過,皇上若一念之差,說不定會下令賜死……」
「那又如何?」權辰漢冷冷地看著他,「我現在與死了有什麼兩樣?」
再一次,三人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你們都不要跟來,我就算尋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出救香柳的辦法,至于冉兒,你放心,在我帶回完好如初的香柳前,你可以待在將軍府等你小姐回來。」語畢他立刻轉頭離開。
半個時辰後,收到消息的孫衡急忙由另一艘船搭上木板沖到了主艦之上,如無頭蒼蠅般找了一陣,最後在甲板上氣急敗壞問道︰「大將軍呢?你們說他去哪了?」
趙青望著幽幽的海水,長長地嘆了口氣。
「將軍駕著小舟,帶著香柳姑娘遠去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他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深情摯愛,卻是同樣的動容。
千山萬水,期待與大將軍再相逢的一日!
兩年後。
權辰漢帶著香柳,走遍了三山五岳,四處探訪有名的神醫,得到了不可能醫治的答案後也不放棄,帶著她繼續往下一個未知的地方前進。
在春天的時候,他帶她到西湖,觀看有名的西湖十景,若香柳清醒,應該會開心的告訴他,這依山傍水的寶地是多麼的地靈人杰。
夏季,他知她怕熱,便帶她到美景冠絕名山的黃山,樹蔭濃密,泉瀑飛涌,涼爽宜人,俗話說黃山歸來不看岳,不知她心里是否如他一般流連往返。
到了紅葉紛飛的秋日,他們甚至出了邊塞,領略北國風光。此時遠眺過去,山嶺上花草樹林各色繽紛,美不勝收,但他帶著她看大雁高飛,卻不願她看殘月淒清,秋上心頭愁更愁,這種苦他自己領受就好。
時至冬日,他帶她上了一次長白山,白雪皚皚,要找那能做成釣線的蜘蛛是不可能了,只能背著她行遍崇奇山岳,欣賞萬樹銀花。
第二年的冬季,他帶她上了天山,不為別的,只為他打听到這里有位隱世不出的神醫。
換了一般人,這般的傳說約莫是不會相信的,然而權辰漢已失望過太多次,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又豈會差這一段艱難路?
他將她放在有頂的雪橇上,自個兒則拉著馬走在前頭,經過了一個雪原,他停下來看看她的狀況,替她系好披風,撫著她的臉蛋。
「就快天黑了,香柳,咱們得快尋個地方落腳,否則怕入夜後山林野獸會出來,那就麻煩了。」
他常常這麼和她說話,而在他心里,她也會回答他,因為在他心里她已是他的妻子,俗話說嫁雞隨雞,他到哪里,她自然會跟隨。
又走了幾里路,天色已漸暗了,這一路連個樹洞都沒有,讓權辰漢有些焦慮,他不怕自己挨餓受凍,是怕她會受不了這冰天雪地。
突然間,樹林遠處出現了一縷炊煙,他心下一喜,便拉著馬兒前去,走了約兩刻鐘,來到一棟民宅之外。
這棟民宅與一般山林小屋無異,還用籬笆圍了一個小院。其中令權辰漢感到特別的是,院子里種了許多藥草,翠綠的翠綠、嫣紅的嫣紅,長在覆著雪的土地上,十分惹眼。
因為香柳的關系,他也認識了許多藥草,知道那些藥草本不應該在這個時間生長,然而此地屋主竟有辦法在冬日令植物生長,除非是對藥草十分了解又或者有特殊的種植法,否則真是奇跡。
但,究竟會是什麼人,對藥草如此熟悉講究?
權辰漢心中一動,立刻上前敲門,「有人在嗎?」
靜悄悄,沒有回應,他再敲了一次,「請問有人在嗎?」
依舊是一片寂然。在如此安靜的山谷,說話稍微大聲些還會有回音,權辰漢相信他的聲音半里外的人都听到了,而這屋內炊煙裊裊,必然有人居,為何硬是不應門?
換了個方式,他又敲了敲門,有些取巧地道︰「請問是否為天山神醫住處?在下權辰漢,是前鎮國大將軍,內人身染重恙,希求醫于先生,請行個方便,開門好嗎?」
這一次,連身分帶動機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過了半晌,那房舍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了。
里頭走出一名老者,白眉白須,紅光滿面,笑起來慈眉善目,令權辰漢大生好感。
「請問老丈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天山神醫?」他禮貌性地詢問,但心中有八成確信。能在冰天雪地的山里把自己養得這麼氣色紅潤,還植了一堆藥草,沒有一點醫理在身,是很難做到的。
老者撫須笑道︰「老朽可沒听過什麼天山神醫。」
「但老丈院里種滿了藥草,還照顧得這麼好,若非是醫者,如何能有這般功力?」權辰漢沒有灰心,懷疑對方只是不願承認,怕惹麻煩。
「老朽是懂醫,卻沒听過天山神醫,這些藥草都是我的徒子徒孫,你別看這里簡陋,就算是普通的甘草,都有補身益氣之效。」老者略帶得意。
「所以老丈確是濟世救人的大夫?」權辰漢一臉驚喜,忍不住激動道︰「內人昏迷至今已兩年有余,見過無數位大夫,個個都說她生機斷絕,但內人肉身卻始終如活人一般,在下不相信內人已死,听說天山上的神醫能活死人、肉白骨,請求大夫無論如何救救內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在下都願意!」
听其說得誠懇低微,老者眼里精光微閃。「既是來求醫,你也該照我的規矩不是?」
「神醫請說。」權辰漢一臉恭謹。
「我的規矩很簡單,這第一個嘛,你既知我這里專醫人,代表寒舍只收病人,但你看來身強體壯,恐怕入不了這個門……」這話很顯然是刻意刁難,就看對方如何回答。
「沒關系!只要內人能夠入得神醫之門,我可以在外頭相候。」
「喔?」老者微微斂目,看起來倒有幾分故弄玄虛。「你原是來借宿的吧?這冰天雪地里,晚上還有猛獸出沒,你能待得多久?」
「只要能醫好香柳,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就算因此凍死在外頭,他也無怨無悔。
「但尊夫人的病情罕見,老朽可不保證會醫得好……」
「若是醫不好,在下也不會有任何怨言,而且必以重金答謝神醫。」對他而言,失望早已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永遠不會放棄希望,橫豎也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的情況了。
「這樣還是不能說服我,如果我需要一些稀有藥材……」
「在下為尋醫踏遍天涯海角,也收集了不少稀有藥材,如有需要的,神醫盡避拿去用,有缺乏的,在下會不計任何代價找尋。」權辰漢說得一臉堅定。
「只是這樣的話,金錢財寶便可達到,你的誠意似乎還是不足。」老者若有所思地一笑,「要不,你在這外頭跪上三日,若能做得到,我便答應醫治令夫人。」
這條件萬分嚴苛,在雪地里跪三日,不被野獸咬死也會凍死,老者顯然想考驗權辰漢是否願用他的命換妻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