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手中的梳子,香柳拿起發簪,像是要插在自己的發上。
她尚未梳髻,如何插得上?當權辰漢正想提出這個疑惑時,她突然眼中厲光一閃,持著金簪的手,就這麼往他胸膛刺來。
他反應極快地一閃,她一簪刺空,想不到她一個轉身,又不放棄地朝著他刺去,像是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香柳!你想做什麼?」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怕引來艙房外的守衛,到時香柳殺害鎮國大將軍的消息傳出去,馬上會被安上一個斬立決的罪名。可他也不能對她動手,因為他只消輕輕一掌就能將她打飛,所以只好一直閃躲。
香柳見刺不著他,突然反手將金簪往自己喉頭刺去,權辰漢見狀伸手想奪簪,她馬上反手一簪劃過來,立刻就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條血痕。
「香柳……」他突然發現,她的眼神真的不太對勁,他懷疑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腦海里突然想起她曾經提過的扶桑幻術,又聯想到那日鳳棲山之行,沿途都有人跟蹤一事,是否那群扶桑武士其中之一在她上船之前,對她動了手?
「香柳,你要殺我嗎?」權辰漢厲聲問。
「殺死你!殺死權辰漢!」她的目光凶狠,語氣也不若以往溫柔,而是帶著凌厲的恨意及殺意。
「如果一直沒達成目的呢?」
「中術者就會一直沉溺在幻術里,永遠不會醒。」
那日李齊與香柳的對話,如今想來卻如此恐怖,如果他不死,她是否將永遠處在這個狀態?
權辰漢突然不躲了,當香柳的金簪朝著他刺來,他立得直挺挺的,毫不抵抗地承受那針刺入身體的疼痛,而就在金針完全刺入他的身體之後,香柳忽然松了手,眼神也變得迷茫。
權辰漢胸口的血汩汩流出,他覺得自己慢慢失去了力氣,眼前也開始發黑,但香柳卻是越來越清醒,直到眼神恢復了清明,她也看到自己滿手的血,以及插在他胸口的——她的金簪。
「權……辰漢?!你……怎麼會這樣……」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這樁事似乎是自己做的,她抖著手,急忙扶住他的身軀,大眼里浮起了霧氣,張口欲喊,「來人……」
「不要叫、不要叫……等會兒叫冉兒……密傳軍醫……」權辰漢用盡最後的力氣吩咐,最後終于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權辰漢並沒有像香柳一樣昏迷多日,因為他體質好,加上胸口的刺傷位置是經過精密計算的,所以只是看起來嚴重,並沒有傷到要害,不到一個時辰便悠悠轉醒。
當他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香柳一臉凝重地坐在床邊,眼中含著復雜的情感、掙扎與不解,他敢說,從認識她開始,他從來沒看過她這麼真情流露的時候。
「你似乎中了扶桑人的幻術。」他看著她淡淡地解釋,希望能讓她心里好過些。
「我知道。」她深深地凝視著他,語氣中的柔和也是前所未有。「在我上船前,看到街頭有個扶桑人……接著就不省人事了,想不到扶桑人這麼厲害,控制心智的能力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權辰漢眉頭一鎖。「我們必須想個辦法提防,否則若是人人都中了幻術,大軍光是自相殘殺就好,這仗也不必打了。」
「幻術只對單獨的人有用,沒辦法大範圍的控制一群人,除非有一群人一起使力,因此只要幾個重要的將領不要出事就好。何況,我既中過幻術,大概知道它的原理是什麼,現在已有了解決之道,待之後有空再告知將軍。」
對于他最重要的事,對她而言卻是其次。大軍的勝負與她又有什麼關系?反正天下之大,她無牽無掛哪里不能去?如今她最想知道的,是一個關于「心意」的問題。
她不待權辰漢細問,語重心長地轉移了話題,「將軍可否先解決香柳一個疑惑?」
「你說。」
「我想弄清楚……為什麼你明知道我中了幻術,卻還是寧可受我一簪?」她屏著氣,難得這麼在乎一個人的答案。
權辰漢想不到她的問題這麼直接與簡單,愣了一下後微微揚起唇。「因為我不能讓你永遠活在幻術里。」
只有這樣嗎……因為不明原因,香柳突然有些沮喪。「可是這很危險,萬一你被我刺死了怎麼辦?」
「我早有準備,不會那麼容易死。」他的表情轉為認真,「何況,我承諾過無論在任何情況都會保護你,所以為了救你,就算是死,我也無悔。」
死也無悔!這句話重重地擊在香柳心上,彷佛將她一直架在兩人之間的薄薄棒閡鑿開了一個小洞,從來沒有人能進到她內心這麼深的地方。
「告訴我,你會如此信守承諾,是因為你堅持的個性,還是……」她略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試探性地一個媚笑。「你愛上我了?」
以他嚴肅正經的性格,再加上他一直都對她很有意見,正常來說他的反應該是嚴厲否認,並要她少作一些春秋大夢才對,然而這一次她卻是料錯了他的回應,只見他幾乎沒經過太多的考慮,便坦然回答——
「或許你說的對,我是愛上你了。」也是因為她的問話,讓他豁然開朗,原來最近一直困擾著他,讓他面對她時總有些不自在與矛盾的心情,就是愛呀!「也許是和你相處以來,你獨特的個性讓我喜愛,又或者是在你昏倒的那剎那,我突然發現自己不想失去你,這些感覺若不是愛,那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了。」
他愛她?他真的愛她?她不知被多少男人示愛過,唯獨他說的最直率簡單,卻也最真誠,確確實實的打動了她,令她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有些不自然。
不過,該確定的事,她仍是要問清楚。「我不知道你愛我哪一點。男人愛我,通常是因為我的美貌,甚或我的能力,你呢?」
「愛你還要有什麼特殊原因嗎?」權辰漢苦笑擺手,「愛了就是愛了,你的美貌在第一時間不是吸引我的重點,如今必然也不會是唯一原因。」
如此言語,即是在兩人的愛情戰爭里,他宣布落敗了。不過敗又如何?是男人就要敢做敢當,愛了就要敢講,知道自己的心情後,再像個妞兒般扭扭捏捏,可不是他的個性。
他這麼直接倒讓香柳不知所措了。她常倚勢美貌,迷得男人暈頭轉向來得到好處,然而他顯然不在乎她的美色,更沒有為此暈頭轉向,那她還能掌握住他嗎?
問題是,現在的她,居然也沒有想要擺布他的想法?
香柳發現連她也不懂自己了,可是很諷刺的,也因為對自我的了解,她不想欺騙他,也十分坦然地道︰「假使我無法只愛你一個男人怎麼辦?」
權辰漢哈哈一笑。「我愛上你是我的事,我並沒有強迫你也要愛我,我只能用盡我的手段,相信自已最終能得到你的青睞。」
笑聲稍頓,他突然用一種奇特又難解的眼光覷著她,「所以香柳,不要再試探我,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你的個性這麼多疑,但我對你的感覺是真的,承諾也絕對會遵守,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香柳不由得跟著笑了,就算他終于說愛她,她也沒有任何戰勝的感覺。在情感的路上,遇到這樣棋逢對手的對象,她知道自己也不由自主被卷入由他帶領的愛情之中,只看她能不能逃出來。
「你怎麼會覺得我在試探你?」她的口氣有些意外。
「你早知扶桑幻術是怎麼一回事,卻這麼容易被控制住,這不符合你的性格,足見你該是故意的,或許你是想藉此知道,我會不會為救你而犧牲。」
「好吧,你說的對。」確實,在被幻術控制前,她早有提防,而被控制之後,她也用五行秘術維持腦海里一點清明,只要他選擇傷害她救自己,那麼她也會適時清醒。
「但你是不是也在刺探我呢?否則不會早知我在試你,卻又任我刺一刀而不反抗?」她十分慧黠地點出他話里的漏洞。
詎料權辰漢說得胸有成竹,「因為我賭你下手會有分寸,我想你心里對我也該是有感覺的,否則,我不會是唯一能夠踫到你,甚至是擁抱你的男人。」
第一次,香柳被堵得無話可說,與他對看了半晌,最後只能放棄笑道︰「好吧,這回算你佔上風,明知是我的套仍是跳了進去,只為賭我的真心,我確實非常感動。」
她突然主動靠過去,在他額上一吻。「這點甜頭,算是你的獎勵好了。」
主動獻吻,該讓他出乎意料了吧?香柳承認,她實在很不願意在這一次的交鋒,讓他如此大幅度的猜測到她的心事。
權辰漢眼神一凝,散發出某種不明火焰。「這還不夠。」
「不夠?」她嬌媚地望著他,只手由頰邊至下巴來回輕撫他的臉,嬌顏慢慢地靠近,「將軍,可別得意忘形了。」
最後,只听到權辰漢悶哼一聲,傷口一陣疼痛,而那始作俑者,早已調皮地跳離三步遠,搖曳生姿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