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終于完成了。」當柳嫣縫完最後一針時,只覺得頭痛欲裂,她放下手中的針線,疲倦的揉著額際。
最近實在太累了,原本穆可清的傷已開始愈合,偏偏前幾日听到李燦璃即將大婚的消息,心緒震蕩之下,傷勢再度惡化,害她又多忙了好幾天。
她知道這事後,只差沒氣得把告訴可清這消息的家伙給宰了—或者她該宰的是可清才對,省得自己老是為她擔憂心焦。
只是她這些日子的忙碌,倒不全是因照顧可清的緣故。
她站起身,抖開手中剛做好的衣服。
這件新做的墨綠色衣衫當然不會是給她「丈夫」的,可清從不穿這種衣服。
她細細檢查了衣襟袖口處,確定沒問題後,總算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幾乎每季都會替韓靖甫做一套衣衫,這些年已成了慣例。
看著手中的成品,柳嫣很是滿意。
替韓靖甫做衫的衣料都是她特別挑過的,除了顏色好看、穿起來舒適外,還必須質韌耐磨,免得不堪平時在軍中的勞動,太容易髒破。
不過她很清楚那男人不會知道她為此費了多少心思,他從不注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多半以為她只是隨便做做。
這樣很好,否則他若問起,她還真不知該怎麼解釋。
這些年來,她心中始終有兩個秘密。
一個是她的「丈夫」其實是個如假包換的女人,此事除了她和穆可清本人外,只剩李燦璃知道。
而另一個秘密,就是她對韓靖甫的感情。
盡避相識多年,不過她與他其實沒什麼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們初識時就不對盤,老是吵架,之後雖然有改善,可她知道他還是更喜歡和可清在一起。
這並不奇怪,可清一直都是讓人欽服景仰的人,也因此當年他幾乎是毫不猶豫便選擇與可清相同的道路。
「真是令人嫉妒……」她咕噥。就算知道韓靖甫對可清的崇敬無關男女情愛,還是有些羨慕和妒忌。
在他眼中,自己大概一直都是任性的小泵娘,根本不能和成熟冷靜的可清相比吧。
她輕輕嘆了口氣。
「嫣嫣。」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柳嫣嚇了一跳,而當她轉頭見到來人時,立即氣急敗壞的吼道︰「誰讓你起來了,快給我回床上躺好!」
站在那兒的,竟是重傷未愈的穆可清。
「再躺下去我都要忘記怎麼走路了。」她苦笑了下,接著視線落在柳嫣手中的衣服,忍不住問道︰「那是給靖甫的?」
柳嫣一僵,莫名有種做壞事被發現的心虛,「反正不是給你的。」
「喔。」穆可清若有所思的應了聲。
「喂,別轉移話題,沒我的允許就下床,你是嫌傷得不夠重?」柳嫣瞪向她。
「我已經好多了。」穆可清無奈,「倒是你,不眠不休忙了這麼多天,怎還不快點去歇著,非要在這時做什麼衣裳?」
「我高興。」她撇撇嘴,不願承認自己發現韓靖甫的袖子短了後,就急著想盡快幫他趕制出新衣。
穆可清緩步走到她身邊,撩起那衣衫瞧了瞧,忽道︰「嫣嫣,若你哪天想『改嫁』了,請務必告訴我。」好讓她想辦法替她做出安排。
柳嫣睨了她一眼,「怎麼,和姑女乃女乃同床共寢了這麼多年,現在想不認帳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穆可清嘆了口氣,「這將軍夫人你愛做多久便做多久,我只是想說,你若有喜歡的人,千萬別為了我放棄。」
雖然她們從未討論過此事,可她也不是瞎的,這幾年嫣嫣待靖甫如何,她都看在眼里。
這些年下來,嫣嫣也就只替她和靖甫做衣裳,還能不明顯?
女人的青春有限,如今李燦璃即將大婚,她心灰意冷之下,已打算這輩子就這麼過下去,再也不恢復女兒身了。
但這是她的選擇,並不想因此拖累好友。
說起來,韓靖甫這人防心頗重,盡避已相識十年,她們對他的過去了解仍極有限。
不過這倒不是太大的問題,依她這幾年的觀察,他應是值得托付的人,如果嫣嫣想和他在一起,她自是樂觀其成。
至于他的過去,她並不是很想深究。畢竟誰沒有過去?她祖父輩都還是前朝大將軍呢!
柳嫣微微一怔,卻又很快回過神,故作沒好氣的道︰「哼,就算你嫌我管東管西太羅唆,我也要留在將軍府里,你休想這麼輕易擺月兌我。」
知道她就是這種個性,穆可清也不以為意,只是淡淡一笑,「隨便你想怎麼做都好,就是別讓自己受委屈了。」
「放心,沒人有本事讓姑女乃女乃受委屈的。」柳嫣一面說著,一面將剛做好的衣衫折疊起來,再拿布巾將它包好,「我要出門一趟,你若晃夠了就快回床上休息。」
「你現在就要拿去給靖甫?」
「嗯。」否認也沒用,也許過幾天可清就會看到他穿在身上了。
「這幾日多虧他幫忙處理軍務,順便代我向他道謝吧。」
又是軍務!
她討厭死這兩個字了,這些年來可清和那個傻大個兒為此不知吃過多少苦頭,連帶也害得她明里暗地為他們擔了許多心。
柳嫣輕哼,「我才不幫你傳話,等你康復了自己向他道謝吧。」
說完,她抱著要給韓靖甫的衣裳走了出去。
韓靖甫仔細讀完字條上的內容後,便將字條遞至蠟燭前燒了。
字條慢慢被火舌吞噬,最後化為灰燼。
他只是看著,沉默不語。
那字條自是夷人依當初約定好的方式傳遞給他的,雖然用的是暗語,便是尋常人撿著了,也看不懂上頭寫的是什麼,可他向來小心謹慎,不願留下任何證據。
「少爺,您打算照那上面的囑咐行動嗎?」一旁的林叔問道,眼中隱隱有著熱切和期盼。
韓靖甫搖搖頭,「時機不對。」
「有何不對?」林叔皺眉,「如今穆可清受了重傷,正是您下手的好機會。」
夷人此次的要求,是希望韓靖甫能趁亂殺了穆可清。
穆可清的武功稍勝他一籌,他若想除掉他,只能趁此時機。
韓靖甫沉著臉,心底有些不悅。
由于有可靠準確的消息來源,原本這次夷軍的伏擊不可謂不漂亮,但最後結果仍與預期的相去甚遠。
穆可清固然受了重傷,但夷軍更是元氣大傷,根本無力趁亂進攻。
他之所以幫助夷人,不過是想藉他們之手滅了夏國,說起來雙方是合作關系,為此背叛穆可清也是不得已的。
先前他已冒了極大的風險泄露軍情給夷人,他們沒能趁機殺了穆可清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用這種命令口吻要求他下手?
真是愚不可及。
不過韓靖甫也很清楚不能在林叔面前透露,自己其實並不希望穆可清死。
他沉吟了片刻,才道︰「如今要殺穆可清自是輕而易舉,只是上回交手,夷人受創比夏國軍隊更深,即便我此時殺了穆可清,他們也無力拿下景城。到時朝廷又派另一員我不熟悉的大將來,豈不是前功盡棄?更何況若換了主帥,往後我便是想再傳遞機密也不行了,這買賣不劃算。」
「您說的是有道理……」林叔不得不承認,卻又有些不甘,「難道就要這樣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再等等吧,十年我們都等了,不差這些日子。」韓靖甫的語氣頗冷淡。
林叔深深望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麼。
可韓靖甫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最後他只得道︰「但願少爺真記得李東廷欠咱們的。」
韓靖甫的神情更冷了,「我若不記得,這些年又何必待在軍中?」
一時間,氣氛有些僵凝。
「啟稟副將,將軍夫人來訪,正在前廳等著。」外頭一名小廝匆匆來報。
柳嫣這時來找他?韓靖甫一怔,「夫人可有說為何而來?」
「夫人並未多說什麼,不過她手里倒是捧著個包袱。」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韓靖甫先是對那小廝吩咐後,又轉頭望向林叔,「我去瞧瞧她有什麼事。」
林叔眼一眯,若有所思的道︰「你和她交情倒是挺好的。」
听出林叔話中竟有想利用柳嫣的意思,韓靖甫心猛地一跳。
可他清楚自己不能表現出對她的關切,因此故作冷淡道︰「我和穆可清交情同樣很好。」
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把柳嫣牽扯進這件事里,否則即使成功復了仇,他也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
「我先過去了。」他快步朝前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