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她忽然昏倒,向睿俠嚇了好大一跳,慌忙蹲下將她扶起。
「向歸人!」大掌輕拍臉頰,這才發現她的臉兒異常的臊紅,掌心的觸戚亦十分熱燙。
「該死!」他咒罵一聲,拉起她的手臂環上他的頸,欲將她抱起身時,袖子下滑,露出前臂,白皙肌膚上有一條條不明原因的青紫,他詫異的翻轉過來仔細觀察,發現那傷處是因鞭打而
來,渾身血液仿佛因掉入冰冷的河水中,凍結而忘了奔流。
她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是誰打了她?
他一個用力將人橫抱起,吩咐跟隨著他而來的紀寶源暫先停下車列,稍等他一下,隨後轉身沖向最近的一家醫館,硬是將大夫叫起。
未睡飽的大夫臉色難看,有些粗魯的抓起向歸人的手腕診脈。
「是傷風,沒啥大礙的。」大夫拿起毛筆寫藥單,「多喝水、休息,把藥三碗水煎成一碗,三餐飯後各喝一帖,就可以了。」
「大夫,我想向你借個房間。」秋睿俠開口,他對向歸人身上的傷仍耿耿于懷,不問個清楚心難安。
「好……借房間?」還在寫藥單的大夫訝然抬頭。
「一會就好。」
「你借房間要干啥?」該不會要在這休息吧?
「有用處。」
大夫蹙緊眉頭,才想拒絕,眼前的男人面貌忽然變得凶神惡煞起來。
「可以嗎?大夫?」秋睿俠故意將殺氣迸出,大夫不由得抖了一下。
「可以可以!」怕死的大夫指向左邊,「那邊走過去,有間廂房,先借你一下吧。」他還想活命呢。
「謝大夫。」
秋睿俠收回殺氣,大夫這才覺得緊繃的全身獲得解放。
進了廂房,秋睿俠將向歸人放到床上,解開她上身的衣物,僅剩一件粉兜,果然看到她的背以及手臂上都有不少貌似棍子抽打的痕跡。
他輕撫過條條青紫,由淤血已經散開的情況推斷應是五六天前所留下的。
是誰這麼狠心?
床上的向歸人悠然醒轉,看到秋睿俠的臉龐,不覺露出微笑,「睿俠。」
她想她一定是在作夢,否則他不會離她這麼近。
「是誰?」
「嗯?」他的問題太過突然,向歸人不解其意。
「是誰打你?」
她這才發現她的外衣已被卸,就只剩下件粉兜,下意識雙手摟住前胸,局促不安的垂眸。
「是誰?」他覺得他的火氣整個冒上來了。
「我自己不小心撞傷的。」
「撞傷不會是這樣。到底是誰打你?」他有蠢到分不清撞傷還是打傷?
「那不重要。」
「不重要?」這麼多無情的棍子落在她身上,她竟然說不重要?
「我好高興看到你。」她舉高手,「扶我起來。」
他擰緊眉心,大手扣上縴肩,將她扶坐起身。
「剛大夫說……」
他尚未說完,面前的女人整個身子倒向他,藕臂環住他的腰身。
「真好。」她的語氣痴迷,「能夠這樣抱著你,就算是在作夢,我也好開心。」
他渾身倏地一僵,霍然將她推開。
「睿俠?」她不解為何他要這樣粗暴的推開她。
「你抱錯人了!」
「怎麼會,當然是……」
「我可不是我大哥!」
「睿俠……」
「就算我大哥不要你,我也不會接收!」
小臉瞬間蒼白無血色。
「你不要以為你想怎樣就怎樣,想跟我玩時就黏著我,對我沒興致了就把我狠狠推開。現在大哥不想娶你,你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會著你的道的!」
「我從沒這樣想過!」向歸人急急辯解,「我那個時候不理你,是因為我娘說……」
「不要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秋睿俠厲聲喝道,「如果你這麼想嫁入秋劍山莊,去問問阿威願不願意要你吧!」
她萬念俱灰的問,「你很恨我?」
「我才不恨你,我只願生命中未曾有你出現!」
這不是恨是什麼?向歸人低下頭。
「這不是夢……」她喃喃自語,「在夢中你不會這樣對我……」
她每一次作到與他有關的夢,都是開心、歡悅的。
夢中的情景總是回到小時候,他們玩在一塊兒時,他對她極好,臉上從不會有不悅的神色,更不會說狠毒的話來傷害她。
「那想必在你的夢中,我就像條狗一樣,每天朝著你搖尾巴,努力討好吧?」他輕蔑冷哼。
「才不是,你在我夢中……咳咳……」她一時激動,就咳嗽不止了。
「你留在這,我差人回去通知你父母,請他們派人來接你回去。」
「不!」她用力抓緊他的手,面露驚恐,「不要,我不要回去!」
「為什……」他腦中靈光一閃,「打你的是你家里的人?」
她難堪垂首。
「是誰?」誰會那麼狠心?
「你別問這麼多。」她頓了頓,「你知道答案又如何?」
他一愣。
「難道你要幫我出頭嗎?」
俊顏有些尷尬無措,語氣因此顯得夸張,「打人總是不對,若真有暴力行為發生,自然要阻止。」
「以什麼身分?」
又是一個讓他難以回應的答案。
他對她還是有著關心,否則他不用這麼關切她身上的傷痕。只是他真的恨她呵,所以就算心中焦急,表面還是要對她凶狠。
她明白,心頭既是欣喜又是無奈。
一旦知道他心中還是有她,並不是如表面那樣的無情,她頓覺勇氣橫生,更深深的覺得自己硬是要跟來是對的,否則她就算削發為尼,也會遺憾她讓一個男人這麼恨著,無法真正的放下
紅塵心事。
明白他的想法之後,她的語氣輕松調皮了起來。
「我們現在是在哪里?」她轉移話題。
「我們在一家醫館里,你剛昏倒了。」他平著嗓子回,不想讓她從他的語氣得知他心中的糾結。
「一定是因為我昨晚睡柴房,沒被子蓋的關系。」
「你昨晚睡柴房?」他難以置信的瞪眼。「還沒被子蓋?」
「因為客棧沒房間了,我只好央求掌櫃給我柴房睡,也還好他答應了,要不我昨晚就得睡在外頭了。」
「柴房那種地方是能睡的嗎?」她到底有沒有將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我沒什麼錢,怕不夠用,另一家客棧是有房間,但是上房,一晚就要十兩銀,我真付了,飯就別吃了。」她癟了癟委屈的小嘴。
「你不會來找……」他將「我」字硬生生吞下。
「嗯?」
「像發生這種事,你可以過來跟我商量,至少……至少我還可以給你被子蓋。」他嘴硬的說。
「如果今晚還是沒房間睡,我會去請你給我一床被子的。」她笑嘻嘻的回道。
「到時再說!」他干嘛叫她來找他,他本是打定主意不理她的呀!
該死的他一看到她甜甜的笑容,整個人就傻了嗎?
可再想到她若回家,有可能被家里的人欺負,他實在無法置之不理。
這種情形有多久了?她為什麼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有很多疑問,可如她所說,他拿什麼身分問?
他不過……是她的「小叔」。
「我覺得我好一點了。你的車隊呢?」向歸人張著大眼問。
「我叫他們等我一下。既然你好了,就走吧。」
她下了床,一陣暈眩襲來,人差點軟倒,幸好他眼捷手快,否則又要整個人摔跌在地上了。
「你真是……」他咬咬牙,蹲在她前面,背對著她,「上來。」
「對不起,說好不給你添麻煩的。」她充滿歉意道。
「廢話少說!」都這個時候了,能撇下她不管嗎?
她爬上他的背,將柔軟的身子依偎著他,「謝謝。」
……
明白他跟向歸人之間做了什麼後,他心急的想跟向歸人說明,並打算一起將這事稟告長輩,就算挨打也無妨,反正他是決定將她從大哥手中搶走,娶她入門。
可她完全不理睬他。
每次只要他靠近,她就閃得遠遠,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有時被逼急了,她會心慌的低嚷著,「我是你大哥的未婚妻,你不該隨意跟我談話。」
後來,他不免猜想,該不會向歸人打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之間干的是啥好事,也說不定這「游戲」她早就跟大哥玩過了!
但他又忍不住猜,會不會就是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做了啥胡涂事,為免一錯再錯,她才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可不管是哪個,他都得不到答案,因為她下了決心回避,加上她的奴婢小悅幫手,他根本近不了身。
再過了一陣子,他死心了,確定她就是只喜歡著大哥、想嫁給大哥,他苦苦相逼又有何用?
他嘲笑自己的蠢,從此以後不再與她說半句話。
可現在,他又忍不住想問她,那個時候,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忽然與他疏遠?是真的討厭他,還是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
在唇上琢磨一會,他終是將疑問吞了下去。
由于下一個城鎮路途稍微遠了些,在盡量避免露宿荒郊野外、增加危險性的顧慮下,這一天的路程趕得急。
押庫銀的馬車為免宵小盜賊覬覦,故改為低調的糧車,沒有可供生病的向歸人休憩的地方;若是騎馬,秋睿俠又嫌顛簸,怕讓她更不舒服。于是他干脆將她背著走,萬一她突發什麼狀況
,他也好來得及反應。
向歸人趴在秋睿俠的背上,雖然他行走的速度快,但是心跳不見紊亂,就連氣息都平和。
她想,若不是他背著她,她一定遠遠落後的。
可是又想到因為背著她,多了負擔,要不然說不定行進的行列會更快上許多,心上有些過意不去。
「我會不會太重?」她問。
「不會。」他毫不猶豫的回。
「是不是放我下來自己走比較好?」
「你跟不上的。」
「我還以為,你不想要我跟著。」
他腳步停頓了下,故意惡聲惡氣道,「你很希望我丟下你嗎?」
「不希望!」她趴在他肩上,臉幾乎埋入他頸窩中,吐出的熱氣就吹拂在他頸項間,他驀地覺得有些燥熱起來。
「再吵我就把你送回去!」
「不要!」她回得毫無驚慌之意。
「不要就閉嘴。」
「我覺得頭有些昏,我睡一下好嗎?」
「我背你就是要你休息,你睡吧,別在我耳邊吵。」
她微微笑了下,輕應了聲,很快的就沉沉睡去。
走在後頭,曉得向歸人身分的部分鏢師心中有著疑惑,不解為何俠少爺要將女扮男裝的向歸人一起帶上。
幾乎整個城里的人都曉得,武少爺不打算娶他的未婚妻,企圖悔婚一事已讓兩家幾乎撕破臉,但這回向歸人跟了上來,又是為哪樁?
他們心頭雖是百般不解,卻也無人敢問。
一行人終于在接近亥時進了城。
這是一座熱鬧繁華的大城,這一晚因為廟會活動的關系,夜深時仍十分熱鬧,街上人來人往,人聲喧嘩。
「有廟會。」向歸人驚喜的說。
然而,秋睿俠可不這麼高興,他只想到因為廟會的關系,這城里必定多了外來客,其中必有復雜人士,這對他們不利。
雖說鏢車經過偽裝,外表看起來像是運糧草的車子,但是難保未有宵小一開始就打了主意要來搶鏢,因此秋睿俠更審慎注意,晚上輪值的人增為四個一組,防守得更為嚴密。
一個時辰一組人守夜,秋睿俠守第一組,子時時間到時,與下一班的人換手,走進了房間。
一進房,就看到向歸人趴在桌上,似在等他。
「起來。」他搖了搖她的屑。
她起身揉眼,打呵欠的模樣有種嬌憨的甜美。
「你在這干啥?不是有安排間房給你?」
為避免她又跑去睡柴房,病體更為嚴重,所以他特地給了她一間房,讓她好好休息。
「我想來等你。」
他心一跳,「等我做啥?」他放下腰間的長劍于桌上,動手要月兌掉外衣時,向歸人走過來接手。
他們這樣子,就好像結縭的夫妻,她的動作是那麼的理所當然,讓他心上不由得波動起來。
真不該帶她一起來的。
可是想到她身上的傷也許是家中人所為,他實在無法狠下心趕她回去。
雖然她什麼都不說,守口如瓶如蚌殼,但她很清楚表明她不要回家。或許就是因為受到虐待,她才離家出走,跟住了他們。
為什麼會有人虐待她?這是他心上難解的謎。
難道是因為大哥不履行婚約的關系嗎?
那……她是否曉得,母親曾有意思讓他接替大哥娶她,而他拒絕了?
她若是曉得,會是什麼想法?
會難過嗎?會生氣嗎?還是覺得慶幸?
她將他月兌下的外衣收妥,走來他面前,盈盈一笑,接著動手月兌自己的。
「你要干嘛?」他扣住小手阻止。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的游戲嗎?」她拉起他的手置于胸口,「我想念那個游戲。」
他呼吸不由得一窒。
「你知道那個游戲……是干啥的嗎?」
她回視著他,一瞬也不瞬,小嘴幽幽吐出,「我曉得。」
在她十六歲的時候,教她刺繡的嬤嬤說她隨時會嫁過去秋劍山莊,所以有關于夫妻之間的相處,也該教給她知曉了,也因此,她方明白,她與秋睿俠之間的親昵游戲代表了什麼。
那一陣子,她心很慌。如果她真嫁給了秋睿武,而被發現她早在婚前不貞,傳出去她該怎麼做人?而與嫂子有染的秋睿俠,顏面又該往哪擺?
所以秋睿武不斷的拖延婚事,她反而覺得輕松,這樣的話,她的名節可保,秋睿俠也不會因此受到責難。
她其實一點都不希望秋睿武履行婚約。若是不成婚,或許這個秘密就可以一直守下去,不被揭穿。可大人們不做如是想,婚約一直被推遲,家中面子掛不住,更讓人難過的是,秋睿俠也
不要她。
「你曉得你還……」他一咬牙,「你想逼我娶你?」
雖是明白他心上是有她的,可他無情的話語還是狠狠傷了她的心。
他是不是以為她存心想賴上他,逼他成親?
其實她已經決定了,她要出家,將這個秘密守在心上一輩子。但她還想與他有更多的回憶,至少,讓她再次重溫他身軀的溫暖,兩人抱在一起汗水淋灕的愉悅。
「是你親手打碎那份開心。」
「我沒有辦法!」眼淚濡濕他背後的衣裳,「我娘不準我再繼續跟你往來,她說我的行徑有辱家風,若我還想上秋劍山莊,就不準再跟你有任何接觸。我想看著你,就算遠遠的看著也行
,所以只好將你推開,否則連出家門都不行。」
「我不會相信你的謊話連篇!」他必須堅守立場,與她劃開距離,但為何,他無法決絕的推開她?
「既然如此,你就當我是個的女人吧,都有了婚配還跟你亂來!」她伸手直接模往他的胯下,「你也想玩,不是嗎?」他的那兒,分明已經有了反應。
「不要讓我覺得你下賤!」他閉眼痛斥。
「我無所謂。」她平靜的道,只有傷痛的淚水說明她心如刀絞。「我根本不在乎誰怎麼看我,我只知道我現在想要跟你在一起!」
她拾起汪汪淚眼,「答應我,睿俠,抱著我,讓我跟你在一起。我不會逼你做任何承諾,也不要你接收你哥不要的二手貨,我只要現在。」
「你……你知道?」他訝異的回過身來。
她曉得他一時氣怒的口不擇書?
「沒關系的,」她輕搖頭,「你不用覺得傷了我,因為那是事實,你哥不要我,你自然也有權不接收。」
她早就什麼都放棄了,所以她只要現在,與他擁有一份共同溫存的回憶。
「歸人,你……」他不曉得該說什麼。
就算室內的燭光昏暗,他也看得出她強裝平靜的表現下,心有多痛。
她的眼中充滿著淚水,卻倔強的不讓它掉落;她的唇角揚著一朵嬌美的微笑,卻讓他感覺是那麼的心酸。
怎麼會不覺得傷了她?
她其實被傷得很重很重,被她的大哥、被他,說不定還有她的家人……
他霍然發現她剛說的是對的,她是被逼離開他的,她不得不從,只因為她是他大哥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
是他們忘了自己的身分,還以為能一直無憂無慮的玩在一塊兒,可當兩人大了,現實就會殘酷的襲來,她早早被告知這殘酷的一面,只有他在她的保護之下,安然的過著,自以為是的恨
著她,渾然不覺她的苦楚。
他的心被狠狠的絞疼了。
這幾年,她是多痛苦的度日,卻無人理解。
「別說。」食指輕輕抵上薄唇,「也不要再問,什麼都不要想,好不好?
就讓我擁有你一晚。」他咬牙,捧起小小的、被淚水濡濕的臉蛋,輕輕的、充滿疼惜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