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梅家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明月當空,竟比小區的路燈還亮上那麼幾分。
「怎麼打算?」阮廷堅一邊開車一邊隨口問。
「啊?哦……送我回柯以勛家吧。」梅施沒想到他會這麼問,連續折騰了兩天,她覺得應付完父母已經是最後一個項目了。
「看場電影?」阮廷堅的口氣還是那麼的不經意,梅施听著卻像平地一聲驚雷。「團圓之夜,一個人回家還真是有點兒淒涼。」也許月光有開啟語言功能的作用吧,阮廷堅的話明顯比往常多一些。
梅施想了想柯以勛空蕩蕩的別墅,終于還是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孤獨感比和阮廷堅一起看電影更可怕。
梅施看著影院里洶涌的人潮,瞪著眼搖頭,原來團圓之夜無所事事的人這麼多哪!售票廳里人來人往,梅施淹沒其中,個子不高的缺點此刻最明顯。一個抱了一大桶爆米花的人撞了她一下,阮廷堅適時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旁。梅施悄悄看了眼握在自己腕子上的手,修長,整潔……溫暖。或許情侶們熙來攮往的電影院太適合靠近,她竟然沒想掙月兌,以前和曉淨她們來看,瞧著別的女孩子有男朋友相伴,心里又發酸又不屑,滿是酸狐狸心理。現在,就算是阮廷堅,在濃郁的愛情氣氛里,有個男人拉著她的手,感覺也是很棒的。
「看什麼?」阮廷堅蹙著眉看著電影海報牌,似乎拿不定主意。
「看科幻的那部吧。」梅施覺得和他一起看愛情片是非常驚悚的,萬一有床戲就更尷尬了,還是科幻的好,打打殺殺就完了。
買票的時候阮廷堅松開了她的手,梅施像拿了別人東西的小朋友一樣,表情有些倔強地將手藏到背後。她的確要了不該要的東西,最近桃花運衰弱,剛才牽手的時候她竟然對阮廷堅也產生了一絲甜蜜的感覺。想想在果園的時候……她現在非但沒有為已經犯下的錯誤反省,還心甘情願地犯著新錯誤。
「買爆米花?」阮廷堅拿著票,轉過身來,就好像太陽東升西落般自然地拉住她的小臂,一扯,順著手腕握住她的手。梅施木然地看著被他的大手包裹住的自己的手,心里突然有個聲音哀嘆說︰這就是阮廷堅,別掙扎了,他不會看在眼里的。
阮廷堅買了最大桶的爆米花和兩瓶可樂,大概是嫌棄捧著爆米花的樣子太傻,他選擇拿可樂。梅施倒沒什麼意見,爆米花聞著挺香的,她一邊走路一邊就忍不住抓來吃。阮廷堅無手可拉,干脆摟住她的肩膀……梅施顫了一下,這簡直是得寸進尺!說來也奇怪,她可以在風流一夜後理直氣壯地說生理需要毫無人類感情,把那瘋狂的夜晚整個折疊到記憶的前一頁,可卻怎麼都無法面對拉手啊,摟肩膀這樣的舉動。或許這些不是生理需要吧……
「人太多,別走散了。」在她掙月兌之前,阮廷堅加大了手勁,並宣布了理由。
梅施覺得他的腳步明顯地加快了,搞得她像被歹徒挾持的人質一樣,步履匆忙地走進放映廳里。看電影非常適合與阮廷堅這樣的悶蛋約會時選擇,因為不必交談。視覺控的梅施很快被電影絢麗的特技吸引住了,看得目不轉楮,經常把爆米花放在嘴邊而忘記吃。劇情終于舒緩了一點,梅施想起該分給阮廷堅,她一直吃獨食來著。桶向阮廷堅推過去卻沒見他響應,都能當街吃月餅,不會覺得在黑暗里吃爆米花跌份吧?梅施半含埋怨地一看——阮少爺一只手優雅地撐著下巴,居然在這麼緊張刺激的情節中睡著了。梅施瞠目結舌,就電影院這音效,他是怎麼做到的?!她搖頭嘆息,這才是阮廷堅哪,她早就覺得他不適合看電影這種娛樂了,就好像高跟鞋不適合爬山。
屏幕上發生著巨大的爆炸,放映廳里巨響連綿,阮廷堅泰然自若地繼續睡著,梅施嘆為觀止。可能……他真的太累了吧,從昨晚陪她排隊買東西,晚上獸性大發,一早就開車回城,她好歹還在途中睡了一覺,他卻一點兒休息時間都沒有。就這樣還非要來看電影!回家睡覺多好啊。
回柯家的時候,遠遠就看見房子里有燈光,梅施很欣慰。下阮廷堅車的時候,她忍不住囑咐他路上小心,晚上疲勞駕駛是很危險的。阮廷堅意外地溫柔一笑,點了點頭。
柯家兄弟都在家,並且這麼晚了也沒有睡覺的打算。梅施知道,八成他們是在等辰辰,窺視兄弟倆別扭的小奸情是她住在這兒的大樂趣。柯以勛倒還好,柯以頡就非常憤怒地指責她不講究,不仗義。梅施對他嗤之以鼻,充實的一天是勞累的,洗洗睡是真理。
這個節過得大家都百感交集,以頡出國的行程越來越逼近,趁柯以勛不在,辰辰、以頡和梅施這三個毫無飲食健康理念的人決定去夜市吃燒烤喝啤酒狂歡。
三個人都有說不出的秘密,各喝各的也不用勸,用煩惱下酒,自然都高了。
梅施只是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矛盾和別扭。與阮廷堅行就是行,畢竟都睡了,那就繼續睡下去嘛,結果搞成吃足悶虧的一場戲。不行就不行唄,和他完全不對脾氣,卻分不了手,還假惺惺地甜蜜起來了!酒慢慢淹過喉嚨,入侵大腦,當周圍的一切像地球一樣公轉起來,梅施滿意了,誰說借酒澆愁不靈?靈的!
她其實听不清柯以頡在嘮嘮叨叨地說什麼,只是覺得他這樣聒噪非常合心意,她想要一個這樣的老公——長得吧,像阮廷堅那麼好看,又帥又優雅,個性吧,要非常三八,以頡就挺好。大概一喝醉,人就飄了,非常接近上帝,她的許願被听見了!真的出現了一個長得像阮廷堅卻非常嘮叨的人。
這個人使勁搖她,嘴里不停地說︰「施施,施施!」然後把她給搖吐了。
接下來的記憶就很模糊,她好像看見了一個非常眼熟的美女,嘮叨的阮廷堅對她說︰「你先回去……」然後就不見了。還有柯以頡和辰辰,他們倆喝醉的樣子真沒品,她得意地嘲笑了他們,再然後……她就在一個非常熟悉也非常厭惡的地方醒過來了。
看著阮廷堅整潔得一塵不染的臥室,沒有電視的牆壁,梅施突然放聲大哭,大概殘余的酒精讓她的情緒非常容易波動。
果然阮廷堅就是一個無法擺月兌的噩夢!
她使勁哭,反復回想,陪她在街上吃月餅,在果園崎嶇的路上拉著她的手,陪她看電影的阮廷堅存在不存在?是不是她喝醉了以後臆想出來的?她根本沒有和他提過分手,根本沒跑走過?
阮廷堅仍舊鎮定,好像在床上大哭的女人的聲音不尖銳刺耳反而是輕緩的音樂一樣,邊喝咖啡邊淡定旁觀。
情緒爆發得急,就不能持久,梅施哭了一會兒也覺得沒趣了,驟然停吧,又顯得太假,只能苟延殘喘地噎氣假哭,慢慢收勢。
阮廷堅非常適時地放下咖啡杯,走到床邊俯,撥開她凌亂的頭發,找出一片額頭吻了吻,「施施,我們重新開始吧。」
梅施又哭了,很挫敗,真的很挫敗!她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人家什麼都沒虧著,坐等著她自己奔回原點。
「起來,洗洗,我帶你去一家非常好吃的飯店。」阮廷堅打開櫃子,選外套。
「啊?」梅施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正在陷入悲傷哪!是該提吃的時候嘛?「好,什麼菜啊?」她問,很沒骨氣。
洗澡出來換衣服,阮廷堅在廳里等她,環視著她曾下了大決心逃離而去的房間,梅施相當無力。折騰了這麼一大圈,她只明白了一個道理,阮廷堅還不打算放她走。什麼都沒改變,一切的發展都還只按著他的意願。
算了,就這樣吧。她輸得心服口服了。
剛才的大哭,其實是很無謂的悲悼。不知道是他的決定還是命運,似乎從遇見他開始,一切就只能按注定好的方向走下去。
她覺得有些病態的輕松,至少不必在糾結中整天覺得自己又假又矛盾。她是什麼德行,他也見識了,他……如果這幾天的表現能保持,他也不是個難以忍受的人。
真是掙扎過才能最徹底的死心,她打開門,對阮廷堅說︰「走吧。」
阮廷堅拉著她的手進電梯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偷偷笑了,她也覺得自己挺變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