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轉眼之間，半個月過去了。
星期六的早上，剛吃過早餐，天氣也很好，童之俊總會跟兒子去住家附近的公園玩，那是父子倆平時休閑的去處，不過最近多添了一個人，兩個大人帶著一個小孩，就好像真的一家人。
「姨姨！」寶寶知道要出門，已經主動去牽高宜庭的手。
高宜庭覷了他的爸爸一眼。「衣服就快洗好了，我晾好再去找你們……」
「回來再晾就好，不差那一點時間。」童之俊並不會拘泥這種小事，拿了鑰匙和裝了水壺、小毛巾等等的小提袋就往玄關走。
她也很自然地聊起家中的瑣事，好像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很久了。
「對了！記得回來的時候順便繞去超市買一串衛生紙和洗衣精，另外米也吃完了……」高宜庭一面換上鞋子，一面在腦中列出購買清單。「我看寶寶好像很喜歡吃鮪魚，要不要多買兩塊回來放冰箱？」
「OK。」他回頭覷著高宜庭片刻，然後戲謔地問︰「我好像已經很多天沒看你戴眼鏡了，突然想通了嗎？」
「呃、嗯。」高宜庭扶眼鏡的習慣動作還沒完全改過來。「我想應該已經不必再戴了才對。」
「以後不戴眼鏡，萬一又招來桃花怎麼辦？」童之俊撫著下巴，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
高宜庭以為他又在調侃自己，嬌哼一聲。「不用擔心，現在的我已經可以當面拒絕對方，不怕得罪人了。」
他佯嘆一聲。「這個回答真讓人失望。」
「為什麼？」
「我還以為你會說已經有我條件這麼好的對象了，其他的當然看不上眼。」童之俊揶揄地笑說。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就算是事實，她也不會承認。
童之俊嘴角咧出一道迷人的笑弧。「我知道你生性保守害羞，不好意思親口承認，我心里明白就好。」
「童之俊！」高宜庭羞惱地吼道。
他繼續逗弄。「我不介意你直接叫我之俊，我也可以叫你宜庭。」
「你……」她又羞又氣，索性向寶寶告狀。「你看！你爸爸又在欺負阿姨了，以後長大千萬不要學他，一定要好好愛護女生。」
寶寶看著兩個大人，格格地笑著，似乎覺得很有趣。
「我的兒子當然會愛護女生，他只會欺負想要欺負的對象……」童之俊幫兒子穿好鞋，將他抱起，話中有話地說道。
高宜庭一臉沒好氣地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自己去想。」童之俊把大門鎖好，就抱著兒子走向電梯。
「什麼跟什麼嘛？」她在嘴里咕噥。
待童之俊摁了往下的按鈕，就等著電梯升上來。
「姨姨……抱……」寶寶伸長手臂嘆道。
見狀，他輕輕打了一下兒子的小，才把他塞到高宜庭手上。「這小子真是愈來愈會撒嬌了。」
「雖然外頭有出太陽，不過都已經十二月底了，還是會冷，他只有穿這樣夠不夠？」她模了模寶寶身上的衣物問道。
童之俊想了一想，就將手上的小提袋也遞給她。
「我去幫他拿件小外套，要是電梯來了，你們先在樓下等我……」他一面說，一面往家門的方向走去。
當地一聲，電梯門正好開了。
于是，高宜庭調整了下姿勢，抱穩孩子，這才跨進電梯，摁下一樓。「我們先到樓下等你爸爸。」
電梯就這樣開始從十二樓往下降，才到十樓，突然劇烈震動兩下，天花板上的燈也跟著一閃一閃的。
她來不及站穩，已經下意識地抱著寶寶蹲在角落，用整個身子護住孩子，慶幸的是電梯並沒有往下墜落，而是卡住不動。
「是斷電嗎？可是燈還會亮……還是故障了？」高宜庭確定暫時不會有動靜，趕緊按了緊急求救按鈕，不過連摁了幾下都沒有反應，于是用力敲打著門，發出咚咚的聲響，希望能夠引起樓層住戶的注意。
「有沒有人在？有沒有人听到？」她大聲喊道。
「姨姨？」寶寶似乎感染到大人的不安，小手緊攥著她的衣擺。
「不會有事的，阿姨在這里……啊！忘了把手機帶出來……」想說只是去附近的公園，就沒打算把它帶在身邊。
又試了緊急求救按鈕，還是一樣的結果。
高宜庭抬頭看著天花板上一閃一閃的燈光，祈禱它不會熄掉，至少有點光線會讓人有安全感。
「你爸爸很快就會發現電梯壞掉，他會來救我們的……」她索性席地而坐，再將寶寶摟在懷中，柔聲地安撫。「不會有事的，阿姨會保護寶寶……」
寶寶也沒有哭鬧，只是安靜地依偎在她胸前。
等待總是最難熬的。
她拿出水壺，倒了半杯水。「寶寶乖，喝點水……」
看著寶寶很听話地喝水，高宜庭努力地擠出笑臉來，免得孩子也會跟著害怕，心想童之俊應該正忙著打電話找電梯公司的人來修理，至少在獲救之前，要保護好他的兒子。
「姨姨……」寶寶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高宜庭模了模他臉頰的溫度，要是被關在電梯里太久，空氣會很悶，可能會不舒服。「乖，阿姨會一直在這里陪你，不要怕……」
就在這時，電梯突然一片黑暗。
她不由得摟緊懷中的孩子，隨時應變可能會發生的狀況。
「阿姨在這里，把眼楮閉上就不怕了。」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男人的叫聲和敲打的聲響。
「……宜庭……宜庭……你在不在里面？宜庭……」焦灼的男性吼聲斷斷續續地在頭頂上響起。
童之俊的叫聲讓她精神一振，也馬上敲打電梯門回應。
「我在這里……還有寶寶也在這里，不要擔心，他沒事，寶寶很乖……」知道這個男人最關心的就是兒子的安危了，所以要先讓他知道情況。
「先忍耐一下，很快就打開了！」
確定童之俊已經帶人來救他們，高宜庭總算可以暫時放下心中的大石。「寶寶有沒有听見？是爸爸的聲音……」
「把拔……」寶寶大聲叫著。
「乖，再等一下就可以看到你爸爸了。」她輕拍著寶寶的背說。
他伸出小小的手臂，緊緊攀著高宜庭的脖子。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也可能只有二十分鐘，電梯里開始有些悶了，讓高宜庭的神經再度繃緊。
「寶寶……」因為里頭太暗，她看不見孩子的臉。
「姨……」听見叫喚，偎在懷中的寶寶嚶嚀一聲。
「要不要喝水？」高宜庭伸手輕撫他的臉蛋。
突然登地一聲，上頭的燈全亮了，接著便听到機器運作的聲響，電梯已經被修復了。
就在電梯慢慢往上升的當口，她才知道原來是卡在九樓和十樓中間，不過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當電梯門打開的一剎那，見到心急如焚的童之俊就站在外頭，飽受虛驚的高宜庭真的好想沖上去抱住他，希望得到他的安慰。
「寶寶！」童之俊立刻沖進來抱起兒子。
「……把拔！」直到見到父親，寶寶才癟起小嘴放聲大哭。「嗚哇……」
他將兒子摟得好緊。「爸爸在這里……乖乖不哭……」
還坐在地上的高宜庭望著眼前的父子倆，不由得垂下頭，掩去臉上的落寞，在心里告訴自己，童之俊會先關心兒子是正常的反應，因為小孩子是最需要保護的，而她已經是大人了，何況……他又不愛她。
這一瞬間生出的念頭，讓她頓時像被什麼給擊中，眼淚就這麼滾下來。
「……宜庭？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哪里受傷？」童之俊蹲在她面前，用空出來的另一只手檢查她的頭部和手腳。
高宜庭見他也並不是完全不在乎、不關心，眼淚霎時掉得更多了，不過這次是喜悅的成分居多。
「是不是嚇到了？」他又問。
她只能用點頭回答。
「……童先生還是先到外面來，讓電梯公司的人再檢查一次……」
「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
「萬一下次是老人家被關在里頭，可是會出事的……」
「還是讓管委會找合格專業的物業管理公司，多花一點錢，至少住得安心，免得老是提心吊膽……」
「我也是這麼想……」
聚集在電梯外頭的住戶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童之俊用另一只手把高宜庭從地上攙扶起來。「我們還是先上樓，你現在有辦法走樓梯嗎？要不要我抱你？」
「你還是先把寶寶抱穩再說。」她噴笑一聲，連眼淚都擠出來。「他剛剛真的很勇敢，都沒有哭……」
他偏頭親了下兒子的臉。「那是當然了，看是誰的兒子。」
寶寶兩手緊攀著父親，將小臉埋在他的頸窩。
「不用扶我，我可以自己走。」她應該覺得滿足了，不能要求太多，否則只會讓自己更難過。
就這樣，他們改走樓梯，只要爬個幾階就到家門口了。
「……今天待在家里就好，不要去公園玩了。」童之俊說了一聲，就抱著兒子走進主臥室了。
高宜庭沒有意見，看著他們父子消失在門內，她也回到目前暫住的客房，坐在床沿，想要消化此刻在內心翻騰的情緒。
捂著左胸，她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正在訴說著內心的渴望。
多希望他也能愛上我……
經過剛才的電梯驚魂，高宜庭也認清自己的心意，就因為愛上了童之俊，渴望得到回應，想要被愛，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個男人早就把話說得很清楚，結婚之後，可以給她忠誠，但不包括愛情。
她真的就能滿足了嗎？
也許半年、一年還可以忍耐，若是再久一點，高宜庭害怕自己會愈來愈不知足，會按捺不住地開口索討，接下來要面臨的便是爭吵，說不定還會冷戰，那麼婚姻還能維持得下去嗎？
所以為了不讓那些問題發生，最好趁早想辦法解決。
「我真是個笨蛋！」高宜庭把雙腳也縮到床上，用兩手圈抱著，整個身子都蜷在一起。「明明說好不愛也沒關系的……」
可是該怎麼開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