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史懷仁正在準備上課的教材,突然,教務主任神色慌張的走了進來。
「史老師……」
他擱下手邊的工作,疑惑的看著她。「主任,有事嗎?」
教務主任像是顧忌辦公室里還有其他老師,以眼神示意他到外面再說。
他離開位置,跟著教務主任走到辦公室外。
「史老師,有個男人自稱是我們學校學生的家長,在校門口那里鬧了很久,到現在還不肯離開。」
聞言,史懷仁微怔。為什麼這種事要告訴他呢?難道……
「他要找……」
「錯,是萬茉里。」教務主任眉心緊皺,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知道她小名叫小鳥……史老師,萬小姐不是說她先生己經過世了嗎?這到底是……」
史懷仁目光冷凝,臉色一沉,「主任,這件事請你保密好嗎?」
「當然。」她點點頭。
「我現在就去‘處理’。」說罷,他邁開步伐朝校門口走去。
來到校門口,只見校警充滿戒心站在那兒,另外有個男人在校外欄桿處坐著,正在抽煙,還隨手亂丟煙。
校警見他來了,有點訝異。「史老師?」
史懷仁沒說什麼,遷自打開小門,走出校門外。「人告訴你不可以在這里抽煙嗎?」他沖著正在吞雲吐霧的男人說康啟為猛地轉頭,看見是他,瞪大了眼楮。
「是你?」他哼聲冷笑,「真是冤家路窄……慢著,難道你是老師?」
「快給我滾!」史懷仁不想跟他羅唆。
「中華民國政府規定我不能到學校找女兒嗎?」知道對方是教職人員,康啟為不禁囂張起來,他不怕惹麻煩,但他相信教職人員絕不能惹麻煩。「這位老師,我是不怕麻煩啦,你呢?」他站了起來,模了模自己好不容易才消腫的瞼頰,「那天涯你一拳,我正想討回公道……你說,要是你毆打學生家長的事情傳出去會怎麼樣啊?」
史懷仁臉上沒有憂懼之色,只是冷冷的、沉穩的直視著他。「女兒我有分,萬家香別想拒絕我探視女兒。」
「真是笑話。」史懷仁冷然一笑,「在妻子懷孕時不斷偷腥,甚至將女人帶回家的棍蛋,有資格說這種話嗎?你要是在乎她們母女倆,就不會干那種事。
康啟為聳肩一笑,一派無賴的樣子。「我說老師,你也是個男人對吧?」他暖昧笑著,「小頭管不住大頭,她當時懷孕,我打野食也是人之常情……」
「跟你這種家伙說話,連耳朵都髒了。」史懷仁眼中射出銳芒,沉聲道︰「你最好快走,不然我會親自‘送’你走。」
康啟為有恃無恐地說︰「你是老師耶,真的想為那個二手貨賠上前途?」
「為了她,我什麼都可以賠上,倒是你這個棍蛋……」史懷仁唇角勾起一抹凜然的笑意,「你有什麼可以賭的?」
見自己的威脅對他絲毫不起作用,康啟為驚訝、挫折又懊惱。
「棍蛋!你不知道自己惹到的是什麼……」
見對方賴著不走,史懷仁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如利刃般的目光直射向他,「滾!」說罷,他手臂一振,康啟為踉蹌後退。
「你!」
不等他再說話,史懷仁仍瞪視著他,那教人直打寒顫的眼神硬生生令康啟為吞下到口的話。
「我會立刻幫她們申請保護令,你要是敢在她們母女倆面前晃來晃去,我就讓你進牢里蹲。」語畢,史懷仁旋身走進學校。
康啟為恨恨又不甘心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咬牙切齒的自言自語幾句,然後轉身騎上機車,揚長而去。
壞事傳千里,盡避知道的人都沒多嘴,但事情還是傳開了。
當女兒眨著無辜的大眼楮望著自己時,萬家香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該是她向女兒坦白且道歉的時候了。
「媽咪,小美說爸爸有來找我……」茉里滿臉疑惑地說,「爸爸……不是在天上了嗎?他變成天使來找我嘍?」
「小鳥……」她心疼不舍的將女兒攬進懷里,「你听媽咪說、你的爸爸他……他不在天國。」
在母親懷里的茉里沉默了下,抬起可愛的小臉,「那……他在哪里?」
「小鳥,對不起……」她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對不起……」
「媽咪?」茉里微燮著眉頭,一臉困惑。
「小鳥,是媽咪不好,媽咪對你說了謊……」她語帶硬咽,「你的爸爸沒有死,我們只是分開了。」
茉里愣了一下,「媽咪跟爸爸離婚?」
在各項資訊十分發達的現代,即使是茉里這麼小的孩子,也知道離婚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反應比萬家香預期中還要平靜,但也因為她表現得如此成熟懂事,更教她這個為人母親的難過且汗顏。
「為什麼?」茉里眼底有著許多疑惑,「媽咪跟爸爸為什麼要離婚?」
「因為……」萬家香楷去眼角的淚,「因為爸爸他做了讓媽咪難過的事情,所以……」
「媽咪,你被家暴嗎?」茉里童言童語地問,「老師說被家暴的人可以打——三專線報案耶。」
萬家香髦眉苦笑,「沒有,媽咪沒被家暴,只是爸爸他……他……」那個人再怎麼糟糕透頂,終究是給了女兒生命的人,她不想在女兒面前毀了他,卻又不知道如何讓女兒理解他們為何無法廝守。
「小鳥……」突然,陳老師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
「馥女乃女乃?」
茉里轉頭看著她,她慈愛的對茉里一笑,然後伸手輕搭著她小小的肩頭。
「小鳥,馥女乃女乃跟你說……」陳老師定定的注視著她,「小鳥己經是個小姊姊了,一定可以明白什麼叫‘責任感’吧?」
茉里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陳老師領首微笑,「就像你領養了小棉花以後,就負起責任,每天喂它吃飯、陪它散步、幫它洗澡……這就是責任感,可是有些人缺乏這種東西。」
茉里舉一反三的問︰「爸爸他……缺乏責任感?」
「嗯,你媽咪就是因為這樣才跟他離婚的。」
茉里低下頭,若有所思。
「小鳥,你想見爸爸嗎?」陳老師問。
茉里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如果爸爸讓媽咪難過,我就不想看見他。」
「小鳥,你想見他也沒關系,可以老實說……」
這次,茉里非常堅定的搖頭,「我不要,我想跟媽媽、馥女乃女乃、叔叔、丸子老師,還有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在一起……」
「小鳥、」見女兒紅了眼眶,萬家香心頭一緊。
「小美說爸爸要來帶我走,我不要……」茉里望著母親,眼淚撲簌簌的落下,「媽咪,小鳥要跟你在一起。」
「小鳥!」萬家香一把將她抱進懷里,緊緊的、牢牢的摟著。
茉里嗚嗚的哭了起來,讓萬家香及陳老師都難過得淚流滿面。
不會的,小鳥不會離開媽咪,媽咪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媽咪保證……
媽咪,媽咪……」茉里雙手緊巴著她不放,縱聲大哭。
女兒的淚水跟哭聲讓萬家香心如刀割。她到底是怎麼當人家母親的?為什麼讓孩子還有身邊每個愛她的人,都跟著她一起受這種罪?
這是她的問題,如今卻拖了一堆人下水,她住在這里,康啟為隨時會上門來騷擾她,糾纏她。要是她不在,陳老師可能還得單獨應付他。
還有懷仁、懷智及史爸史媽他們,事情傳開了,大家會怎麼說她?又會怎麼看待他們?人言可畏,當一些稱不上惡意卻讓人難受的傳言四起時,他們該如何面對?
史爸跟史媽一輩子清清白白、干干淨淨,從沒鬧過事也沒惹過麻煩,如今卻因為懷仁跟她交往而成了大家茶余飯後閑談的話題,她怎麼對得起他們?
跟那種結過婚的女人交往,就是有這種風險。
她想,大家會這麼認為吧?不管他們是同情,惋惜還是嘲諷椰榆。
懷仁不必承擔這一切的,這些,本都與他無關。
萬家香啊萬家香,你怎能將麻煩及不幸帶給這些愛你的人們?
「家香,」陳老師深深的注視著她,仿佛知道她心里正在思索著什麼,語重心長地說︰「別胡思亂想,你背後可是有很多人讓你靠。」
幾天後,萬景舟來到幸福里——帶著他剛收到的律師信。
「家香,那小子找上你了?」他將律師信遞給女兒的同時,神情凝肅不悅的問。
「爸……」
「我看過信了。」萬景舟說︰「他想爭取小鳥的監護權。」
「什麼?!」萬家香實在不想驚動父親,卻沒想到康啟為會聘請律師跟她打親權官司,她迅速的打開信封細閱內容,看見信中提及她當初隱瞞懷孕事實提出離婚要求,她氣得頭都暈了。
曾經夫妻一場,她不能說他是大奸大惡、壞得徹底之徒,但她不得不說,光是這些小奸小惡的細節,就夠令人發指。明明是他一天到晚偷腥,甚至連產檢都沒陪她做過一次,現在卻把過錯全推到她身上?!
「家香,搬回家里住吧。」萬景舟生氣地說︰「我不信那小子敢到家里來找你麻煩。」
「爸,我不要您跟小南阿姨擔驚受怕。」
「我一點都不怕。」萬景舟氣得牙癢癢。「他要是敢來,我就拿這條老命跟他拚了!」
「爸……」看到父親拚了命也要保護她的干勁跟決心,萬家香感動也感激,但若是讓父親為她擔這個心,那麼她實在太不孝了。
「家香,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爸爸讓你靠。」萬景舟說著,眼眶不禁濕潤,「要不是我從前那麼對你,你也不會鬼迷心竅的跟那種混蛋走,是我害了你……」
「爸。」萬家香抓住案親的手,緊緊握著,「爸,別這麼說。」
「家香,」萬景舟淚水盈眶,「爸爸實在是……」
「爸。」她張開雙臂,抱住了他,這是他們做為父女以來,第一次的擁抱。
萬家香發現這其實並不難,只要把雙臂打開,她真希望自己早點這麼做。萬景舟想說話,可是硬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一輩子是大男人主義者的他,在此刻也忍不住落淚。
稍晚,萬家香打了一通電話給康啟為的律師,並與康啟為聯絡上。
接到她的電話,康啟為口氣得意。
「怎樣?接到我的律師信了吧?」
「你到底想怎樣?」她開門見山地問,「你不是真的想撫養小鳥吧?你要什麼?」
在跟他結了婚之後,她就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從不在乎她、不在乎她肚里的小孩,每回產檢,他都裝睡裝死裝昏,就是不願意稍微假裝一下他是個好老公。
她跟他離婚時,己懷孕六個月了,但他對她肚里的孩子毫無留戀,更別說是感情。當她提出離婚要求時,他就差沒放鞭炮慶祝自己甩掉了她們這兩個包袱。
他從來不要她,也不要小孩,現在來跟她打親權官司,為的絕不是小鳥,而是另有所圖。
電話那頭的康啟為靜默三秒,然後笑了。
「家香,你一直是個很上道的女人。」
「廢話少說,你到底想怎樣?」
「一百萬。」他忽地開出一個價碼,「你給我一百萬,小鳥就是你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一百萬?這對她這個單親媽媽來說,可是個天文數字,她這幾年省吃儉用,戶頭里也不過才存了二十萬,而他一開口,竟然就要一百萬?「我沒那麼多……」
康啟為咭咭一笑,「你那個想當現成老爸的男朋友,應該給得起吧?」
聞言,萬家香陡然一震。
她明白了,原來他是沖著史懷仁來的,他知道史懷仁是教職人員,又被史懷仁教訓過,因此存心想報復敲詐史懷仁。
「你男朋友說他為了你,什麼都可以給-什麼都可以不要……喔,我听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康啟為哼笑著,「去找他開口,他一定給。」
「你別打他主意。」她限恨地說,「我們只是在交往,可沒結婚。」
「我看得出來他超哈你的,你一定給了他不少甜頭吧?」
「你嘴巴放干淨一點!」她憤怒的喝斥他。「你別對我生氣,還是趕快去籌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