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如意將頭偏向另一邊,不願看到自己大哥那沒出息的樣子。見初晴仰著納悶的小臉一副想提問的模樣,她對她搖搖頭,示意女兒別多問。
谷少川見如意不願再多看他一眼,加上他也覺得他令人厭煩,遂下逐客令,「滾!」
麼榮貴怔愣了下,原想爬離,但回頭想想,谷少川手段凶殘,萬一哪天被他知道他和柳鶯鶯的事,不把他大卸八塊才怪,他還是主動先告知他一聲,並且自圓其說一番才好。
「侯、侯爺,有、有件事我得向你稟報一下,那個……你府上那位柳、柳姑娘,我不知她是被你逐出府的,前些日子她突然來到我家說要借住兩天,我、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答應他的……」被谷少川犀利黑眸一瞪,麼榮貴倏地心虛的垂下頭。
當初的確是柳鶯鶯先來找他的,這柳鶯鶯雖然已不若八年前那般艷麗動人,但她好歹也曾是艷花樓第一名妓,他也垂涎過她的美色,既然她自動送上門,又說侯爺對她不好她已離開侯府,那他也沒什麼好顧忌的,自然是樂得同她燕好。
「不過,侯爺,柳鶯鶯她昨晚就走了,她現在人已不在麼家了。」麼榮貴虎急急地撇清。這女人一知道他沒錢了,馬上就翻臉,不但昨晚連夜走了,還把他家中值錢的東西搜刮了一番。
「走了?」谷少川顯得漫不經心道,連問都不想再問,出言趕人,「那你也可以走了。」
知道柳鶯鶯用計害他和如意無端分離八年,原本他盛怒之下要一刀殺了她,可她苦苦哀求,最後他是看在她跟著他多年的情分上饒她一命,只將她逐出府。
「可是,侯爺,她、她偷走我家中一些值錢的東西……」既然遇到了他,正好他最近手頭緊,看能不能多少求償一些。
「是我讓她去住你家、睡你的床、偷你的東西的嗎!」谷少川不耐煩的挑明了說,在麼榮貴驚嚇瞪眼時,他怒喝,「還不快滾!」
「滾,滾,我滾!」未料到谷少川會當面戳破他和柳鶯鶯苟且之事,麼榮貴嚇得屁滾尿流,拔腿就跑。
如意輕喟了聲,若不是她大哥未善待喜兒,害喜兒被虐待枉死,她也不會如此絕情,完全不理會他。
「別理會無關緊要的人。」見她心情低落,他拉著她的手,溫柔堅定的道︰「從現在起,我才是你唯一的親人。」
「爹,還有我呢!」忍了好久都不敢出聲的初晴,听了忍不住出聲抗議,「怎把我忘了呢?」
「噢,對,還有我們的小初晴,我們一家三口才是最親的人,其他人,無關緊要。」他加重語氣,慎重道。
麼如意又好笑又好氣的看著他。雖然方才出現的人是她大哥,可她怎麼感覺他在說其他人時,指的是石大哥。
想到石大哥,她心頭愧意油然而生,他好久沒到別院了,許是知道他們一家三口……驚覺自己也學起谷少川的口氣,把一家三口掛在嘴上心上,她突地一笑。
「笑什麼?」他問,目光透出狐疑之色。
「我在笑我們一家三口……」又來了,她真的是徹底被他同化了。
听到她說笑的原因是一家三口,不是因為想到其他人,他心中喜悅,滿臉洋溢著笑容。
「吃菜,今天是我們一家三口頭一回一起上客棧吃飯,開心點,把菜全吃光光。」他邊說邊幫她夾菜。
「爹,要吃光這些菜,恐怕得吃到大後天才吃得完。」
「那我們就坐在這兒,坐到大後天吧!」
「可我晚上想睡覺怎麼辦?」
「那爹就準許你到客棧房間去睡一下,不過睡醒了還是要下來繼續吃。」
「我們都沒回去,沒人喂白鴿吃東西,它們會餓死的。」
「白鴿不會餓死,它們聰明得很,會自己去找東西吃。」
麼如意微笑著听著父女倆一來一往的對話,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滿足感填滿她心頭,只要一家三口開心地在一起,哪怕只是吃頓飯,都是無比的幸福快樂。
夜色漸濃,倚在大門邊翹首引領,麼如意想,今晚少川也許仍是無法趕回。
昨天一早有只白鴿飛來,他看了飛鴿傳書,臉色極為凝重,她問他有什麼重要的事,他勉強露出笑容說沒有,不過他還是得回侯府一趟。
可她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這回他遇上了棘手問題,他不說,不是瞞她,是怕她擔心,這是他的改變之一,身為侯爺,他的事無須向誰稟報,但現在,他未主動開口的事,全都是基于不讓她多操心,才絕口不提。
他在鳳山別院一住就住了半年,至今她仍不敢置信他甘于過這種平淡無奇的生活,但他以實際行動證明他的心意,令她感動至極。
倚門沉思片刻,她正欲關上大門到井邊洗衣,卻見一個高大身影從遠處走來,她想,他可能以為她們母女早已入睡,怕吵到她們,便將追日綁在前頭的樹下,自己步行回來。
現在的他,做任何事總是懂得先為她們設想。
「少川。」她步出門外,帶著笑容,歡迎他回來,可那人听聞她的呼喚時腳步明顯一頓,她心頭一凜,察覺來人可能不是他,若是他听到她熱情呼喚他,肯定樂壞的立即朝她飛奔過來,哪還有頓下腳步的道理!
會在深夜步行前來別院的,除了少川,就只有……
「石大哥。」才猜想著,那人大步一跨,走出樹下陰影處,在月光照耀下,她清楚看見他的臉。
石峰明看著她苦笑,三年多來,他每個月泰半都在固定日子前來,她從沒有一次倚門等他,更遑論熱情歡迎他。想來,她心中對谷少川的確滿懷愛意,才會如此真情流露,端著笑容歡迎他歸來。
「初晴睡了吧?」他以初晴當話題開頭,緩和彼此間的尷尬,他舉高手中拎著的袋子,笑道︰「我帶了她愛吃的雞腿和……桂花糕。」省去「你愛吃」的字眼,他明白現在自己連說這話的資格都沒有。
「石大哥,謝謝你。」一句道謝,有著多重的含意,滿心的感謝,盡在不言中。她微微一笑,邀請他入內,「進來坐吧。」
「不,在這兒就好。」
「少川他……他不在。」她想,他是顧忌少川。
「我知道。」一句話,換來她詫異的神情,他淡笑道︰「因為知道他不在,我才過來的。」
兩人眼神交會,她在心中輕喟,從甫認識之初,他就是這麼一個處處為她設想周到的好男人,可惜她的心只為少川一個人怦然而動。
「石大哥……」水眸端著歉意,欲言又止,她低下頭,話停在喉間踟躕。
「如意,你什麼都不用說。」他苦笑,「你從來也沒跟我說過什麼,不是?」從認識至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清楚愛她守她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麼如意抬眼看他,水眸仍舊透露一絲愧疚。雖她從未承諾過他什麼,但她未將他推離,讓他一逕地為她們母女付出,她心頭難免有愧。
「只要你保證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這個石大哥,我就心滿意足了。」他故作開懷一笑,不想讓自己的感情成為她心頭上的壓力。
「我怎會忘了石大哥,記住你一輩子,我就有一輩子的桂花糕可以吃。」她咬唇笑著,哪里會不知他的用心良苦。
石峰明笑了笑,有她這句話,他的一片深情就算無處寄也值得了。
「對了,如意,我今天是特地來跟你說一件事……」石峰明想開口,卻有些猶豫,遲疑了片刻才道︰「柳鶯鶯她,她現在和魏大將軍在一起。」
「這事,我知道。」她淡然道。原本少川並不在意柳鶯鶯的去向,一開始是因為她跟的人是她大哥,益總管得知這事,心想還是稟報一聲的好,才會給少川飛鴿傳訊。
先前她大哥再三撇清柳鶯鶯已離開,少川便沒讓人查尋她的行蹤,可她攀上魏大將軍這事傳得沸沸揚揚,想不知道都難。
以嘴接過她送來的桂花糕,他得寸進尺的想含住她整張小嘴,她卻輕推他,再咬下一口桂花糕,在秋波伴隨下,送入他口中。
如此反覆,桂花糕已吃掉一半,當她欲再度輕咬桂花糕喂他時,他突地接過她手中剩一半的桂花糕,學她喂食的方式,反過來喂她。
麼如意嬌笑的欲用嘴接過他餃在齒間的桂花糕,他突然使壞將桂花糕含入嘴里,笑睨他,整張嘴湊上,粉舌探入他嘴里勾攪,察覺桂花糕幾乎被他嘴內唾液融化,她嗔吟了聲,輕拍了下他的胸膛,挺直身,掙月兌他一逕想纏綿的熱唇。
見她嬌嗔發怒,谷少川朗聲一笑,再度輕咬桂花糕傾身湊近她的嘴,她嘟嘴搖頭,一副不想再上當的表情,他將她摟緊,讓她無處可躲,嘴對嘴,這回他不再戲耍她,切切實實地喂她吃她最愛的桂花糕,直到手中的桂花糕丁點不剩。
吃完桂花糕,他欲斟酒與她共飲,她倏地按住他的手,搖頭,示意先別喝酒。
她盛了碗熱湯,一羹匙喂他,一羹匙自啜,湯見底,她在他耳邊溫言軟語,「侯爺,臣妾今日要為你獻舞,你得答應我,在我的舞跳完之前,你不許自個兒先偷飲酒。」
「你要為我獻舞?」他滿眼含笑,「好,我答應你,等你跳完舞,我們再一起喝酒。」
她笑睞他,補充道︰「喝交杯酒。」
他曖昧一笑,「那交杯酒之後呢?」
「之後……」她怔了下,以為他識破些什麼,可見到他臉上邪邪壞笑,再細想他的話,意會後,她笑睨他,語帶雙關,「喝了交杯酒後,我們夫妻倆自然是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這會,換他怔愣住,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她這話,可當真?
不多揣測,他不想壞了現下美妙至極的氣氛,她說什麼,他都信都依,她要什麼,他都給,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願奉上。
又夾了一塊肉送入他嘴里,她起身旋舞,扭腰轉身,舞姿曼妙,兩人目光在半空中緊緊交纏……
舞畢,她的手伸到他面前,一如當初他回到別院和她相遇的情景。
愛戀的目光繾綣,谷少川握住她的手,輕使力,她整個人再度旋轉落坐他腿上,在她紅唇上啄吻了下,他欲斟酒,她順手接過。
「侯爺,讓臣妾來伺候你。」斟滿酒,端起酒杯,她邀他共飲,「侯爺,喝下這交杯酒,我們夫妻倆永世不分離,你活,我隨你一起遨游人間;你死,我同你一起往赴黃泉。」
目光凝視著她絕麗容顏,不管她是宣誓抑或只是想安他的心才這麼說,沖著這些話,就算這杯是毒酒,他也會毅然決然喝下它。
在她的注視下,他一口飲盡杯中酒,她牽起一抹甜蜜的笑,跟著徐徐飲盡。
當他欲再斟第二杯酒時,突覺體內有異樣,髒腑似全被翻攪一遍,痛楚難耐,面前的杯碗全被他掃落,他狂吼著……
這酒,果然是被下了毒!
下意識地看向她,她亦痛苦的申吟著,對,她也跟著喝了酒,莫非她是打算跟他同年同月同日死,夫妻倆永世不分離?
「如意……」他雙手圈著她的腰,覺得渾身越來越無力,「你何苦……這麼做?」
「侯爺……」她強忍痛楚,露出淒美的微笑,「你死,我跟你一起死;你活,我隨你一起活,我們……生生世世永不……不分離……」她氣若游絲,虛弱的癱軟在他胸膛。
「如意……」
「侯爺……吻我……」她闔眼前,最後一次要求。
意識到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他落下淚,輕吻她,護著她不讓她跌落地,兩人最後一起趴向桌上,一陣杯盤摔落聲後,房內,一片安靜死寂,直到片刻後益總管急急前來敲門。
「侯爺,皇上派李公公來宣旨,請你前去大廳接旨。」等了半晌沒回應,里頭也無任何聲響,益和再度敲門,「侯爺……」
心頭覺得怪異,益和推開門,發現兩人似乎醉倒,他立即上前想搖醒主子,可卻見主子和夫人整個癱軟,察覺出不對勁,他伸出手指探了探兩人鼻息,當場駭得大喊——「來人!快來人!侯爺和夫人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