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背完一首詩之後到晚飯前的這段期間,通常是初晴自由活動的時間,愛玩愛探險的她,總會和大寶小毛一起在附近田野玩捉迷藏,可是這兩日她總是出去繞了一圈就早早回家了。
「初晴,你怎麼了?」覺得有些奇怪,麼如意放下繡活,走出屋外,問著坐在椅凳上發呆的女兒。「怎不出去玩?」
初晴搖頭,仰著小臉問︰「娘,大叔十幾日沒來了,他是不是不會再來了?」
「喔?」麼如意輕笑,逗她道︰「原來我們初晴是貪吃鬼,成日就等著鳳大叔拿東西來給你吃。」
初晴嘟嘴,「我不是貪吃鬼,雖然雞腿很好吃,但我才不是巴望著大叔拿食物來給我吃。」
「那你為何希望鳳大叔再來?」麼如意蹲在女兒面前,笑問。
「我喜歡跟大叔聊天,和他聊天一點都不無聊。」
「你想聊天,可以找大寶和小毛。」
「我跟大寶和小毛聊天,他們每天每天說的都是田蛙、番薯、玉米,很無聊的。」
「這些不無聊,它們都和我們的生活習習相關,多了解是好的。」雖是這麼說,但她知道女兒太聰明,求知欲強,周遭的事物已滿足不了好學的她。
也許,她該考慮讓女兒上私塾,但上私塾就得離開這兒,還有一堆她得面對的問題……
「這些我全了解了,我會抓田蛙,會挖番薯,也會幫小毛他爹娘種玉米……」初晴突然冒出一句,「娘,我爹他真的是笨死的嗎?」
麼如意愕然反問︰「你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如果我爹沒死,或許他能和大叔一樣,買東西給我吃、陪我聊天,不過如果他真的是笨死的,那就算了,他太笨的話,說話肯定和大寶小毛一樣無趣。」
她莞爾,「你忘了還有義父,他每回來不都買東西給你吃,還陪你聊天。」
「可是義父一個月才來一次,而且……」初晴眼珠子骨碌碌的轉,「義父比較喜歡陪你聊天。」
笑睞女兒一眼,麼如意伸手輕捏她的小鼻頭,「你這小機伶鬼,愛胡謅!」
「我才不是胡謅……」初晴正想反駁,門外就傳來大寶和小毛的聲音。
「初晴,大叔來了,你快出來!」
「快點,大叔又買烤雞來了!」
听到大叔來了,初晴眼楮一亮,站起身,整個人像活過來似地,「娘,大叔來了,我要去找大叔。」未等娘親回覆,初晴就急急出了門跟在玩伴後頭跑著,「大寶小毛,等等我!」
見女兒听到大叔來了,整個人就精神奕奕,像只活潑的小松鼠般快速跑走,麼如意莞爾之余,內心不免有些惆悵,若當初她爹能理智點,著手調查**一事還她清白,初晴如今也不會沒爹照顧,成日只惦記著大叔。
原想去看看那位鳳大叔是什麼樣的人,但這兩日她的繡活進度慢了些,必須趕一趕,她得在石大哥下一回來之前,將手邊的繡活完成,他來時才能順便幫她將繡活拿到城里去交給老板,要不,她要去一趟城里還真不方便。
想到此,她在大門前頓住腳步,轉身又回廳內工作去了。
和三個小毛頭一起坐在大樹下,見初晴吃雞腿吃得津津有味,谷少川一臉滿足的笑,彷佛看到自己女兒在吃東西那般溺愛。至于大寶和小毛……
「大寶,你吃太多了!」小毛邊吃邊抗議著。
「哪有,我才啃一只雞翅和雞脖子,你就吃了一只雞翅和兩只雞腳……」
兩人互不相讓,吵得谷少川怒眼瞪去,「再吵,你們連雞骨頭都沒得吃!」
「沒得吃」這話真管用,一吼,兩人噤若寒蟬,低首猛扒雞肉,就怕吃輸了對方。
「大叔,你為什麼這麼久沒來?你去很遠的地方工作嗎?還是生病了?」初晴啃著雞腿,含糊問。
谷少川輕笑,「我沒生病,我回我的家去了。」
「你的家在哪兒?」
「在城北。」見她嘴角沾著油漬,他不自覺的用手幫她擦拭,她回以甜甜一笑,那笑,甜進他心坎。
「城北一定離這兒很遠吧,要不,你怎麼回去這麼多天都沒來?」
「你想我?」他偏著頭笑問。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你沒來,沒人跟我聊天,我悶得慌。」
「初晴,我們都有跟你聊天,還陪你玩呢!」大寶馬上抗議,小毛跟著附和。
「對啊,今天我們還約你爬樹,是你自己不想爬。」
谷少川皺眉頭,「你會爬樹?」
初晴用力點頭,「嗯,義父教我的,而且我爬得比他們倆還快,我娘都說我有爬樹的天分。」
「爬樹算什麼天分?」他不以為然地嗤笑。「你娘太放縱你了。」原先他還認為她娘是個飽讀詩書的婦人,但她竟縱容自己的女兒爬樹,還讓她一天到晚和兩個小男孩玩在一塊兒,想來,她應該只是個認識幾個大字的村婦罷了。
「大叔你會爬樹嗎?」
「我當然會,哪個男孩子不爬樹。」他得意地抬高下巴。
「那等會,我們四個來比賽爬樹,最先爬上和第二個爬上的人,明天才可以吃雞腿。」初晴認真的公布比賽獲勝的獎賞。
谷少川莞爾,瞧她一副躊躇滿志樣,說的好似明日他鐵定會再來,且定會帶一只香噴噴的烤雞來當獎品。
大寶和小毛停下扒雞的動作,直盯著他,似乎在等他確認這個比賽的成立與否。
他毫不遲疑的點頭,「好,就按初晴說的。」總不能讓初晴在小毛頭面前失了面子。
兩個小毛頭高興地跳起來歡呼,大寶賊賊地先開跑,他站在樹下一心想往上爬,可惜老樹干太粗壯,環抱不住樹干,又抓不到爬樹技巧,蹭了老半天,人還是在樹下。
「大寶,你根本就爬不上去,走開,換我爬!」小毛推開他,一個使勁人已往上爬,但手太短,構不到上方的樹枝,硬撐一會,人便落了下來。
「你們兩個怎麼可以偷跑,我都還沒說比賽開始!」初晴小手叉在腰際,氣呼呼地噘嘴。
「好嘛,那你快點喊。」想再試第二回的小毛乖乖站著等她喊口令。
等大寶和小毛站定,初晴才有模有樣的站在樹前喊著,「比賽,開始!」口令一下,三個人使盡吃女乃力氣想往上爬,可惜忙和半天仍舊無法征服老樹聱牙。
試了又試,初晴流了滿頭汗,喘噓噓的說︰「大叔,這棵大樹我們以前就想爬,可、可是沒有人爬得上去,我們改爬別棵樹好了。」
「對呀,爬初晴她家門前的那棵好了,那棵我們就爬得上去。」大寶小毛口徑一致的附和。
「沒有人爬得上去?」谷少川看了老樹一眼,這樹干的確夠粗壯,才丁點大的小毛頭自然是連爬都爬不上,只能站在樹下望樹興嘆。
她搖頭,「它太大了,大叔你一定也爬不上去。」
「是嗎?」眉一挑,初晴這話激起他的好勝心,只見他腳步往前一跨,長腿高舉抵著樹干,一眨眼,人已爬到樹上,悠閑地坐在粗樹干上。
三個小毛頭先是一愣,仰首見他已坐在上頭,拍手歡呼,初晴更是咧著小嘴,崇拜的大喊,「大叔,你好厲害!教我,我也要像你一樣咻地就爬上去!」
他喜歡初晴用這種崇拜的目光看他,讓他覺得在她眼中他是全天下第一的大英雄。
「你自己再試著爬一遍。」她有潛力的,她的確比那兩個小毛頭聰明多了,她娘不也說她有爬樹的天分……怪,他怎麼也認同起一個村婦說的話?!
借著爬樹這事,他要教導她任何事都得努力不懈,才會有成功的希望,她是個可塑之才,日後一定有大作為,倘若她不是女的,他就推舉她上戰場殺敵去當大將軍了!
谷少川發現,相處越久,他越來越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
「可我方才爬了好多次,都上不去。」
「再試一次,告訴自己『初晴,你可以的,你辦得到』。」他為她信心喊話。
「嗯!」她堅定的點頭,自信滿滿,「初晴,你一定可以跟大叔一樣飛上去!」她咬緊牙關,努力往上爬,可惜信心十足,體力不足,「大寶小毛,快點推我上去。」
在她下方的兩人用手托著她的臀,助她一臂之力,使勁地將她往上推,不一會大寶率先哀哀叫,「初晴,我沒力了,你自己爬上去。」
他一放手,重量整個壓到小毛手上,小毛撐不住,也跟著放手,「我也沒力了。」
下方頓失支撐力,使勁想往上爬的初晴一個沒留意,刷地一聲,在她發出驚呼聲之際,整個人已跌落到地上那盤屈交錯的樹根上了。
谷少川想救她為時已晚,他急忙跳下來,心急地問她,「摔疼了嗎?」
她點頭,一臉痛楚,「我摔的好疼。」
「你們兩個,為什麼放手!」
他惱怒地回頭質問,大寶小毛兩人嚇得快飆淚,初晴忙不迭替他們解圍。
「大叔,不是他們的錯,是我自己沒抓好才會跌下來。」
「那你現在覺得如何?還有沒有覺得哪里痛?」他看到她的手劃了一道傷,也沒心思追究了,只覺心疼又自責,都怪他,她才幾歲,他就要訓練她努力不懈個鬼,害得她受傷。
「大叔,你別緊張,我常摔傷的。」她眯眼一笑,想站起來蹦跳給他看,可突然痛叫了聲,「噢!我的好痛,腳也好痛,我爬不起來了!」
聞言,他捏了一下她的腳,檢查骨頭有沒有受傷,初晴痛得淚水都快飆出來了,「好痛,好痛,不要捏我的腳!」
「可能是扭到了。」幸好骨頭沒事,他蹙起眉頭,「我先送你回家,再去請大夫來幫你看看。」
「可是我娘說不能告訴陌生人……」
「你受傷了,我得抱你回家,而且,我們已經不算是陌生人了。」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起,瞥向一副做錯事畏縮在一旁的兩個小毛頭,「還不快點帶路!」
「去、去哪兒?」大寶嚇慌了,囁嚅的問。
谷少川耐著性子,「回初晴家。」說話時,他已邁開腳步先往前走。
「大叔,不是那邊,是這邊。」小毛跟著跑,站在叉路的另一邊朝他招手。
跟著跑來的大寶,指著前方的路喊著,「大叔,這邊才對,初晴家在前面的鳳山別院。」
轉了方向奔過來的谷少川一听大寶說出「鳳山別院」,腳步煞停,瞠目心驚,沒錯,這是去鳳山別院的小路。
「初晴,你娘叫什麼名字?」他瞅著懷中的小女娃,壓抑住熊熊燃起的怒火,沉聲詢問。
那兒,只住著一個人,初晴也住那,那是不是代表初晴是「她」的女兒?
突然間,這八年來他刻意遺忘的一張清麗面容整個鮮明起來,他這才意識到,懷中的初晴,活月兌月兌是「她」的翻版,莫怪初見初晴,他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初晴猶豫著該不該說時,大寶搶著道︰「她娘叫做『初晴的娘』。」
「不是,大叔問的是名字。」小毛說。
見初晴躊躇不語,一副未打算告知的樣子,他主動說道︰「你娘的名字叫如意,麼如意,對不對?」
「大叔,我沒告訴你,你怎麼知道我娘的名字?」初晴一臉驚訝。
確定初晴的娘就是麼如意,谷少川俊臉抽搐,胸臆間怒火翻騰,他沉著臉,一語不發,踩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
八年來,他讓她在鳳山別院住下,是讓她自生自滅,為自己犯的錯贖罪,可不是讓她……偷生私生女!
一想到懷中的初晴是她和別的男人暗結珠胎產下的,他就恨不得……滿是怒火的目光一對上初晴晶亮的圓眸,心頭怒火竟瞬間消弭一半。
「大叔,你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凶。」初晴小聲的問。
不理她,不看她,他抱著她筆直往前走,他倒是要看看等會麼如意看到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八年前,她背著他偷男人,他已經格外開恩未休離她、未賜她死,如今,她竟變本加厲生下別的男人的孩子,這回,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谷少川目光陰沉,一步一步往前走,恨不得立即飛奔到鳳山別院,一刀殺了一再背叛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