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地,他連人帶車一塊滾下了山崖,沒有任何回音,自作孽不可活!雙方人手趕到時,他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這樣的生生死死,早已司空見慣。
天空黑壓壓的雲層,天氣悶熱得出奇,當林思嘉鼓起勇氣來到杜峰所在的醫院門外時,一場大雨從她身後的世界傾盆而下,慌張地跑上台階,輕輕拍去身上的雨水,緊緊抱著懷里的雞湯和鮮花。
她不能听說他很好就可以棄他不顧,她必須親眼見到才能放下心來,當她踱到他的病房門口,傳來的卻是妮真的聲音。
「峰,你什麼都不要了嗎?我們多艱苦,才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多艱難才擁有現在的一切,你都不要了嗎?甚至連命都不想要了嗎?」
看著他不發一言,頭上綁了繃帶,腿上還打著石膏,一張憂傷的側臉望著窗外的雷電交加,彷佛他身旁控訴的妮真是透明的,她的心一陣劇痛。
「你說啊,你是不是為了她?你竟然拿一條命去跟她家的仇家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對我很不公平?」
「你就不能安靜點嗎?」他仍然望著窗外,聲音有那麼一絲嘶啞,完全沒有察覺她此刻站在門口。
妮真轉過頭拭去眼角的淚水,余光中瞥見到她,她走了出來,拉她到門外,重重地推她到牆上。
「你還來干什麼?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憤怒讓她本來如花般的容顏變得猙獰,尖銳的聲音打破病房區的寧靜。
「我……只是給他送點湯,擔心他的身體。」不知為何,她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事情真的因她而起,如果沒有她,他的計劃就會如願以償,他的目標也會得心應手,他的感情,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團亂。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他,我們從小就相依為命,就算我把他當哥哥,我也是愛著他,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沒有了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妮真滿臉是淚,妝也花了,全身顫抖著,杜峰慢慢走了出來,擁住了她。
「妮真,不要怪她,是我沒有為你好好著想,對不起。」杜峰揉著她的發絲,一臉的內疚與疼惜,「思嘉,你回去吧,一切都與你無關,你不要放心上。」
在這一公尺不到的地方,這個朝夕念想的人卻擁抱另一個女子,一個身分那麼得體,與他命運如此相依的女子,兩行冰冷的淚水從她眼眶滑落,雖然與他幸福生活了一陣子,但橫亙在她面前的,是與他相識二十年的女子。
最初,一直是她陪著他,他們有一樣的酸甜苦澀,有一樣的奮斗追逐,有一樣的被遺棄,卻緊緊相依,那是怎樣的難分難舍,是自己的錯,是自己讓他難做人,讓他為難了,
對不起……心里劃過的聲音,苦澀隱晦,如鰻在喉,始終無法說出口,她將鮮花與湯壺塞到他手中,掉頭就走。
可是她不知道,在默認她的身影離開後,他對妮真的決絕。
「妮真,對不起,這個地方,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你是說,你心里的這個位置,早已經換了人,是嗎?」
「可以這麼說,也不能這麼說,而是她一開始,就已經佔據了我的全部。」
「你是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而我所有的做法,都是錯的,是嗎?」
「妮真,我只想說,我對你的喜歡與對她的,是不同的。我對你的寵愛與保護,只因為我把你當成妹妹,在那些孤獨無助的歲月里相依為命的人,而那些愛,被誤會成了愛情,直到我遇上她,我才知道真正的愛,是有家的感覺,兩個人不是為房子努力,是為家的溫暖與幸福而努力。」
「那麼,你還會要我嗎?」
「傻瓜,你永遠是我的妹妹,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他擁著她,窗外的雨浙浙瀝瀝下個不停,他的心,已經跟隨著那顆因他而受傷的心遠走。
醫院的門口,滂沱大雨像是要洗滌這世間所有不如意的感情般,沒有止意,她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兩個字,謝謝,然後跑進了雨中。
敗久,滿臉滿身是雨水的她收到了回復,僅僅是兩個字,傻瓜,一時之間,她只是委屈一笑,然後臉上與天空一起,大雨滂沱。
她搬進了藥坊的小綁樓,清晨打開門,有病人陸續進來,向她問診斷癥,開方抓藥;夜里,認真翻閱一些醫學名著,她找到了父親那種生活與追求,也逐漸將那段無緣的感情壓到心底。
「小林醫生,過去我真是有眼無珠,錯怪老林醫生了。」一個老大爺抱著懷里的孫子,一臉的自責。
「大爺別這麼說,不過爸爸被人陷害,是不爭的事實,有些事情,時間會給它一個清白!」
「對,時間會給它一個清白,你知道前些日子,我回鄉下,看到誰了嗎?」老大爺神秘地一笑。
「不會是……我爸爸媽媽吧?」林思嘉一臉驚詫。
「呵……就是老林醫生和夫人,他們永遠是最好的搭檔,一個醫生,一個護理人員。」老大爺撫了撫胡子。
「他們好嗎?」林思嘉激動得快要哭了。
「看上去很不錯,一點都不落魄,知道為什麼嗎?鄉下那家大診所聘請他們工作,最重要的是,原來他們不是大家議論的畏罪潛逃,而是那地方流行傳染病,他們是去義診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思嘉開心地又跳又笑,她不知道,街角轉彎處,一雙眼楮正透過黃昏那淡淡的余輝,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哼,以為她會為我茶飯不嗯,憂郁成癥,誰知道竟然可以跟一個臭老頭在談笑風生?害我躲過所有人的監視,浪費這麼多腳力來探望她。」嘴上一撇,細細碎碎全是不滿的念叨。
不過,轉念一想,看到她這樣快樂,滿臉笑容,是他心里最想看到的,這樣就好。他轉過身,听到身後一陣剎車聲,一輛別致的跑車停在上善藥坊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車上下來。
是他?他皺皺眉頭,停住了腳步,林思嘉從櫃台里走出來,雙手抱住了易維的手臂,然後小鳥依人般,一臉的幸福,然後是易維變戲法一般,從他身後抱出一捧玫瑰,送到思嘉面前。
她總是那樣,很容易就滿足,多給她一點,她就會一顆心全奉上,她怎麼老是這樣?對每一個人,哪怕傷害過她的人,都可以毫無芥蒂地寬容,還有無怨無悔地……愛。
蚌然地,他感到害怕!握著拐杖的手劇烈地顫抖著,他心里一陣無來由的恐懼,那種恐慌在父母遺棄,比一個人在黑漆漆的孤兒院孤獨無助更要強烈,一顆心像是被揪住一般,那個手中擁著一個女人,卻又來欺騙她的愛的男人,此刻像個魔鬼一般,奪去了他心愛的人。
胸口像是要迸裂般的刺痛,他大步大步地向藥坊走去,他必須揭穿,他無法忍受一些真相在他心中,啃噬他,他終于明白,他越是隱瞞易維是陷害林守善的幫凶的現實,保護她心中那個美好的回憶,就越是會傷害她。
他用力地撐著拐杖向藥坊走去,保護她……他還要告訴她,他愛她!
林思嘉正逗著大爺懷中坐著的小阿,天真無邪像一個孩子般。
她跟老人聊天,無意中說起林守善夫婦,還略微地表達著他那緊張與關心。
「易維哥哥,不用擔心,爸媽已經沒事了。」林思嘉回頭笑著說。
閉杖重重地敲了一下門檻上的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屋子里的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你還好意思來表達你那廉價的關心?」他沖易維邪氣地一笑,雖然全身掛彩,一條腿上纏滿了繃帶,但那些霸氣仍在。
易維心虛,只是若有所思地笑笑。
「易維哥哥哪里得罪你了,你還來這里干什麼?」林思嘉沖上前來,像個母雞保護小雞般擺在易維前頭。
「你……」他被她氣得要死,可是看著她那一臉無邪的樣子,他又無法將真相說出口,整張臉像抹了炭一般,啞口無言地瞪著她。
「你快走,我不要看到你!」她眼里涌出淚水來,看到她的淚水,他心頭火一下子又被澆熄了,沒人知道他心里的委屈,更沒人知道他幾乎也要流淚。
「听到了沒有,這里的人不歡迎你。」易維在後面得意地說。
「你這個卑鄙小人!」杜峰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推開林思嘉,抄起拐杖當頭給了他一棒。
「杜峰,我討厭你,你走。」林思嘉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一個趔起,幾乎跌倒,全身那些緊繃的疼痛一下子鑽心般疼痛,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老大爺抱著孫兒勸架,還有小阿子受驚嚇的哭聲,他的心疼痛不已。
看著她緊張兮兮地扶起他,又給他拉了一張凳子坐下,又給他找藥水,而自己……
一絲苦澀的笑,他回過身踏著黃昏的石板路一步一步往回走,成了一幕蕭瑟的風景。
他不知道,隔著櫃台,一雙悲傷絕望的眼楮,正滿含淚光望著他那背影。
當他從計程車出來的時候,妮真已經等在門口。
「哥哥,我已經無法忍受你的火星地球啦!」
「呵呵,怎麼了?」他黑著臉,臉上竟然還可以露出一絲笑意。
「你……是不是去看她了?你走路去?哥哥,你的傷還沒有好,你怎麼可以走那麼遠的路?」妮真扶著他問個不停。
「沒有,不就是想要鍛鏈一下嘛,你也不想我一直拿著這副討厭的拐杖呀!」嘴里這樣說,可是臉上是一抹痛苦的神情。
「就是火星地球啊,搞絕食就算了,可是剛才它們,把我最喜歡的裙子給撕爛了!」妮真自顧自地說著,沒有留意到他的神色。
「我送你一件新的就好。」
「喂,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好好教訓它們啦!」
「我也管不了它們。」
「那麼我該怎麼辦?」
「天知道。」
嘴角一絲笑,只有她,只有她可以讓它們乖乖地待著,可是,她已經被別人搶走了,他搖搖頭,想要甩掉剮才那一幕幕,她流著淚的眼卻始終浮現在他面前,揮之不去。
「哥哥,你受傷了。」妮真這才注意到杜峰的不對勁,緊張地扶著他問。
「沒有。」他甩開她的手。
「啊!扮哥,你手上的傷口又裂開了,你是不是去打架了?」她慌張地看著他,想要一個準確的答案。
「不說了。」他嘆了一口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哥哥,你真的……很愛她嗎?」
他凝視她的臉,好久好久,才撫模一下她的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愛……可是有用嗎?」他雙眼亮晶晶的,在黃昏的天色中,如琥珀般透澈。
她知道,她這個最愛的哥哥,眼底有一片湖,所有開心傷心,都藏在那里,他不說,他從來不過度表達他的不開心,而此刻,那些痛苦憂愁,卻從那湖里流出來,幾乎要毀滅這天與地般。
「哥哥,是不是她早已取代我的位置?」妮真抱抱膝蓋,望著天邊那群大雁,漸飛漸遠,最後成了天空里的黑點。
「傻瓜,你永遠是我的妹妹,可是她……」
「她是你最愛的女人,哥哥,我可以理解了。」
「你不怪哥哥吧!」
「不會,跟我講講你跟她的故事好嗎?就是我離開的那段時間,你們的故事……」
「嗯。」他沉浸在那段快樂的回憶中,並將那段歲月點滴娓娓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