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沒精打彩地走出大茶館,掖在腰間那條象徵媒婆的紅手絹,隨著她沉重的步伐也有氣無力地微晃著。
為什麼說親道媒變得越來越難了呀?
雖然一開始難過被打入濁世,可喜鵲初到人間的當兒,依然滿懷雄心壯志。
她誰呀?她可是吃了太上老君金丹──其實是藥渣──的信鳥喜鵲耶!
雖然說是誤打誤撞誤食藥渣,可那神奇功效卻讓她原本鈍鈍的腦子和心眼長得越發齊全,連帶口舌都益發靈巧了,所以要將功贖罪,在人間牽成一百對佳偶的任務,定是小菜一碟。
沒準兒還毋須三年五載,她就已將功抵過,堂堂正正踩進南天門了。
可萬萬沒想到,第一世她才說成二十對的姻緣,後來就翻臉了十九對半,剩下的半對江湖兒女,還是看在她因為撲身上前阻止他們刀劍相向,被生生捅了一刀一劍,半死不活的份上,答應了她「臨終前」的懇求──
拜托你們……再相處看看嘛……我真的不能業績掛蛋地撒手人寰,我會死不瞑目的啊……
看在她因勸架而亡的「面子」上,那對江湖兒女果然憑著一句義氣,沒有和離。
但是喜鵲的第一世,以慘烈收場。
接下來的幾世,已不敢再小瞧凡人智慧的喜鵲戰戰兢兢,飯不敢多吃,話倒是多說了好幾大籮筐,總算在第六世結束前,牽成了五十對良緣佳偶。
而這一世,也就是第七世,打從出生以來就能量驚人,才剛呱呱落地就懂得小小左手牽住爹、小小右手握住娘,把一對原本吵翻了天的夫妻拿捏得心都軟了,自此破鏡重圓,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接下來更是一鼓作氣,從還沒開始會講話起就四處作媒,自鄰家大哥哥到村家大姊姊,只要一對上她甜甜的小嘴和彎彎的笑眼,原本只有三成意願也成了十分願意。
所以這第七世她可謂實力滿滿,不到十七歲便成就了四十對佳偶,現在就只等完成最後十對夫妻的金玉良緣,便可功德圓滿,不日飛升,回返天庭覆命。
可、是──她就知道不能那麼快放松戒備。
扁是去年底到今年初,她這十對怎麼配就是配不對盤,不是相看兩厭的,就是郎有情妹無意,要是有情有義的,偏偏就遇到棒打鴛鴦兩分飛!這這這……這都是怎麼了?難道玉帝大人氣還未消,故意折騰得她團團轉不成?
想起昨晚睡大覺時做的夢,她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她夢見了土地爺爺撫著胡須,搖頭晃腦唉聲嘆氣地對她說──
「小喜鵲啊,玉帝發令下來,說祂老人家已經忍了你很久了,眼看忠牛和天兵天將都已經有型有款、有模有樣了,光是叫你作個一百對的媒,還在這兒一輩子又一輩子的瞎混。玉帝發話了,今年若是過了七夕,你還未能集滿這一百對良緣佳偶,就罪罰你魂飛魄散、三界之內無可容身。唉,你、你就多保重吧!」
一想起土地爺爺代傳的那番旨意內容,她渾身掠過了陣陣冷顫,脊梁骨都涼透了。
標飛魄散、三界之內無可容身……有沒有這麼慘啊?
這明擺著就是柿子揀軟的捏,不對,簡直是欺壓忠良……可仔細想想,犯錯受罰也屬天公地道──
私奔事件的的確確就是她教唆的呀!
本已借了熊心豹子膽怒上心頭起的喜鵲,又立刻被一盆理智冷水澆清醒了,恢復愁眉苦臉的垂頭喪氣樣。
「不過在這兒哭爹喊娘又能抵什麼用?」她抬頭挺胸,臉上綻放戰斗光芒,緊握拳頭。「緬懷過去不如放眼未來,對!是時候開發新對象了,最後十對,最後十對,我來啦!」
就在此時,像是嫌她還不夠倒楣落難似的,頭頂上方驀然轟隆隆響起了一記落雷怒吼──
「媒──婆──子!」
一顆心直直沉了下去,喜鵲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霎時全消失無蹤,連頭也不敢抬,不爭氣的膝蓋自動打起了擺子,腦門兒更是突突痛了起來。
就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就只有一個人──
範雷霆!
頭餃︰皇城十萬御林禁衛軍總教頭。
年庚︰恰滿三十。
外表︰高大威猛,粗獷陽剛。
長處︰武功蓋世,一手憤雷刀法出神入化,無人能敵。
嗜好︰忠君報國,保衛皇城。
身家︰金滿盆銀滿缽。
備注︰手握兵馬重權,同時是皇城範門十八代單傳唯一嫡子。
對象︰是女的,好用就好。
目標︰為子嗣單薄的範家開枝散葉,六男六女為好。
泵且不論前頭幾項,光是看後面兩項要求,喜鵲第一個浮上腦海的念頭就是︰總教頭大人,小的幫您配只母豬可好?
不過這種掉腦袋的話,她自然是不敢暢然抒懷的。
吞了口口水,她深吸一口氣,抬起眼已是滿面堆歡,櫻桃小嘴往上彎。
「喲!什麼風把公務繁忙的禁衛軍總教頭吹來啦?」膝蓋穩住……穩住,別抖啊!
「你,在耍我嗎?」一雙蹙得緊緊的濃眉和憤怒目光直直逼得她老近,幾乎與她鼻尖對鼻尖。
對上那沉沉壓迫震懾感驚人的臉龐和灼熱氣息,喜鵲本能的屏住棒吸,如果可以的話,還真希望心髒可以暫時喊停一下,免得跳得太大聲給他听見,又該惹得他越發怒火沖天了。
「耍你?大人啊!冤枉啊!小的縱有一百顆熊膽也不敢耍總教頭大人你啊!」雖然尚且分不清青紅皂白,不過冤還是先喊了再說。
範雷霆勉強自己彎下腰來,直視著這名個頭僅有自己胸口高的小媒婆,古銅色大手緊握,微微發出筋動骨震的喀喀聲。
他像是在忍,並且強迫自己不要一把捏斷她該死的小脖子!
喜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冤?」他突然笑了。
喜鵲腳底板突然間寒氣直直往上冒,她嘗試著回了一個顫抖的微笑。
「給你條活路,回答爺一個問題。」他一雙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幽深得極為不祥。
「大、大人請問。」她吞吞口水。
「今天,本該是什麼日子?」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