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和調酒師要了兩杯酒,一杯是琥珀色的,另一杯是粉紅色的,上面放了櫻桃。
屠歡帶著甜美的笑,繼續道︰「他是朝代的設計師,叫王朝陽,謠傳老唐想讓他接班,但周姊不肯。」
「為什麼?」
「一是因為周姊還不想退休,二是因為王朝陽不夠格。朝代里真正夠格接班的設計師只有一個,就是周姊的女兒。」
他的視線跟著那個端著兩杯酒的王朝陽行進的路線往前,尋找他前進的地點,卻在掃到一個人影時,心頭一震,瞬間拉回視線,定住。
那個女人挽起了長發,穿著一襲簡單的露肩黑色小禮服,披著一條粉紅漸層的披肩,她站在三扇落地窗前,背對著所有的人,看著外面。
她不可能是那個人,她從來不穿那麼性感的衣服,可他認得她的身體,認得她頸背上優雅的線條,認得她總是頑皮垂落的微卷秀發。
然後他看到她垮下了肩膀,微微側過臉,將額頭靠在玻璃上,輕輕嘆了口氣,一副疲倦的樣子。
那是她。
秀秀。
因為看見她,胸中一顆心猛然大大力跳動了起來。
他有多久沒看見她了?一個星期?十天?感覺起來像是已經過了一輩子。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但她確實站在那里,一副累到了極點,想從那扇玻璃窗逃出去的樣子。
有那麼一瞬,他幾乎要舉步走過去,將她攬進懷中,把她帶出這地方,但下一秒,一個男人靠近她,和她說話,她嚇了一跳,立刻站直身體,轉了過來,擠出勉強的笑容,試圖拒絕對方遞給她的酒。
「噢,她在那里,就是那個王朝陽拿酒給她的小可愛。」
屠歡的聲音突然冒出來,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誰?」他嘎聲問。
「周莉馨和唐賀的女兒啊,那位小鮑主才是朝代里有天分的那個,過去這幾年,周莉馨真正受歡迎的幾件禮服都是她做的,不過這件事是不能說的秘密。」
屠歡勾著他的手,報著八卦,道︰「王朝陽若是想接班,就一定要搞定她,她才是朝代里的那只會下金蛋的金雞母。唐秀秀設計的衣服,真的美到不行,只要是女人都會想要擁有一件,我听說有社交名媛放話說,若是能擁有一件她做的衣服,叫她出賣靈魂她都願意。」
他無法思考,只能看著那個隔著大半個房間的女人。
「來吧。」屠歡勾著身邊那完全呆掉的男人,拉著他往前走,「我們去打個招呼。」
他沒有反應過來,他想靠近她,想觸踫她,想將她擁入懷中。他被屠歡拖過了大半個房間,來到她身邊,然後才想起自己對她干了什麼好事。
他醒過來,想要退開,但來不及了,她看見了他。
有那麼一秒,她的眼楮瞪得好大,原本就很蒼白的臉,在那一瞬變得更白。
一顆心,困她的反應而抽緊,疼痛。
「嗨,朝陽哥。」屠歡勾著他的手,隨便和王朝陽揮一下手,就轉過身,朝她伸出手,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秀秀,妳好。我是屠歡,很高興見到你,我將接替艾琳,參加這次的服裝秀。」
「呃,妳好……」她虛弱的回應著,一雙眼卻還是瞪著他,整個人僵硬得像個木偶。
「我好喜歡你設計的衣服喔。」屠歡裝出嬌滴滴的聲音,回頭模著阿磊的胸膛,問︰「對不對,親愛的?我才和你說過的呢,有沒有?秀秀設計的衣服最漂亮了,人家超想要一件的。」
他無法反應,只能僵站著,看著眼前那個死瞪著他的女人。
屠歡回過頭,再瞧著唐秀秀,嬌笑道:「啊呀,瞧我這麼沒禮貌,都忘了介紹。阿磊,這位是秀秀,是周姊的女兒。秀秀,這位是莫磊。」
「屠歡,這位莫先生,該不會就是你那位傳說中已經訂婚半年的未婚夫吧?」
王朝陽在這時開了口。
那一秒,她的眼瞪得更大了,一張小臉從死白變成慘白。
「唉呀,朝陽哥你好討厭。」屠歡嬌羞的拍了王朝陽的手臂一下,「人家我們還沒訂婚期呢,你這樣會讓阿磊以為我在逼婚啦,到時他不娶我,看你怎麼賠人家。」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她要昏倒了,她完全沒有在呼吸,但下一剎,她像是突然醒了過來,伸手從王朝陽手中拿過她剛剛一直拒絕的酒,喝了好大一口。
「哇,秀秀,原來你是酒國女英豪啊,好厲害。」屠歡瞪大了眼,笑著稱贊她的豪爽。
這句話,讓她的視線終于從他臉上移開,轉到屠歡身上。
因為那口酒,她的臉在瞬間紅了起來,她又喝一大口,這次她把它干掉了。不過她沒有因此停下,她把酒杯塞回王朝陽手里,將他手中另一杯也搶了過來,一口干掉。
「哇。」她喘了口氣,笑了出來︰「這酒真是有夠嗆的。」
苞著她轉過頭,看著屠歡,禮貌的微笑道︰「很高興認識你,不過我想我需要去一下化妝間,恕我失陪了。」
語畢,她看也沒看他一眼,掉頭就走。
屠歡瞧著身旁臉色鐵青的男人,拎著粉紅香檳,勾著他的手,晃到另一邊,加油添醋的在他耳邊悄聲補充︰「周姊本來是想女兒接班的,但唐秀秀很不喜歡應酬,說真的也不太會做生意,本來如果王朝陽若是能娶了唐秀秀,那一切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偏偏小鮑主對他沒興趣,他本來還老神在在的,因為據說那小鮑主雖只把他當朋友,但也沒男人追,可惜美國那邊卻突然殺出程咬金,一位金主想要購並朝代,開出了讓周莉馨難以拒絕的天價。」
屠歡再輕顧一口香檳,甜甜一笑道︰「那些意外,差不多就是在那時,才開始發生的。如果朝代被購並了,那王朝陽就人財兩失了。這場秀若是失敗了,對方或許就會打退堂鼓,所以他是我的一號嫌疑犯。」
她要吐了。
未婚夫?未婚夫?未婚夫?
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這麼愚蠢。
訂婚半年?!
他當然已經訂婚了,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可能?
所以他才要落跑,才要夜逃!他可是屠歡的未婚夫啊!他要娶的可是那位最近兩年急速竄紅的超級名模!
他不逃怎麼可以?
要是被她撞上,他要怎麼娶那個身高一七八,擁有一張天使臉孔,和傲人魔鬼身材,才剛被時尚雜志票選為全亞洲最性感尤物的超級名模?
她是個笨蛋才會愛上那個劈腿的王八蛋!
天啊,她真的要吐了。
悲妝室感覺像是遠在好幾百公尺之外,她轉向陽台,快步走了出去,將剛喝進去的酒,全對著花園吐了出來。
結果這一吐,害她的眼淚鼻涕都冒了出來。
懊死!
秀秀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濕意,全身發冷,腿顫心抖的想著。
她不能留在這里,她不要待在這里面對他,這太恐怖了,她要離開這里。
「秀秀,你在搞什麼鬼?噢,天啊,你又喝醉了嗎?」
她才直起身子,媽咪嚴厲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害她空月復的胃又是一陣絞扭,本來只是暈眩的頭痛了起來。
「我和你說了幾次,今天可是我的生日,所有的人都會來,這場派對很重要,你為什麼就不能給我點面子?你的披肩是怎麼回事?你該不會吐了吧?天啊,這味道--」
受不了那刺耳的責備,她轉身就走。
「秀秀,你要去哪里?」周莉馨惱火的斥責著。
「回家。」她含淚惱怒的說。
「不準你給我披著這髒東西回屋里去丟人現眼。」周莉馨火速擋在女兒身前,把那披肩抽了下來。
她不是要回這個家,她想回她自己的家。
秀秀氣惱得想大聲咆哮,但她還沒開口,眼前的女人就倒抽了口氣,冷著臉又開始數落她的不是。
「天啊,妳是不是又胖了?瞧你的肉都被擠出來了,早知你會變胖,我就送另一件大一號的禮服過去給你換。我知道你很愛吃,但你就不能稍微節制點嗎?」周莉馨翻著白眼,受不了的嘆了口氣,伸手抽掉了她頭發上的警子,將她的長發撩開,遮掩她過度圓潤的手臂,揮著秀眉說:「我和你說過,你這麼胖,不要把頭發綁起來,那只會讓你的臉看起來更圓,身體看起來更大只。拜托,你已經沒有那麼漂亮了,若還是不會打扮,怎麼可能會有男人想要你?」
她沒有變胖,事實上,打從開始運動之後,雖然吃得很多,但她還是瘦了好幾公斤,不過顯然不管她再怎麼瘦,都不可能達到母親眼中的標準。
突然之間,她受夠了,忍不住月兌口就道:「你知道嗎?我的體重是標準體重,是衛生署公布的健康標準,最標準的那種!像你瘦成這樣才是不正常的!你這種紙片人是上個世紀的流行,早就已經過時了!」
這串話,讓周莉馨臉色刷白,她捂住心口,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看見母親那樣子,讓秀秀的愧疚感一下子冒了出來,忍不住立刻就道了歉。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話未完,就見母親連珠炮的說︰「天啊,你在胡說什麼,流行是我在創造的!你腦子到底是裝了什麼漿糊?衛生署?標準體重?妳發瘋了嗎?妳在外面到底都看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周莉馨受不了的撫著額,搖了搖頭,道︰「在這里待著,我進去拿件披肩,讓妳遮手臂。」
是啊,她腦子到底是裝了什麼漿糊?
秀秀含淚苦笑,無力的想著。
都已經那麼多年了,她怎麼還以為自己說的話能傷害她呢?
周莉馨的心是鐵打的,她擁有無堅不摧的過人自信,沒有任何人、任何話,可以打擊到她。
她翻了個白眼,趁跋扈的母親去拿披肩,轉身下了階梯,想干脆直接從花園里繞到前面離開,可她一回身,竟然看見那個男人不知何時,已站在陽台角落的陰影里。
老天,他何時站在那里的?他听到了多少?
看見那可惡的家伙,她整個人又是一陣暈眩,想到他可能什麼都已經看見,包括她沒用的嘔吐,听見她應付母親的懦弱,憤怒與羞窘更是一齊上涌。
不想再看見他,她立刻再轉身,想要沖回那些閃亮的水晶燈下,但她才動,他已經拉住了她。
不要--
反射性的,她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他沒有松手,倒是打人的她,覺得手痛得要命,心也該死的痛。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秀秀心痛難忍的瞪著他,怒斥著︰「放開我!」
他不知道他在干什麼,他正在出任務,而且他是屠歡該死的未婚夫,可是她剛剛一副要昏倒的樣子,他沒有多想就跟著她走了出來。
然後,天知道他為什麼要拉住她,他完全無法思考,當她轉身離開他,他只是本能的就伸了手。
「放手啊!」她扯著手,怒瞪著他,淚水飆了出來。
她的淚,讓他松開了手。
他手一松,她整個人晃了一下,差點跌倒,他伸手想扶她,卻被她拍開。
「別踫我。」她往後退了一步,避他如避蛇蠍般,以雙手環抱著自己,含淚看著眼前那個可惡的男人,顫聲道︰「不準你再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