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梁筱築撐著下巴在吧台上，望著店內，難得非假日的午餐時段里全都坐滿了人，而且都是鎮上最愛湊熱鬧的幾位媽媽級人物，愈看愈有問題。
只見她們各個手上拿著菜單，一面偷覷著坐在角落的姜以諾，然後再回頭竊竊私語著。
「胡嬸、江媽媽、劉媽媽、王阿姨，你們怎麼難得一起來店里？」小雅拿著菜單，好奇地問。
「小雅，你們店里何時來了一個這麼帥的男人？以前怎麼都沒有見過？」胡嬸示意小雅低頭，在她耳邊小聲地問。
「他每天都會來店里報到，已經有一陣子了。」小雅瞥了角落的帥哥一眼。
「什麼！每天都會來？難怪……」江媽媽朝其它桌的人曖昧地眨眼。
「這件事情秀蘭和大清知道嗎？」劉媽媽口中的兩人正是梁家姊妹的父母。
「昨天梁媽媽才來過，應該知道吧。」小雅忍不住搔搔頭，愈听愈覺得奇怪，這些人似乎不是來吃飯的。
「原來秀蘭早就知道了……可是大清如果知道了，早該沖過來才是，怎麼都沒有听到任何風聲咧？」王阿姨覺得奇怪，問著其它桌的人，大家紛紛點頭。
「各位，想好要吃什麼了嗎？」梁筱築從吧台內走出，雙手端著托盤，托盤上擺放著幾杯檸檬水，分送給大家。
「筱築，你姊人呢？」胡嬸拉住她問道。
「姊在廚房忙，胡嬸有事要找她嗎？」梁筱築問道。
「不用了。」胡嬸連忙搖頭，將她拉下來，小聲地問道︰「你知道你姊和那個男人在交往的事嗎？」
「什麼！」梁筱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向埋首在電腦中的姜以諾。
「該不會連你也不知道吧？怎麼會這樣呢？你們姊妹兩人同進同出，怎麼會沒有察覺？」胡嬸輕斥，忍不住搖頭，這個當妹妹的是怎麼當的？
「胡嬸，你為什麼會說我姊和他在交往？」梁筱築望著圍觀的眾人，和小雅互視一眼，急忙問道。
「因為我一大早就看到他們兩人在公園附近接吻。」胡嬸笑得一臉曖昧，這可不是只有她一人親眼目睹的事。
「什麼！接……接吻？！」
小雅驚呼出聲，目瞪口呆地望向角落仍是沒有抬頭的帥哥一眼。
「怎麼回事？怎麼……大家都來了？」
梁筱月明明在廚房里听到玻璃門懸掛的鈴鐺聲，卻一直沒有接到點餐的單子，這才走出來看看，在看到眾人後，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臉色一變，打算再溜回廚房里。
這時，玻璃門猛地被推開，楊秀蘭像一陣風似的狂掃進店里，正好將準備溜進廚房的梁筱月給逮個正著。
「媽，你怎麼來了？」梁筱月苦笑，忍不住瞪了角落置身事外的男人一眼。
「筱月，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我會听到你和男人接吻的事？」
楊秀蘭瞪著大女兒，這個男人還是女兒原本拜托她幫忙介紹女朋友的對象，怎麼才過了一天，女朋友的位置就換成自己的女兒了？
媽，我也是被逼的好嗎？
梁筱月面對母親大人的逼問，在眾人的目光下，決定豁出去了，大步來到惹出這場禍端的男人身旁，這男人還敢一副事不關己樣地在打電腦，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姓姜的，你惹出來的事都不管嗎？」她一拍桌子，在他面前咬牙低語。
姜以諾這時才抬頭，黑眸掃了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停在她含怒的小臉上。
「當然管，你可是我女朋友。」
姜以諾一向冷酷的俊臉此時揚起一抹笑，大掌輕撫她的小臉，在眾人眼里看來完全是打情罵俏，只有梁筱月看清他眼底的惡意。
就在梁筱月雙眸微眯，正欲發作時，姜以諾高大的身形站了起來，一手摟抱住梁筱月的縴腰，不顧她的掙扎，走到楊秀蘭面前。
「伯母您好，我叫姜以諾，請允許我和筱月交往。」姜以諾先是朝她彎身行禮，態度十分誠懇，一旁的梁筱月瞪了他一眼，這男人真會作戲。
「我不答應！」
陡然一陣大吼，伴隨著玻璃門被撞開，一臉怒氣的梁大清走了進來。
「大清，這個時候你不在廟里，跑來這里干什麼？」楊秀蘭瞪了老公一眼，當廟公的都那麼閑嗎？
「女兒都快被人拐走了，我怎麼可能不管！」
梁大清只要想到大家來廟里拜拜，拜完還順道恭喜他，他就一肚子火，火速沖來看看是哪個該死的家伙敢搶走他的寶貝女兒。
「老爸……」梁筱月看著最令她頭痛的人出現，決定將一切問題丟給始作俑者，躲在姜以諾身後，誰叫他要拖她下水。
「你這小子，叫什麼名字？」梁大清大步來到姜以諾面前，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他。
「伯父，我叫姜以諾。」姜以諾沉穩地回答。
「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訴我。」梁大清雙眼如炬，仔細瞧著他的面相。雖然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這家伙面相奇佳。
姜以諾挑眉。雖然有些訝異，但仍是照實說了出來。
梁大清聞言，掐指一算，臉色更臭，抬頭對上老婆緊張的目光，不情願地點頭，而一旁的楊秀蘭則是松了一口氣。
「小子，你在做什麼工作？今天又不是假日，為什麼窩在我女兒店里？年紀輕輕不好好工作，只知道每天和女朋友混在一起，這種男人休想我會讓他靠近我女兒。」梁大清就不信找不出他的缺點來。
「伯父，我正在工作。」姜以諾手指向角落桌上的筆電。
「小子，你騙我不懂電腦嗎？拿著一台電腦誰知道你在做什麼！」梁大清存心找碴。
「我的工作是編劇和寫小說，現在八點檔正在上演的古裝戲‘神算鬼谷子’就是我寫的劇本。」姜以諾平靜地說出他的工作，滿意地看到眾人吃驚的神情，當然包含他身後的梁筱月。
「這出戲是目前八點檔收視率最高的耶！」眾人一听，交頭接耳吱吱喳喳，各個驚愕不已。
「你說的是真的嗎？」梁筱月拉著他的手臂，示意他低下頭來，在他耳邊低問。
「當然是真的。」姜以諾拉了拉她腦後的馬尾，在她的瞪視下，唇角的笑容不自覺地加深了。
「算你好運。」這出戲剛好是老爸的最愛，每天必看的八點檔，拍開他不規矩的手，卻反被他大掌握住，為了不引起眾人的懷疑，只好忍住不掙扎。
梁大清瞪著眼前的男人，竟敢當著他的面調戲他的寶貝女兒！雖然目前找不到借口刁難他，但他就是不想輕易放過這小子。
「秀蘭，想不到筱月交的這個男朋友本事不小，長得更是高大帥氣，和筱月站在一起，倒是挺配的。」胡嬸代替眾人說出心底的話。
楊秀蘭以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倒是沒什麼意見，眼看老伴杵著不走，直用殺人般的眼光瞪著姜以諾，一時之間又找不到難題來為難他，那不甘願的模樣，令她看了不覺莞爾。
「大清，還不回廟里？別妨礙女兒做生意了。」梁大清在老婆的瞪視下，只好不情願地再給姜以諾一記警告的目光，這才離開。
特地來看八卦的眾人，戲看了，也得到滿意的答案，紛紛走人。
「筱月，有事我們回家再談。」最後，楊秀蘭瞥了女兒和姜以諾一眼，暗示回家還有一頓拷問，也跟著轉身離開。
眾人一走，梁筱月也不客氣地掙月兌腰上的箝制，卻又立刻被他摟入懷里。
「你干嘛？」她雙眸含怒瞪著他，警告他最好不要得寸進尺。
「作戲就要作全套，別忘了還有人。」
姜以諾朝她溫柔地笑著，大掌輕撫她臉頰，故意逗弄著她，如果她知道他喜歡看她雙目含嗔、雙頰氣得發紅的模樣，大概會氣瘋。
「你根本是趁機吃我豆腐！」她狠狠瞪著他，愈想愈覺得自己幫這個忙真是虧大了。
「親愛的筱月，事情既然是你起的頭，你當然就得負責到底了。」
彷佛嫌她不夠生氣，在她耳邊低語完後，冷不防地輕啄她微張的粉唇，這才滿意地放開她，走回他的位子。
這王八蛋！梁筱月羞惱地發現妹妹和小雅目瞪口呆地望著她，連忙尷尬地低垂著頭走回廚房。
給她記住！看她怎麼整回來。
看來真的惹火她了。
姜以諾一手托著下巴，一手興味索然地用叉子撥弄盤里的意大利面。
中午的紅酒牛肉燴飯太甜，晚上的意大利面則是太咸，照理說，依他的個性老早發火了，可他這會臉上卻有抹無奈的笑，目光停在正在店外跟麻糬玩得不亦樂乎、笑得十分燦爛的人兒身上。
只見麻糬將她撲倒在地，用牠的大舌頭幫她洗臉；而她在拼命閃躲時，銀鈴般的笑聲還有那燦爛的笑容，吸引了店內和店外路人的注意。
此時雖然是晚餐時間，但今晚的客人特別少，坐沒幾桌，所以身為廚師的梁筱月才會有空在店外和麻糬玩。
站在吧台內的兩人，早已注意角落的姜以諾一段時間了。小雅忍不住用手肘輕撞身旁的筱築，小聲地低語︰「筱築姊，你看他一直看著門外的筱月姊，這兩人真的是在交往嗎？」
「表面上看起來應該是，可是為何姊連提都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呢？」
她們姊妹倆一向無話不談，除非是姊認為不需要說，而她認為不需要說的事，通常都大有問題。
店門外，原本跟麻糬玩得十分開心的梁筱月，在瞧見躲在廊柱旁偷看他們的小男孩時，笑聲陡然停止，而壓在她身上的麻糬也發現了小男孩的存在，原本溫馴的牠，突然齜牙咧嘴低狺了起來。
「麻糬，不可以。」梁筱月輕拍麻糬的頭，爬了起來，走到小男孩身前蹲下。
「別怕，牠不會傷害你的，弟弟，你為什麼在這里呢？」梁筱月對他笑得十分溫柔。
小男孩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再瞥了眼她身後的麻糬，低垂著頭。
「我找不到爸爸、媽媽。」小男孩望著斜對面早已搬走的三樓，心情低落地說道。
「你爸爸和媽媽早就搬走了，而你也要去你應該去的地方才對，不應該再留在這里了。」梁筱月輕嘆了口氣。
小男孩的事情她有听說過，一個月前溺水而死的小生命，他的父母悲痛地處理完他的後事，為免觸景傷情，搬到別的地方去了，沒想到小男孩卻還滯留在這里，沒有離開。
「姊姊，可是我很害怕，我想爸爸、媽媽。」小男孩難過地啜泣，那傷心的模樣，讓梁筱月十分不忍。
就在她煩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小男孩身後出現一道拄著拐杖、笑得十分慈祥的白色身形，梁筱月一看到她就先皺眉。
「筱月，這個孩子我會帶他去他該去的地方，你不用擔心。」孫婆婆輕拍小男孩的肩頭，笑得一臉和藹。
「那麼，孫婆婆你呢？又何時才會去你該去的地方？」梁筱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呵呵，時候到了，老太婆自然會離開，筱月丫頭，你的眼光不錯，那小子陽氣夠旺，絕對可以保護得了你，老太婆先走了，別太想我，有空再來找你聊天。」孫婆婆笑嘻嘻地帶著小男孩一同消失在她眼前。
梁筱月嘴角抽動了下，一臉無奈。還有空找她聊天，真是夠了！
「你在和誰說話？」
姜以諾在店內原本看她和麻糬在玩，沒多久卻走到廊柱旁，還彎子，不知在和誰說話，而一向溫馴的麻糬，渾身的毛全豎了起來，可他一眼望去，廊柱附近並沒有人，想起她提過自己有陰陽眼的事，心下莫名不安，這才走出來看看。
梁筱月听到背後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一抬頭看見是他，準備起身時，卻發現腳麻了，險些跌倒。姜以諾快一步，長臂一伸，將她扶住。
「謝謝。」她尷尬地推開他，瞄了眼店內有不少人正看著他們，尤其是吧台里的兩人。
「你剛才在和誰說話？是我媽嗎？」望了眼她身後空無一人，除了她腳邊的麻糬，愈加肯定她方才不是在和「人」說話。
「不是你媽，我要進去忙了。」梁筱月話一說完，從他身邊走過，卻又被他拉住，跌進他懷里，雙眸微惱地瞪著他。「你又想怎樣？」
「既然決定要演戲，就該演逼真一點，以你的演技，輕易就會讓人識破，又怎麼騙得過我媽呢？」姜以諾對她搖頭，暗示她現在迫不及待想離開他的懷抱，哪一點像是熱戀中的情侶？
「你根本是想趁機佔我便宜。」她早就懷疑他居心不良了。
「你要不要看一看店里，大家都在注意我們的一舉一動，尤其是你妹妹和那個叫小雅的，你不會是想才演一天的戲，就被人拆穿了吧？」姜以諾懶懶地提醒她，大掌又開始不規矩地把玩她腦後的馬尾。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可以放開我了吧？」梁筱月從他身後望進店里，果然吧台內的兩人一直注意著他們，只好不情願地點頭。
「一起進去吧，還有，我是很喜歡吃你煮的東西，不過太咸、太甜這些過重的口味不適合我，而我又不想浪費食物，不如親愛的你幫我吃了吧。」他對她笑得一臉溫柔，雙手環住她的細腰，在外人眼里像是深情款款地看著她。
梁筱月不甘示弱，雙手勾住他的脖頸，笑得十分迷人，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聲音咬牙切齒地說︰「知道了，我重新煮給你吃行了吧？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這回，姜以諾笑得十分滿意，無視她的怒視，大掌輕拍她的小臉，牽著她的小手一同走進店里。
梁筱月低頭望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牽她的手牽得如此自然，彷佛兩人真是一對情侶。莫名地，心底泛起一股異樣，注視著他線條剛毅的側臉，眼中有抹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