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蓋成了四座有回廊相連、堅固的小樓房,應有盡有,冬暖夏涼,他們從貧民擠身小康之流,苗蘭蘭也決定不搬到上河區了,她把那一萬兩留作弟弟妹妹們的「求學基金」和嫁妝,打定主意不管這群兔崽子使多少苦肉計和花樣,她也要把他們全送進學堂里!
沒幾日,崔婆婆盼了好幾年的平反,終于也給她盼到了,鳳家洗了冤屈,當年一班朝臣與武將,全部以原職追謚,這當中卻沒包括鳳皇後,「己故」的鳳蘭蘭只得了一個貴妃謚號,還是皇帝堅持才有的,崔婆婆說她早就建議「金員外」打消給她名號的念頭,安撫一直為自己的母親不平的長子,讓夏皇後做他名義上唯一的皇後。
那女人為了這個身分,一輩子緊緊抓牢了,無所不用其極地入了魔,背了不知多少條人命,那就給她吧。
然後那年年後,才剛吃完元宵,皇帝駕崩的消息就傳開了,全國制喪。
不過,大雜院上上下下,倒是在元宵後快樂地吃著團圓飯,只不過這頓團圓飯比起過去,多了一副碗筷,就是一個來路不明,目前在上河區平一里開古玩鋪子的「金員外」啊!
日子又回歸常軌,紫陽仙姑的鋪子照常營業,胡天命也依然每天往鋪子里跑。
其實他很好奇,苗蘭蘭現在有錢了,何不改在平三里或平二里那些更熱鬧的地方找個地點開鋪子呢?
苗蘭蘭卻說,因為不管是富人或窮人,都可以輕易到這里來找紫陽仙姑,去了上河區就未必了。
「而且,有錢就不會花光?那筆錢我可是有更重要的用處。」
苞天命笑了,所謂更重要的用處,八成是用在弟弟妹妹們身上吧!
這天苗蘭蘭讓胡天命早點回去陪老爹,畢竟從他醒來以後就一天到晚往她這里跑,都說要努力讓老人家開始接納他們了,自然不能只是嘴巴說說。
難得胡天命早歸,胡老爺看起來竟然有點意外,但隨即眉開眼笑地,讓胡天命有點愧疚。
他這陣子是太常往大雜院跑了,有時還直接在那兒用飯,讓老父一個人在家,實在有點不孝。
「天命啊,你最近在外面很忙?」胡萬金小心翼翼地探問,讓胡天命心里頭橫著顆大石頭一樣又悶又難受。
「爹,我以後會多在家里陪你心。」
苞萬金連忙搖手道,「爹不是這個意思,你才剛醒來,本來就應該多往外頭走走看看,悶了二十五年也悶壞了,去透透氣才好。爹的意思是……是……呃……」
苞萬金眼神瞟向忠叔,向這個照顧兒子多年的老奴探問意思,忠叔大概也知道老爺在打什麼主意,聳聳肩,表示別問他。
苞萬金還能打什麼主意?媒人婆一直上門,但胡天命幾乎天逃詡不在,雖然每日大概日落時分會回家,可他又不想讓兒子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之後又要煩心這些事,只好暫且推說兒子在養病。
別人家是父母之命,但胡天命好不容易醒來,胡萬金可真是萬事都順著失而復得的兒子,簡直成了「孝子」啊,但他總不好一直推,再推下去當年那些「不能人道」的臆測又要甚囂塵上啦。
「我想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幾天想留在家里陪你心聊聊天。我從外面帶回一點吃的,自己一個人吃不完,想跟爹一塊兒吃。」
苞萬金听了,心里既是歡喜又是感動,「哦,爹都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呢,讓爹瞧瞧。」
苞天命立刻把一層層盛裝著飯菜的漆盒擺上桌,就要入冬了,幸好天氣還不大冷,盒子里的食物還溫溫的,眼前的食物確實色香味俱全,聞著那香氣都讓本來不怎麼餓的胡萬金忍不住覺得嘴饒了起來。
「爹,這是您喜歡的天梯鴨掌。」胡天命將細扎成一迭迭的鴨掌夾了一塊給胡萬金。
苞萬金心里一陣激動,「你怎麼知道……」這道菜,胡天命醒來後還不曾出現在家里餐桌上,因為地道的天梯鴨掌用的是春筍,胡萬金雖然對這麼不地道的做法感到不以為然,但到底是兒子一番心意,他還是歡歡喜喜地吃了。
「怎麼樣?」
苞萬金本來只是看在兒子的面上試了一口,想不到越吃臉色越沉凝。
雪松城里,天梯鴨掌這道菜做得最好的,當屬平一里的千秋閣,每年春天只要有飯局,胡萬金都喜歡在千秋閣辦,千秋閣掌廚拿手的可不只天梯鴨掌。
但這道分明一點也不地道的天梯鴨掌,卻另有一番絕妙滋味,酒香,筍香,完全做到不喧賓奪主地陪襯鴨掌和雲腿,卻又層次分明。
「這哪買的?」胡萬金吃得嘖嘖有聲,主動地又夾起一塊,大口滿足啊。
「還有這個,糖桂木瓜。」
「嗯嗯……」胡萬金吃得嘴巴都沒空說話了,桂花香襯木瓜的甜,當配菜或點心都好。
「麻婆豆腐,這也是您的最愛。」胡天命自動幫老爹添了一碗白飯,淋上豆腐,本來只是小試幾口的胡萬金這下胃口也大開了。
然而這回他吃了一口麻婆豆腐,臉色馬上一變,隨即放下碗筷。
「這些菜是誰做的?」
苞天命見父親臉色不太對勁,也不知道該不該打馬虎眼,但想到他和苗蘭蘭的決心,便決定照實回答。
「是您的兒媳婦」
「我沒有兒媳婦!你還沒再娶呢!」
「所以您就蘭蘭這麼一個見媳婦。」
「咱們胡家跟她己經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把這些菜拿下去,我不吃!」胡老爹哼地一聲,連看一眼桌上的菜都嫌礙眼地撇過頭。
一旁的忠叔在心里嘆氣,老爺可是吃過苗蘭蘭做的麻婆豆腐,當年當然是贊不絕口,因此還對苗蘭蘭疼愛有加,這道菜對老爺來說也是意義深重,家財萬寶的他年輕時曾經連肉也買不起,一餐里有點碎肉末就算奢侈了,于是夫人總是想辦法用碎肉末做出好菜,麻婆豆腐就是她最擅長的一道。當年老爺提起這段時,苗蘭蘭自告奮勇做了麻婆豆腐,味道雖然和已過世的夫人不太相同,但也極好吃,于是老爺常讓苗蘭蘭做這道菜。
他就說先別做這道菜,因為老爺一定會吃出是出自苗蘭蘭之手啊!
苞天命沒轍地看著老爹端臭臉,卻又不想浪費苗蘭蘭一片心血,「但是,中午我還沒吃,挺餓的。」他取餅竹茗,故意當著老爹的面大吸起來。
「嗯……果然很好吃。」他夾起老爹最愛的天梯鴨掌一口就吃掉一個,一點也不像他爹,還細細地品嘗那豐富的層次感,簡直國圖吞案!
苞老爹眼角瞥了一眼,咽了咽口水,心里為那一口天梯鴨掌被這種浪費的吃法感到一陣淌血,接著卻哼地一聲將臉撇向別處。
「啊,還有這道菜您還沒吃,蘭蘭最拿手的醬肘子。」他特地一早去買了豬肘子給苗蘭蘭一起做了這道菜,因為吃了一次就回味無窮啊!他夾起切得薄榜適中的一片,滿足地吃得一嘴油膩。
苞萬金當下又感到一陣唾液泛濫,醬肘子也是他喜歡的菜之一,憑他從商以來吃遍全國知名館子,苗蘭蘭做的醬肘子也可以算得上頂尖的!
「真可惜,本來因為爹愛吃油花多一點的,我特地買了肥一點的呢。這麼肥的醬肘子配在白飯上,我看我今天不吃個十來碗不罷休了!」
「……」胡萬金倒了杯水,「這些菜口味太重了,不怎樣。」他一口喝干茶水,不料本來不餓的肚子卻反而一陣空虛獻。
苞天命看老爹嘴硬的樣子,心里暗笑,「啊,忠叔,你要不要也來一塊糖桂木瓜?」忠叔最愛這類甜食了。
「好啊,我嘴正讒著呢。」忠叔還不了解自己主子嗎?當下偏要在他面前大啖那盤糖桂木瓜,邊吃還邊露出一副銷魂的表情,「這甜而不膩的滋味,這兩頰生津的香氣,苗姑娘真是蕙心巧手啊!懊吃!太--好吃了!要是只能看卻不能吃,只能拿開水配口水,那真是人間悲劇啊!多謝少爺讓我有這樣的口福!」
苞萬金只能默默地瞪著這老奴,忠叔一手養大胡天命,又是從小就在胡家為奴,即便是胡萬金年輕時家道中落、最落魄的那段日子,忠叔也從未有二心地伺候著胡萬金,因此忠叔在胡家可不比一般奴僕,胡萬金一直都把他當左右手。
但想不到這左右手,也路臂往外彎了!苞萬金氣不過,拍桌而起,「我還有帳本要看,你……」他咬牙瞪著忠叔,「小心吃多了肥死!」
苞天命太小看他爹了,第二天,胡老爺就以讓兒子替身體微惹的他赴雲梭織坊的大老板茶宴會由,讓胡天命趕鴨子上架地上千秋閣應酬去了。到了千秋閣,胡天命才知道這根本是場拌門宴!雲梭織坊大老板三個待字閨中的妹子都在席,席間還有京城來的韋老板和他女兒、吉祥樓第三代的女老板,以及告老還鄉的李太傅及其孫女,這些女人的共通點就是都到了適婚年齡,更巧的是席間唯一的年輕王老五就是了!
偏偏忠叔沒能跟著他出來,他只能自己硬著頭皮應付了。
至于胡萬金,在兒子被各色名媛閨秀包圍、深深懷疑自己根本是誤闖狼群的羊的同時,正領著忠叔和一干家丁與護院,前往內一里苗蘭蘭的鋪子。
鋪子里還有其他人,但胡萬金一點也不在乎。苗蘭蘭一見這位「前公公」大駕光臨,也戰戰兢兢地起身迎接。
遲疑半晌,見胡萬金來者不善的臉色以及忠叔在後頭搖頭的暗示,苗蘭蘭知道昨天獻的殷勤已經弄巧成拙。
「胡老爺。」她仍是有禮地招呼,並且取下了頭臉上的易容。
「老爺兩字不敢當,苗姑娘,當初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拿了錢之後,從此和我們胡家再沒有任何關系,該不會現在天命醒了,你嫌錢少,把這事給忘了?」胡老爺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一提起當初拿了錢的事,苗蘭蘭就無法理直氣壯了,「蘭蘭很感謝胡老爺當年的大方和寬恕,但天命才剛醒來,我只是盡蚌朋友的情誼……」
「如果你不纏著他,他很快就會有許多知書達禮,而且重誠信,潔身自愛的世家公子與千金當朋友。」
苗蘭蘭不知該如何回應。忠叔看不下去,插口道,「老爺,我看好像不是苗姑娘纏著少爺,事實正好相反吶。」
「你住嘴!我還沒跟你算帳!」胡萬金氣唬唬地轉身指著老奴的鼻子道,「我讓你看著他,可不是讓你幫著他們私下見面的!」
「他們沒有私下見面啊」很光明正大捏!
「你還說!」胡萬金有點惱羞成怒。
「這位是?」今日崔婆婆難得出趟門上廟里拜拜,「金員外」也特地關了鋪子陪她一塊兒,上完香,兩人便來到仙姑壇和苗蘭蘭喝茶聊聊。
苞萬金看著兩個老人,心想會在這種神棍的鋪子里的,八成愚蠢又迷信,冷哼,「也就你們這些愚蠢的野叟和村婦,會把一個小泵娘當仙姑!」
「野叟和村婦?」金員外一臉不解地看著身邊的老伴。
崔婆婆忍住笑,拍拍這個這輩子肯定沒被罵過野要的大老爺。
忠叔則是臉色鐵青,連忙恭敬地替自家主子善後,「皇……呃,金員外,您別見怪,我家老爺年紀大了,腦袋不清楚,難免有些不太講理……」
「誰年紀大了?」胡萬金一臉不爽,「我還沒這老太婆老呢!這老頭看樣子也比我老,他頭發都白了,我好歹還有點黑頭發,還有你!竟然還說我不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