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更覺有趣了,「這樣也算方向?」模稜兩可,似是而非,豈不是要人們依自己心中隱約偏袒的那個定見去做解釋?
「人都是有靈性的,該怎麼做,其實自己心里有數,只是拿不定主意,需要「神跡」來幫自己一把罷了。」
老人點點頭,仿佛覺得自己上了一課,但是他接著嘆道,「可惜,暫時我還不能自己拿回來。」
暫時?那何不等到能拿回來時自己去取?苗蘭蘭覺得老人真是閑錢太多沒處花。
「那樣東西對您很重要嗎?」胡天命想,除了價值連城的寶物,會讓人肯花大筆錢贖回來的,也可能意義深重了
老人點點頭,神情卻有些遺憾,「那曾是我送給我未婚妻的定情物,那是京城名滿天下的老師父做的小玩具,也許你們听過他的大名,被譽為一代巧手神匠的李逢春,李師父生前十樣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就是我贈給我未婚妻的小轉心瓶,這個轉心瓶有點不太一樣,只有一個鼻煙壺大小,外殼是煙水晶,那煙水晶並非純黑,而是像水墨一般,在白透的水晶里形成幾道黑影,李大師卻巧妙地將水晶挖出個中空內里,細致的刀工將原本是瑕疵的黑影雕成一幅水墨荷花蓮葉圖,再以象牙做內瓶身,雕刻出鴛鴦戲水,于是轉動瓶身時,就像看著成對的鴛鴦劃過荷葉與蓮花間,所以我當年才想送給未婚妻。而那小轉心瓶還有個機關,它的瓶塞是一道鎖,因為是象牙做的,強硬打開只會毀掉瓶身,需要有一柄特制的鑰匙,當年她把瓶子還給我,鑰匙卻不見了,其實我本來也不想把那件傷心的東西留在身邊,可總也舍不得轉贈或丟棄……想不到最後,我會在萬般不得已的情形下把它典當,這一切也許是天意吧!」老人一臉悵然地道。
苞天命還在想象那個什麼轉心瓶是啥樣子,但在苗蘭蘭听來只有一個想法--
有錢人把戲真多!
「既然都來了,」老人取出了一綻元寶,苗蘭蘭差點瞪直了眼。「老夫想請仙姑再替我卜一卦。」
那應該是真元寶吧?苗蘭蘭忍耐著拿起元寶咬一口試試真悔的沖動。元寶她當然不是沒見過,昨天張員外就給了幾綻,但是只問個卦卻一出手就是元寶--她該不會看走眼,自己把肥羊的生意往外推吧?
「您想問什麼?」
「我想請你為一個人卜一卦,就是當年把轉心瓶還我的未婚妻。」老人家頓了頓,「我想知道她還好嗎?如果還安在,有生之年我們能否重逢?」說到這,他的神情顯得哀傷而恍忽。
明明沒他的事,胡天命看著老人的模樣卻也感慨了起來,以前他從不懂滄海一粟是何意,如今他才明白,凡人在世分明不到百載,卻有那麼多喜怒哀樂和煩惱,再美好的韶光,也不敵世事難料,一不小心就是錯過,然後轉眼白了頭--看看眼前不就有一個?如果他在地府再磨擋得久一點,這個胡天命醒來時可能都七老八十了,再怎麼心痛也不見得找得到他的蘭蘭了吧。
「對方叫什麼名字?生辰八字有嗎?越詳細算出來越精準。」
「她可能隱姓埋名了,我和她都是京城人士,她本姓鳳,閨名蘭蘭……」
「噗--咳咳……」胡天命猛地嗆咳起來,忠叔和護院們急急忙忙地替他拍背搧風遞茶水的,好似對待祖宗那般。
老人原本就有些好奇,這年輕人看來不是一般市井之徒,怎麼和一個下河區的算命的混在一塊兒?
「哪個蘭?」不像胡天命大驚小敝,苗蘭蘭一點也不覺得跟她同名有何特別之處。
「蘭花的蘭。」老人接著又道出鳳蘭蘭的生辰。
「關于她的事,您可以多說一點。」
「我們可以算是青梅竹馬吧,而且是自小就訂了親,但在我們成親前夕,她家發生了變故,婚約取消了,她和家人為了躲避仇家,離開了京城,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系。」老人說起了這段,眸中淚光隱隱閃爍著。
苗蘭蘭又問了一些細節,然後又搖起了龜殼,最後倒出錢幣,排好卦,半晌,她道,「這人還活著,而且,您離她很近。」
有時候胡天命真想問苗蘭蘭,她是真的算出了結論,還是純粹唬 ?
老人笑了,像證實了什麼那般欣慰,點點頭,「和我這些年來派人暗中查訪的結果相去不遠,但是我的人跟你一樣,只知道她可能在雪松城。」
「……」苗蘭蘭心里一陣不爽,搞半天這老頭在試探她嘛!
「別誤會,老夫雖然查出她在雪松城,其實也不知她生死,老夫雖然不信鬼神,但這次卻希望你是真的靈驗,其實老夫觀察你幾天了,雪松城里人人都知道紫陽仙姑神通廣大,老夫原本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但你似乎不太一樣,你替人解決問題時講求證據和線索,老夫認為這才是你靈通的主因,而且苗姑娘是下河區人士,對上河區也了若指掌,所以我想再額外委托你一件事。」
「……」操!苗蘭蘭這下連粗口都差點月兌口而出。原來她遇到一個把她的底細模得一清二楚的家伙!
見苗蘭蘭一臉防備,老人開朗地笑了笑,「苗姑娘莫見怪,實在是因為老夫原本就有意找雪松城人士替老夫辦這件事,所以對許多人都做了評估,紫陽仙姑原本不在老夫屬意的人選當中,但是經過連日多番觀察,老夫認為你是合適人選。」
這老頭那麼神通廣大--好吧,其實苗蘭蘭就是紫陽仙姑,在下河區稍有影響力的人當中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您想委托我做什麼?」
「老夫希望你幫我找到我讓你卜卦的這個人,只要你能找到關于她的確切線索,我會即刻給你一百兩,如果找到她的人,甚至是……」老人嗓音一啞,似乎不願這個猜測成真,但仍是道,「甚至是她的墳,我會再給你一萬兩,找人的過程中需要的一切開銷由我出,但是你必須讓我知道你的進度和計畫。」
一萬兩!苗蘭蘭雙眼發出紅光,宛如對狼虎豹發現一頭肥滋滋的羊!
一萬兩,足夠她在平三里買棟房,而且是足夠塞下大雜院所有人的房子!到時他們就不用忍受王宗生三不五時的找碴,還可以給弟弟妹妹好一點的成長環境!
苗蘭蘭氣勢萬千地拍案,「您的案子,我接!」
依苗蘭蘭過去的辦案方式,胡亂找個人頂替也在她的選擇當中--她以前真的常干這種事,尤其對付上河區那些愛討價還價,出爾反爾,給錢還給得拖拖拉拉的富人,不過一來,她認為老人不是能夠輕易唬弄的對象,二來老人給的價錢大方,她認為拿多少錢就出多少心思是干這行最起碼的職業道德。
老人自稱姓黃,現在暫時落腳在平三瑞安平橋邊的安平客棧,黃老爺一開始就給了苗蘭蘭一百兩的訂金,苗蘭蘭見他這麼大方,便決定每天到鴿子前先繞到安平客棧,向黃老爺詢問關于鳳蘭蘭的細節,順便向他報告她的進度。
找人嘛,除了土法煉鋼靠雙腳走靠嘴巴問,也沒有更靠譜的法子了。就黃老爺的說法,他的未婚妻當年為了躲避權勢如日中天的仇家,極有可能隱姓埋名,隱居市井之中,因此最有可能的就是平字里,以及下河區。
「鳳老太太的仇家勢力有多大?」又是何方神聖?竟然需要讓她隱姓埋名在市井當中?苗蘭蘭一直想問。
逼老爺卻不多說,只是淡笑道,「你只需要知道,她的仇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垮台,不足為懼,也就是在她的仇家不再強大以後,我便開始到處尋找她的下話倍。」
听起來,鳳老太太自己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大人物會忌憚的當然也是大人物,絕不會是無名小卒,這樣的人要是出現在市井中,應該也很不尋常吧?可惜事情已經過了那麼多年,苗蘭蘭最怕的就是她得到亂葬崗或城外墳冢去找墓碑啦!天生陰陽眼的人最恨去那種地方了啊!
經過一天一夜的苦思,苗蘭蘭想到了個有點瘋狂、十足扯淡的辦法,胡天命雖然覺得這方法有點瞎,但仍是義不容辭地幫忙了。
苗蘭蘭做了幾十張告示,宣布紫陽仙姑得到王母娘娘開示,要尋找特定歲次的老太太,替她免費祈福消災,化解冤親債主,她故意不講明原因,只說王母娘娘憐憫眾生,天機不可泄漏……
「虧你想出這種」看起來就讓人起疑的計畫!不過胡天命一方面又覺得,他家蘭蘭還挺有創意的,哈哈!
「如果我說明了原因,可能有些人懶,還不見得想自己上門,又或者自己去找信得過的大師,說得好像有什麼秘密,每個人都愛情生命,要不也會擔心一下自己家里上下的安危,肯定會來問一下的。」
版示做好,就是全家出動到處貼啦!苞天命硬要跟來幫忙,連忠叔和家里護院都被他叫來幫忙貼告示了,苗蘭蘭也不好拒絕他,便給他做了吃的,算是答謝,胡天命高興極了。
「蘭蘭,今天我就跟你一起去貼告示。」胡天命笑得一臉討好巴結。其實他這幾天頭都快想破了,還是不知道要怎麼讓蘭蘭答應跟他圓房啊!只好能粘著她就盡可能粘得死死的,說不定到時機會一來,他就能說服蘭蘭!
「你跟忠叔他們一起啊。」
苞天命早猜到苗蘭蘭會這麼說,他老早就警告過他們不準壞他好事。一拿到傳單,每個人分配了該貼的份和負責的里,他就讓他們迅速解散,有多遠閃多遠!忠叔就算有異議,也讓一名護院挾持著一起離開了。
「他們走太快,我沒跟上。」胡天命可憐兮兮地道。
苗蘭蘭抬起頭,果然發現本來矗在門邊的四尊門神還有忠叔,竟然一下子就跑光了,他們不是向來都把胡天命擺第一位嗎?怎麼可能主子還在,人就先走了?
不過,也許他們不認為胡天命也需要跟著他們做這些跑腿工作吧。認真想起來,胡天命確實不需要跟他們一起奔波。「那你留下來看鋪子。」
苞天命竟然沒想到這著。「我……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待在外面過。」他希望他的表情夠楚楚可憐,夠苦逼!
苗蘭蘭卻看得一陣無語。
「唉,好吧。」胡天命落寞地坐下來,「要是那個王什麼的又來的話,他會帶幾名手下呢?也許經過上次,會帶上百來人吧。也許我一個人可以應付一百個凶神惡煞」他目光淒楚地看向苗蘭蘭,「我受傷,總比你受傷好。」說罷,還用力別過臉。
「……」苗蘭蘭真想說,他裝娘們的樣子可以去戲台上演苦旦了,配上他那張小白臉,還真是挺風情萬種的,可是另一方面,胡天命也說中她擔心的事,看來她不可能丟下他一個人看鋪子,只好無奈地嘆口氣,「知道啦,你跟我一起行動。」
苞天命變臉果然神速,舉手作發誓狀,「我一定乖乖听話。」
苗蘭蘭其實有點後悔,她在分配工作時沒想到胡天命會跟來,要不她會把外四里的部分派給胡家的護院--但是話說回來,外四里對明顯是練家子的外來人士向來防心很重,她更不放心讓弟弟妹妹們過來,所以一開始她才會打算自己負責外四里。
而胡天命真沒想到今天還能順道逛逛好奇已久的外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