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走後,藏冬探出一掌覆在皇甫遲的胸前,靜氣凝神後,細膩的將手中的神力拆成一股股,小心護住他的心脈保住他的性命,打算在穩住傷勢後就將他往晴空那兒送,可就在他正忙著的這當頭,大殿的另一邊也正熱鬧滾滾地開揍著。
「渾蛋!」燕吹笛一拳金剛印正正地揍在無酒的鼻梁上,「臭老頭子,誰許你動他的?啊?」
「我只是--」滿眼金星的無酒連話都還沒完整的說完,就被他的下一拳給打散。
氣昏頭的燕吹笛繼續左右開弓,「是你在他胸口捅了一個窟窿的?」
「不是,我--」
「是你穿了他的琵琶骨還把他吊起來鞭打的?」一記揮中下巴的金剛印,揍得無酒在地上滑得老遠,但很快又被怒火滔天的燕吹笛給拖回原地繼續挨轟。
「那是無--」硬是被當成替罪羊的無酒委屈得好想哭。
「是你把他的雙手給電成那副德行的?」燕吹笛還是沒放過他,打心底就把他當成是凶手,拳頭愈揮愈是密集如雨下。
「無欲他說--」
「說你個頭,給我去死!」
「我是你師父的兄弟……」他弱弱地開口,也不管什麼臉不臉面了。
燕吹笛一腳狠狠踩在他的臉上,「去你的兄弟,老子才不管那些!」
愈看愈覺得可恥,藏冬不住地扯了扯嘴角。
這時候他就知道不舍得皇甫遲了?平時都干啥去了?
跑進宮里頭搜集來大把救治的藥品與棉布後,軒轅岳喘著氣跑來藏冬的面前,忙把懷里的東西都堆在地上。
「山神、山神……你看這些成嗎?」
藏冬訝然地看著那幾瓶世間難求的丹丸,不禁頓了頓。
「這些是……皇甫遲煉的?」
嘖嘖嘖……瞧瞧,這位國師大人的煉丹技術是如此的精良,所煉之丹樣樣皆是上品或是不可多得的極品……他就不明白了,皇甫遲究竟是怎麼把燕吹笛給教成那等每開爐必炸的慘烈技術的?別告訴他,這又是申屠令那邊的血統壞了燕家小子的後天好風水。
軒轅岳使勁點著頭,「嗯,我從丹房草過來的,都是師父煉的。」
「……」申屠令可以洗洗脖子等著他了。
在軒轅岳的幫助下,藏冬挑出幾顆傷藥聖品喂進皇甫遲的嘴里,拿過雪白的棉布裹起皇甫遲的傷口止血,大略收抬好後,他推了推一徑對著自家師父發呆的軒轅岳。
「軒轅小子,可以去叫那個臭小子停一停了,無酒只剩下幾口氣,還有鐘靈宮就快被他給拆了。」
軒轅岳霍然站起,「師兄,你沒事拆咱們家的房子干嘛?」
「……」無酒才是關心的重點吧?
躺在地上的皇甫遲眼睫微微地動了動,藏冬扶起他的身子,悄悄嘆了口氣。
「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這又何必?」好端端的,何必找死呢?
掙扎了許久,始終無力擺月兌眼前驅之不散的迷霧,皇甫遲倦累地垂下眼簾,在時斷時續的思緒中,勉強捉住一絲清明。
他怎麼……還活著?
是不是……在他死了後他就能見到她了?
若是死了,他是不是,就可以結束他的承諾了?
「話說回來,有那兩個徒弟也夠你累了,暫且歇著吧。」也不知他這傷號在想什麼,藏冬點住了他的睡穴讓他昏睡過去,好節省他的體力。
將手邊的皇甫遲打包好,並找了扇門準備叫來神荼,某神突然發現,好像……他已經有好半天沒听到那兩個師兄弟吭個一聲半響了?
餅了半晌,大殿上突然爆出藏冬的怒吼。
「喂喂喂……你們兩個揍夠了沒?你們還真想打死他啊?住手……臭小子,都別踢也別再打了,還不快統統都給我住手!」
將傷重的皇甫遲給搬回天問台後,接手治療的晴空與一干外人等,便在燕某人的家中暫時住了下來。
當一腳險險踩進鬼門關里頭的皇甫遲清醒過來後,最為歡喜的自然是日夜守在病榻旁的蘭總管與軒轅岳。
而燕吹笛則因長年師徒失和,沒臉皮也沒膽量進去里頭探探傷況,只能天天在客房外擔心地打轉,更因蘭總管和軒轅岳始終刻意不告知他皇甫遲的情形,等了幾日後,他終于受不住內心的煎熬,不得不拉下臉皮去求還賴在他家沒走的藏冬。
「什麼?要我也跟著進去照顧他,還要順便替你探探他的口風?呿,本神又不是他的誰!」臉上還有淡淡鞋印的藏冬才不干,直接就甩了燕某人一個臉子。
蘭總管兩手端著剛熬好的藥粥,在路過窩在客房前鬼鬼祟祟的他倆時,冷淡地朝他們丟下一句涼艘艘的話。
「不敢勞煩山神大人,國師大人自有老奴好生伺候著。」
「……」看吧看吧。
一臉灰溜溜的燕吹笛,模了模鼻梢,不死心地又尾隨著蘭總管悄聲踏進客房的院子里,還頻頻想往窗邊湊,直到蘭總管不客氣地瞪人兼關窗,這才又悻悻地退出院子來。
「你躲躲藏藏些什麼?那是你家師父,想看就直接進去看啊。」對他這副窩囊樣,藏冬看得是直想撓牆又想嘆息。
燕吹笛的雙耳可疑地泛上了一層糾{紅,「我……我又沒特別想看他。」
「那還成日跟作賊似的?」藏冬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他一腦袋。
「我是屋主,我高興在自家院子四處逛逛不行嗎?」他不自在地別過臉,滿心落寞地窩在地上以指亂畫圈圈。
藏冬蹲在他的身邊鍥而不舍地繼續念叨,「燕家小子,我說你這不分時間場合地點鬧別扭的毛病澳改行不?難不成你們師徒倆還打算一直這麼各倔著脾氣耗下去?你就度量大點讓讓你家師父,先低低頭成不成?」
「這又不是低不低頭的問題……」他在嘴邊模糊不清的咕噥著。
「對了,無酒呢?」
「捆了扔在柴房里。」一想到那個傷了皇甫遲的禍首,燕吹笛便打算今晚再去揍他一回,就權當是消夜加餐。
「死了沒?」
他用力哼了哼,「還會喘氣就是了。」
陪了皇甫遲一整個下午的蘭總管與軒轅岳,在皇甫遲又再次睡過去後,輕聲退出了客房,他倆一路朝院外走來,一個一口一聲岳兒,一個蘭爺爺前蘭爺爺後地掛在嘴邊,听得備受冷落的燕吹笛眼紅不已,而藏冬則是感慨地搔著下額。
「態度差真多……」同樣都是一手養大的孩子,這對跟那對師徒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再次路過他們的蘭總管,對著他們得意至極地扔下一句輕飄飄的話。
「國師大人只會養猴子,我養的可是乖孩子。」
某只被養大的猴子,登時臉紅得跟猴似的。
「別在這丟人現眼了,外頭有熟客找你。」藏冬掩著臉,拖著又被消遣一頓的燕吹笛離開了客院,一手指向大門外。
什麼熟客?
不明所以的燕吹笛才想轉換心情地來到大門處,大老遠的,他就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妖味。
「你算哪門子的熟客?」他兩手環著胸,老大不爽快地瞪著又再次擅自踩上他地盤的人妖。
千里迢迢趕來的黃泉根本就不同他客氣,「你以為你這破地方我願意來?」
「那就滾回妖界當你的太子爺去,別過來這兒貼冷臉啊。」燕吹笛說著說著就想隨手甩上大門送客。
黃泉一掌按住大門門扇,「我是來辦正經事的。」
「說。」
「眼下人間新任的國師近來大肆獵捕妖界之妖,說要給新皇帝煉什麼長生不老仙丹。」
黃泉盡責地轉告自家那邊的決定,「此舉已觸怒了我父王,那位新國師要是再不收斂點,此事妖界恐怕不會善了。」
「我管他們去死!燕吹笛巴不得那個勞什子新任國師死在妖界或是他界眾生的手中。」
黃泉劍眉微揚,「皇甫遲的顏面也不要了?」他以為皇甫遲辛辛苦苦經營了國師這一職幾個年頭了?
「……」
「另外,這是藏冬叫我拿來的。」興高采烈地享受過他那副受挫樣後,黃泉自袖中拿出一只裝看妖界靈草的小巧藥盒。
「要你雞婆?」嘴上罵歸罵,燕吹笛還是凶巴巴地一把搶過。
從不在嘴皮子上吃虧的黃泉瞥了他一眼,「听山神說,自鐘靈宮回來後,你還沒見過皇甫遲一面,還吃了幾回的閉門羹?」
他打死也不承認,「我又沒特別想見那老頭。」
黃泉全然不掩面上的嘲諷,「怎麼,你們這對師徒還死不認對方?」
「我說你這人魔怎這麼失敗,不認生父就算了,就連對養父也這麼不肯低頭?」難得可踩他一回,黃泉一點也不放過機會。
燕吹笛不慌不忙地反唇相稽,「你跟你家老子感情又有多好,這麼值得你來炫耀說嘴?還是說,你不再覺得那對夫妻丟你這妖界少主的臉面了?」
黃泉刷的將俊瞼一板……他根本就不承認那對十年如一日的肉麻夫妻是他的雙親好不好?
听夠了的藏冬大步自門內走出,早就對這兩個從來不對盤的人妖與人魔相處模式習以為常了。
「夠了,五十步跟一百步,都別再吵了,東西拿來。」听了都想替他們臉紅。
黃泉衣袖一翻,「下回別再叫我跑腿。」
「知道了知道了……」藏冬在黃泉走時不忘拖走還沒吵過癮的燕吹笛,「喂,你還不快去幫你家師父熬藥?」
拿著取自妖界的靈草小心地加入小藥爐中,燕吹笛守在爐邊,一手執著蒲扇,兩眼目不轉楮地盯著小泥爐里的爐火,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毀了這帖听說可以幫皇甫遲補回流失的法力和血的妙藥。
靜謐的藥房中,一人一神各自蹲坐在小板凳上,紅艷艷的爐火映亮了燕吹笛聚精會神的臉龐,將他眼底的擔心寫得是那麼分明,那些在人前防備的、倔著驕傲不想透露出來的,在一室徐徐縈繞的藥香慫恿下,是那麼的圖窮匕現無處躲藏。
唉,既然這麼在乎……又何必那麼倔強呢?
不想就這樣看他們師徒倆一直僵持著,藏冬揉了揉眉心。
「其實要認回你家師父,也不是挺大的難事,就看你有沒有心去做了。」
燕吹笛雙眼一亮,「你有什麼法子?」
「哪,你就有誠意點,拿出點能讓你家師父臉上冰山融化的東西來吧。」皇甫遲不打開心門,那也只有他先往前一步了。
燕吹笛沒好氣,「我能拿出什麼東西?他什麼都不要也什麼都不缺。」
「笨蛋。」藏冬以指彈了彈他的額際,「就那個皇後啊,你當年不就是為了皇後的事與你家師父鬧翻了嗎?要想打破你們師徒二人之間的冰山,也唯有她能辦到了。」
恍然覺得此計可行的燕吹笛,倏地在胸臆里興起萬丈雄心,可不過一會兒,又像夜空中燦爛過即逝的煙花,一下子又變得再度黯然無比。
「可她都死了。」
「難道死了就不能揪回來嗎?」
他無奈地搖首,「還是不成,因娘娘說過她要投胎轉世,她不要還魂。」為了遵照她的心願,皇甫遲都寧願忍受著生死相隔的折磨而不替她還魂了,他不想觸怒皇甫遲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