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東京。
穿著亮麗耀眼的粉女敕新裝，踩著輕便的白色高跟鞋，可浵心情愉快地下了出租車，來到敖少霆的辦公大樓。
呵呵∼∼她要給少霆一個surprise！
原本今天的行程是傍晚她和姐妹淘們才會由北海道搭機返回東京，少霆還說要去機場接她們。但任雨棠和于紫鳶想提早回東京再采買一些伴手禮，所以她們臨時更改了班機時間。
四人一起搭早班的飛機回來，由沛瑄帶雨棠和紫鳶到鬧區血拼，可浵則歸心似箭地來公司找少霆。
拎著大包小包的北海道特產——像是白色戀人巧克力、十勝的溫泉紅豆饅頭還有各種甜點，她喜孜孜地進入建築師事務所。
接待小姐一看到她便笑著打招呼。「江小姐，你來了，要我立刻聯絡社長嗎？」
「不急。」可浵嫣然一笑。「他可能正在忙，我先進去找藤木秘書好了。對了，我剛從北海道回來，這些點心就麻煩你分給同仁們一起享用。」
「這麼多啊？那我們可有口福了，還可當作下午茶點心呢，謝謝。」
「別客氣。」
可浵熟門熟路地直奔社長辦公室，在經過茶水間時瞥見藤木秘書，正要進去打招呼，里頭傳來的對話卻讓她腳步一頓。
「藤木姐，那位結城香樹小姐是誰啊？長得跟江小姐好像喔，我端咖啡進去時真的嚇一跳，她跟社長很熟嗎？為何社長一看到她來訪，就臨時取消下午既定的行程，改請部長主持會議？」
藤木秘書低著頭泡茶。「別多問。」
「藤木姐，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啦。」好奇心旺盛的秘書助理——佳子窮追不舍地問著。「難道……她是社長以前的女朋友？」
「別亂說。」藤木神情一凜，口氣也變得嚴肅。
「天啊，我真的猜對了？」佳子低呼。「難怪社長一看到她，什麼也沒多說，就要我們這一個小時之內不要把電話轉進去，他也暫時不見任何人。天啊，真的是舊情人！」
听到這里，可浵的一顆心倏地揪緊，少霆的舊情人來找他？
佳子又緊張地問著。「社長那麼英俊，有舊情人是不稀奇，但古怪的是，為什麼前後任女朋友長得好像？難道……社長之所以會喜歡江小姐，是因為她長得很像他的前女友，是移情作用，他只是把江小姐當作替身？」
移情作用？替身？彷佛有一道雷狠狠劈過可浵身體，她眼前一陣黑，腳下的地板似乎跟著旋轉……不不！她到底在說什麼，這不是真的！
「那結城小姐這次來找社長，兩人是舊情復燃嗎？一定是吧，不然都已經分手了何必再來找他？哇∼∼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狀況好復雜啊，江小姐會有勝算嗎？很難說耶，畢竟舊愛永遠是最美的，如果當初社長是因為江小姐長得像前女友而喜歡她，那……他很有可能會回頭再續前緣喔！」
「你今天話真多，做事吧。」藤木秘書臉色如常。「不管社長和結城小姐是什麼關系，都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茶泡好了吧？走，跟我端去會議室。」
眼見兩人捧起托盤要出來，可浵不想和她們打照面，匆匆躲在柱子後。
可，方才听到的那些話卻像一枚又一枚的炸彈在她心底不斷轟炸，少霆的前女友來找他，而他一看到她，立刻取消原本要主持的會議，還要求連電話都不要轉進去，這代表什麼？
那位結城香樹在他心底一定很重要，佔有非比尋常的地位。
為什麼她們說她長得很像結城香樹？難道這真的是當初少霆會喜歡她的主要原因？
因為他忘不了舊愛，所以當他看到與結城香樹長相相似的自己時，竟起了移情作用，把她當成替身？
不——她江可浵，竟只是一個替身？
可浵不由自主地發顫，連指尖也開始變冷。
她拼命搖頭，卻忍不住開始懷疑，少霆對她的萬般好、千般疼惜，都是因為——他愛的人始終是結城香樹。
每當敖少霆凝視她時，他眼中看到的人不是她，而是結城香樹！他擁抱她時、掏出戒指向她求婚時，是否也在心底嘆息，遺憾如果懷中人兒是香樹就好了？！
是嗎？是嗎？心底尖銳的聲音快把她逼瘋了！
可浵的身軀一陣搖晃，必須抓住桌角才能穩住自己，江可浵……你好悲哀，你只是一道影子，一個替身啊！
那這一年來她到底算什麼？她真是個笨蛋，還愚蠢地以為自己真的遇到了一個深情的好男人，信任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夢想，喜孜孜地與他一起計劃未來的婚禮。
瞧，她鬧出了多大的笑話？！
他愛的一直都是別人，他永遠無法忘懷的舊情人，他根本只是把她當成替代品！
替代品！替身！
這幾個字眼就像一枝枝的利箭，凌空劃破空氣狠狠地射中她的心，讓她鮮血淋灕，讓她痛到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不，她要去看看那位結城香樹，至少，她有權利知道真相。
可浵深吸一口氣，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舉步往社長辦公室走去。
此時辦公室里幾乎沒有人，大部分的員工都在大型會議室里，秘書們也在里頭幫忙並負責記錄，而接待小姐和總機小姐的位置離這邊有一段距離，因此沒人注意到她。
來到社長辦公室前，可浵悄悄停下腳步，心跳得好快。
門扉虛掩著，她鼓起勇氣舉起手無聲無息地將門再推開一些——她看到會客區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長頭發的女孩，看清她側臉的同時，致命的一擊毫不留情地朝她襲來！
很像！她和結城香樹，真的很相像！
同樣的披肩長發，發尾有波浪般的弧度，都是鵝蛋臉，有著閃亮的大眼楮，眉宇之間的韻味更是神似。
結城香樹低垂螓首，不斷地拭淚，敖少霆坐在她身旁，遞面紙給她，並輕拍她的背安撫。「不要擔心，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定可以克服難關。」
香樹的眼淚不斷墜落，梨花帶雨般地啜泣。「我真的快失去信心了，好痛苦，事情為什麼會這樣……我再也熬不下去了，沒有人可以幫我……」
「不，你不該這麼想。」敖少霆堅定地道。「香樹，你不是孤孤單單的，至少還有我在你身邊，我永遠是你的後盾。」
香樹更是淚如雨下，崩潰地依偎在他的胸前。「請你抱我一下，一下下就好，我真的好累，整個人都被抽空了，請你給我一點力量……」
可浵已經看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知覺是否還在，整個人宛如跌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中，一直往下墜，往下墜……
她沒有讓里面的人發現她，面如死灰地轉過身，悄悄離開。
可浵渾渾噩噩地離開敖少霆的公司，她不想回住處，不想看到任何和他有關的事物。手機響了，一瞥見是他來電，她毫不遲疑地直接關機。
他還打來做什麼？他心里真正愛的人已經回來了，親密地偎在他懷中，他現在應該很開心才對，應該正濃情密意地和對方互訴情衷才是。
正主兒都回來了，還要替身做什麼？！
她紅了眼眶，很想大笑，笑自己的笨，笑自己的愚蠢和自作多情。還自以為墜入愛河，自以為遇到真命天子，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騙局！
最殘酷的騙局，騙局！
他只是把她當成別人的替身，江可浵，你真的鬧了一個好大好大的笑話！
她宛如游魂飄蕩在街上，走累了就干脆進入地鐵站隨便跳上一部列車，任列車帶她四處晃蕩。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列車可以帶她遠離一切，可以帶她到天涯海角，永遠消失。
可浵還想起來，第一次去敖少霆家時，雖然他妹妹里莎對她非常親切，可乍見她的第一眼，里莎表情微愣，彷佛想起什麼，當時她不明白原因，現在，完全懂了！
還有，一年前她逃出火場之後，敖少霆帶她去醫院給高橋拓嵐診治時，高橋臉上一樣掠過驚訝，當時他一定也是想起了結城香樹！
那……是不是連藤木秘書還有他的其他家人也知情？他們全都見過香樹，都知道香樹才是他一生一世的愛，而其他女人，只不過是香樹的替身，是最可悲的替代品。
他的家人和朋友對她的好是因為憐憫，憐憫她的毫不知情？
不——他怎能對她這麼殘酷？竟讓她在那麼多人面前一再出糗，拼命鬧笑話？
敖少霆，你好狠，真的好狠！
絕望地把臉轉向車窗，萬念俱灰的她已經不在乎其他乘客是否會看見，任憑珠淚紛紛墜落……
直到深夜，再也走不動的可浵拖著疲倦的身子返回住處。
其實，她原本不想回來這里的，甚至想到沛瑄的宿舍去窩一晚。但因為沛瑄的宿舍是由學校管理的，舍監管得很嚴，她突然過去可能會帶給沛瑄困擾，再加上也不想讓好友為她擔心，只得先回來這里。
至少，她要把自己的東西打包好，明天才能搭一早的飛機回台北，從此就當沒見過敖少霆這個人！
至于後天舉行的畢業典禮……唉，她是沒辦法參加了，只能請沛瑄代領她的合格證書。
當然，敖少霆買給她的任何物品，她絕對不會帶走，不管是衣服、飾品或包包，她統統不要，她不要再想起這段荒謬又屈辱的感情。
她要跟他徹徹底底地了斷！
才拿出芯片卡刷向自家門口的傳感器，她都還沒踫到門把，大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
焦慮不已的敖少霆一看到她便緊緊地抱住她，瞬間松了一大口氣。「謝天謝地！你終于回來了，我找你找到快瘋了，為什麼都不接手機？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差點就要報警了！」
可浵沉默不語，用力推開他，徑自往里頭走。
「浵，你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臉色也這麼蒼白？」看出她臉色不對勁，他疑惑地問。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先前他還打電話問丁沛瑄有沒有跟她在一起，得到的卻是否定的答案。沛瑄說她們一起搭機回東京之後就分道揚鑣了，她帶姐妹淘去鬧區血拼，可浵沒跟她們在一起。
可浵還是不理他，轉身走入廚房倒杯水一飲而盡，這是她打從上午下飛機後唯一進食的東西。她沒吃任何一餐，沒有胃口。
「浵？」少霆看出她神色有異，擔憂地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你哭過？」
敖少霆想握住她的手，她卻迅速閃開。「不要踫我！」從今以後，他休想再踫到她一根手指頭！
看到她的反應，敖少霆便知道他最擔心的事發生了。下午香樹離開後，他正想前往機場去接可浵，接待小姐在分送下午茶點心時卻告訴他，可浵方才來過了，但又匆匆離去。
糟了！當下他只能祈禱可浵沒有看到那一幕而產生誤會，他不斷打電話給她，但手機卻都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敖少霆不禁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看到結城香樹了，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她來找我是因為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他打算把事情從頭到尾好好解釋一遍，他要她知道——他的心底只有她，沒有別人，但是可浵卻不听他的解釋。
「不要說，我不想听！」可浵失望地瞪著他。「敖少霆，你好殘忍，真的好殘忍！我這麼信任你，你卻一直把我當成白痴耍，從頭到尾你只是把我當成替代品，是結城香樹的影子，你就這麼愛她嗎？
「既然你對她舊情難忘，她也回來找你了，那很好啊，恭喜你們，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我江可浵不是一個不識相的人，我會完全退出，祝福你們兩個白頭偕老，永浴愛河！」
每說出一個字，她的心頭就像挨了一刀，這一刻她終于體會到心碎是什麼感覺！
她後悔了，她曾發過誓這輩子絕對不交男朋友，也不相信婚姻，沒想到卻還是傻傻地被騙了。
「浵，你真的誤會了。不如這樣，我現在就打電話給結城香樹，約她明天跟我們踫個面，讓你當場解開所有的疑惑。」敖少霆堅定地道，他知道解鈴還需系鈴人，唯有三方對質才能把事情真相解釋清楚。
可浵很激動，難以忍受地哭吼。「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兩個眉來眼去、情意綿綿？敖少霆，你會不會太過分了？」
「不是這樣的，浵，冷靜一點听我說好嗎？」
「我沒有誤會，認識你這麼久，我江可浵直到今天才算頭腦清楚，才看清你的真面目！」她面罩寒霜，悲痛地吼著。「敖少霆，你明知道我最痛恨欺騙，倘若你不是真心的就不該接近我！你答應過我的，你明明答應的！為什麼還要騙我？你是騙子！因為還忘不了她，所以你才會接近跟她長得很像的我，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她淚眼模糊，傷心欲絕。「敖少霆，你太過分了，我江可浵就算再沒自尊，也絕不當別人的影子！」
「可浵，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敖少霆心痛又歉疚，急著想解釋一切。「如果你是在意我隱瞞你與結城香樹相似的事，那我鄭重道歉。但那是因為不管你是否像她，在我心底都沒什麼區別，我跟她早就結束了，我會追求你，純粹是被你的特質吸引，我很清楚自己愛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夠了，不要再說了！」可浵搗起雙耳，串串淚珠迸落。「你騙我騙了這麼久還嫌不夠嗎？別再說這些花言巧語了，敖少霆，你真的以為我是無知的大笨蛋，還可以被你耍著玩？」
「可浵，真的不是這樣……」老天，她真的誤會了，為何不能听他解釋？
「別踫我！不要靠近我！」可浵猛力甩開他的手。「既然你那麼愛她，為何要跟我在一起？玩弄別人的感情很有趣嗎？我恨你！」
她痛哭到全身發抖、呼吸急促，急促到連喘息都窘迫，胸膛隱隱傳來尖銳的痛……
看到可浵慘白的臉，敖少霆自責到想殺了自己。「浵，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但無論你像不像她，對我們的感情根本沒有任何影響，難道這一年來，我對你的感情你都看不見、感受不到？」
他目光坦蕩無畏，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對我而言都是特別的，因為我愛你！我愛的是江可浵，不是別人，不是結城香樹，也不是其他任何一個女生，我就是喜歡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可愛和偶爾的鬧脾氣，我統統喜歡！
「我會向你求婚是因為我想建立屬于我們兩人的家，那是敖少霆和江可浵的愛情城堡，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更不允許任何事物破壞我們。浵，我對你的真心，你真的感受不到嗎？」
可浵淚如雨下，咬著唇瞪視他，他的黑眸堅定而清澈，不閃不避地承受她的視線，眸底盡是絲絲縷縷的真情，有一瞬間，她幾乎就被打動了，但，不行！她不敢相信他了。
絕不可以！她要遠離這一切，不能再冒險賭上真心，她已經沒有尊嚴可以任人蹂躪了……
「你走，」她背過身子，不想看他。「我不會再上當了。」
「浵？」他像是狠狠挨了一拳，深邃黑眸由絕望，慢慢轉為萬念俱灰……
「請你快走，你再不走就是我走。」可浵不理會內心深處傳來的劇痛，警告自己不能再動搖，不能不能不能！
敖少霆百口莫辯，盡避他自認問心無愧，但此時此刻不管他再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也許，目前應該先讓她靜一靜。
他深深地望著她，良久才淒然無語地離開，為她關上大門。
听到關門聲，可浵整個人也崩潰地跌坐在地，心已裂為無數碎片，在深夜中發出絕望的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