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你的咖啡,美嘉。」不知是否存心戲弄,他在她敏感的耳畔吐露撩人的熱氣,無形地搔拂發鬢,惹得她頸間一陣酥麻。
若有似無的距離,卻比直接踫她的臉還讓人心慌意亂,無所適從。
「你這樣我怎麼泡?」她垂下臉,氣弱地抱怨,語調軟得讓她都想揍自己一拳。以往要是有男人敢這樣貼近她,肯定被她巴掌伺候。可是對這個男人,她就是——就是……經常也搞不懂自己怎麼回事,所以才想極力避開,不願和他有太多接觸。
「我才靠近一點,你就緊張得連咖啡都不會泡了?」輕笑一聲,高大的身形非但沒有禮貌性地退開,反倒刻意朝她逼近了些,壓縮更教人心顫的曖昧。
唐美嘉皺起眉,暗自提氣,努力地不想被身後那股幾乎貼到背上的溫度影響,但又對他挑釁的態度感到惱怒,才不可能在他面前認輸!
她忽然抽走他手中的紙杯,不服輸的偏要泡好一杯咖啡給他看,還故意放大每個動作,手肘差點撞上他也不閃避。
「你耳朵都紅了。」大功告成之際,他得意的嘴唇又在她耳邊呢喃低語,伴著一股暖息輕掃而過,將那片粉嫣色澤渲染得更為殷紅、熱燙。
「不要一直在我耳邊講話。」她再也受不了這男人的放肆,轉身想推開那些惱人的干擾,險些撞灑手中的咖啡。
蔣祁英及時穩住她的手,護住一片白女敕的肌膚,自己的手背卻沒逃過一劫,被濺出的熱咖啡灼紅一塊痕跡。
「你沒事吧?」
「你才有事!」她把這個不知道痛的神經病拉到水龍頭下沖水,幸好燙得不嚴重,一下子便退了紅。
「擔心我?」他沉眸凝視那個滿面擔憂的女人,一手讓人拉著檢查傷勢,一手卻端著咖啡悠然淺嘗,嘴角還帶有一抹笑。
「蔣祁英,你真的有病啊?!」她甩開他的手,覺得這個男人回國後真的變得更不正常,哪有人被燙傷還能無關緊要的喝咖啡?他這是義肢嗎!
「我開心你沒受傷呀。」他不改欣喜地說道,單憑剛才她眼中那份驚慌,這點傷,真的不算什麼。而出自她手的咖啡,果然和她一樣香氣盈人。
唐美嘉瞅著他,黑白分明的水眸微微爍動……感動嗎?不,她是生氣,在零點一秒的詫異外加或許有零點一秒的喜悅後,她真想狠咬他一口,痛恨這個男人動不動就用這種讓人心軟的甜言蜜語來擾亂她的心情,動搖她的意志,但實際上他是怎麼做的?
對,他什麼都沒做,每年寄支爛表來給她就制約了她這顆不中用的大腦,使她曾經對他有所期待,曾經懷有不切實際的指望,甚至面對其他男生的追求,她都因為賭一口氣,硬是想找個比他好的對象,總會拿那些人來和他作比較。好不容易挑到幾個有「贏面」的對象,不是在交往過程中發現彼此個性合不來,就是進展到接吻的緊要關頭——她居然想起那個被劫走的初吻!不自覺又比較起兩者的差異與感覺……
都是他害的!她談不了戀愛,每次戀情一萌芽就夭折,全都是拜這個男人的「思想迫害」所賜,林林總總的原因加計起來,結論就是她一定得離這個惡夢愈遠愈好,
她憤慨地繞過那堵笑咪咪的「高牆」,繃著臉繼續調制剩下幾杯飲料。
「怎麼那麼久還沒好?」一串清脆的腳步聲疾行而來,轉入茶水間——
「副總!你怎麼在這里?」吳碧倩驚訝地看著眼前英俊挺拔的男人,方才疑似憤怒的質問才跨過一道薄門,馬上就變成柔腔軟調。
「樓上的咖啡機好像有點問題,不介意我下來借杯咖啡吧?」蔣祁英揚揚手中的紙杯,姿勢帥氣得仿佛在拍飲料廣告。
「當然不會,您請用。」吳碧倩相當有親和力的微笑,讓站在一旁的唐美嘉看傻眼,差點認不出來她和剛才坐在辦公室里的那位是同一個主任。
厚厚,看來公司里真的有階級之分,吳主任面對高層的態度跟對待下屬真的差很多呢。
「謝謝。不過你們部門好像很有效率,連泡咖啡都講究分工。」他淺提唇角,優雅頷首。溫徐如風的笑容,听說就是讓眾多女職員對這位新上任的副總心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啊?」吳碧倩看起來也頗欣賞他風度翩翩的舉止,只是听不懂他所指何事。
蔣祁英突然把目光瞥向始終無聲的唐美嘉——
「今天是輪到她吧,不然怎麼會一個人泡那麼多杯咖啡?害我插隊都有點不好意思。」他語氣輕松,說出的話卻教另兩個女人同時冒冷汗。
但顯然吳碧倩是比較緊張的,畢竟副總問的人是她,而她剛才甚至追到茶水間來要咖啡。
「喔……不是的,應該是這位新進同仁比較熱心,主動替大家服務。」看見桌面上擺了幾排杯子,她只好這樣解釋。盡避叫下屬跑腿代勞這種事並不稀奇,但要直接承認自己在使喚別人做不屬于分內的私事,可就不好拉下面子,有以上欺下之嫌了。
「是嗎?」他看著唐美嘉,等她親自證實吳碧倩的說法。
「對,舉手之勞嘛。」她馬上點頭,全身上下找不到半點委屈。
在這種情況下,她最好能說「不是」啦。
「有服務熱忱是不錯,但站在公司的立場,我想我們寧願你把這份勤勞用在工作上,否則下次讓別人看了,可能會誤以為你是上班時間太閑,或者故意溜出來偷懶。」蔣祁英善意地提醒,表面上是在教育新進員工,實際上卻是在告誠身為主管的吳碧倩要管好她底下的人,他不希望任何一個部門有欺負新人的情況發生。公司付薪水是要每個人各司其職,在自己的崗位上發揮最大的效用,並非要替那些取巧的員工分擔不想做的事,尤其是私事。
今天如果不是他特意經過,想來看看她的工作情形,又剛好見到這丫頭拿了好幾個杯子往茶水間走,都不曉得她原來還得替人端茶送水,這並不是一個企劃人員該負責的事。
「是,以後我會注意。」唐美嘉畢恭畢敬地回答,自然有察覺到他應該是在幫自己說話。不過她已經決定不會感謝他,要繼續貫徹討厭他的心情。
「我也會提醒其他同仁不要隨便把自己的私事轉嫁到別人身上。」吳碧倩仍然一臉置身事外的笑容。這好像也是一項厲害的職場技能,裝傻得非常徹底。
「同事間偶爾幫個忙是沒關系,像泡咖啡這種小事……多一杯剛好。」蔣祁英話中有話地望著唐美嘉,手中端的很明顯就是多出來的那一杯「剛好」。
哼,才不好呢!唐美嘉在心里嗤之以鼻,心想自己再也不會多泡任何一杯咖啡給他,剛才如果不是——哎,說來說去就是他心機重又臉皮厚啦,下次要是他再做那種害人心髒失控的事,她非把整杯咖啡倒在他頭上不可。
「是,副總。」她皮笑肉不笑地回視,終于把這尊「假面人」送出茶水間。
「這些叫他們自己過來拿,不必幫他們端回去了。」吳碧倩從桌上取走自己的杯子,留下這句交代後也跟著離開。
「是。」唐美嘉喜出望外地目送吳主任,本以為她只是敷衍蔣祁英兩句,沒想到真的幫她解除了一項雜務,真是多虧——
不!她才不感謝他呀,而且改天打電話給好姊妹的時候,她也會順便投訴那個男人對她做的那些「壞事」,讓這個世界上多一個人知道他的表里不一、虛偽愛演……
總之蔣祁英就是一場應該要劃清界線的惡夢!
幾日後——
適逢下班時間,各層樓的職員都聚集在電梯口,魚貫似地向前,將每部電梯塞得滿滿滿。
唐美嘉刻意慢了一點,還是免不了一陣擁擠,但更不幸的是蔣祁英也在里面,就站在她對面的角落。她閃避不及,只得跟著其他人一起向副總經理打招呼,之後就視若無睹的站在自己的角落,再也不看他。
電梯停停走走了許久,終于挨到一樓。她隨著人群往外移動,腳尖才跨出電梯口就被人拉回門內——
「我送你回去。」蔣祁英按下關門鍵,欲將她帶往地下停車場。
「謝謝副總,我坐公車。」她立刻按住開門鍵,不領情地想掙月兌他的手。
「一起走,晚上唐媽媽邀請我到家里吃飯。」他再按關門鍵,等電梯往下移動才松開她。
「我媽要請你吃飯怎麼我不知道?!」太扯了吧!敝不得老媽叫她今天要準時下班回家吃飯,還以為是做娘的心疼女兒這幾天經常加班,怕她太累呢。
「她說要謝謝我幫你找到工作,可是跟你提了半個多月都沒回音,所以自己打電話給我約時間。」他笑得好無害,說明得好清楚。
唐美嘉一陣心虛,雙頰脹紅……
「剛開始上班有很多事要學,一忙就忘了……副總也很忙吧?」她力持鎮定地解釋,當然不可能承認自己是故意從中作梗,搞到現在那麼糗……噢,這下被老媽整到了啦,要請客人也不先知會她一聲。
「為了你,再忙也抽得出時間。」他看著她嫣紅如粉的臉龐,明明尷尬又不肯承認的倔強,心里沒有半點責怪,反倒認真的希望她能常來打擾他,讓他有機會多看看她這單純、美麗的模樣。
她瞅著那張眸光暖潤的溫雅面孔,徐徐笑意又在她心里扯動一股矛盾的拉鋸……
「又不是我請你吃飯。」電梯剛好抵達,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停在前方等他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步向停車格,女人一直默默跟在男人身後,直到上了車都沒再開口,逕自系上安全帶。
「說吧。」他發動引擎,卻沒開車。
「什麼?」
「你在氣什麼?」他轉頭盯著她,隱約能察覺她的情緒,並非普通的斗嘴、鬧脾氣而已。
她看著他的眼神,不止一次寫著憤恨,就像他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而她已經很忍耐的不發火。
「我哪有生氣。」她打死不認,怎麼能丟臉的坦承自己曾有一度被他打動,還對他抱有那種錯誤的期待,真是愈想愈覺得自己「失智」。
「這點我也很好奇,照理說那麼多年不見,你應該是想我想得不得了,看到我之後開心到差點失眠,好不容易睡著連作夢都會笑才對。」他微地勾唇,淺淺挑眉,活靈活現地細數她應該有的反應。
「哈哈,你真的很有想象力欸,蔣祁英。不過我跟你說,這些年來我連一次都沒想過你,如果不是你現在又突然出現,我恐怕連你長什麼樣子都忘得差不多了。」她仰頭大笑,自然氣不過他夸張又似戲謔的形容,所以也回敬一番口不對心的議謂,把他形容得像微不足道的灰塵,吹口氣就模糊得連渣都不剩。
「原來只有我這麼想你,這麼高興再見到你嗎?」他忽然撫模她的臉,淡淡一嘆,輕擰的眉宇仿佛滲入一絲極淡的哀愁,長眸深深凝視著這個令他牽掛了九年的女人。
再見面那天,他真的興奮到難以入睡,一想到她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隨時可以靠近,用雙眼捕捉她的一顰一笑,親身參與她生活,連過去那些苦澀思念,都回甘成快樂的甜,使他整晚嘴角上揚也不覺得酸。
那你為什麼那麼久都不回來?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靜睇著那男人深摯的眼神,似乎有些受傷的神情,心頭莫名一酸,好想這樣大聲問他,要他親口解釋清楚這樣言行不一的行為究竟算什麼!憑什麼現在又要在她面前表現一副痴情、無辜的樣子,想害她再當一次傻瓜嗎?
不行,不能再上他的當……
為了不給他再用甜言蜜語來哄騙她的機會,唐美嘉終究沒問出口,直接把臉瞥向窗外。
「不開車嗎?我爸媽應該在等我們了。」她淡然地問道。
身旁又傳來一聲低嘆。車子緩緩駛離停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