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蔣祁英和唐美嘉再度走在住家附近的小路上。前面那道嬌小身影依舊氣沖沖,後頭的蔣祁英則是不費力地加快腳步,害她從快走變競走,還是甩不掉那個如影隨形的男人。
「不要過來,你把我的生日都搞砸了!」她回頭吼人,小腿快酸死了。
「我做了什麼?」他淺挑眉,好無辜呀!
「你、你……喧賓奪主,誘拐我同學。」
「哪有,我只是照你說的扮演好一個稱職的家教老師,盡責指導她們考試重點而已。」既然她介紹的身分只是「家教」,他就有教無類地負起指導同學們功課的責任,何錯之有?
「那為什麼給她們電話號碼,還叫她們打給你?」這算什麼,他去聯誼的嗎?不僅一出現就搶了她的風采,讓一票女同學在唱生日快樂歌的時候卻不停偷瞄他,後來還突然變得勤奮好學,沒去圖書館,在餐廳里就踴躍發問,紛紛要求他解題兼合照……什麼呀!她愈想愈離譜,連盤子都是她一個人收的,這是哪門子慶生會,今天又不是他過生日。
瞪著他打量,唐美嘉實在想不通同學們到底為什麼會那麼喜歡這個人?他不過是長得高一點,五官算立體,談吐算風趣,聲音算好听,每科文法、公式、定律都能倒背如流,還能用淺顯易懂的方式解釋給人听……
那又怎樣?對于她這個被教了很多年的「老學生」來說,那根本習以為常,不構成任何特別的吸引力,可是同學們卻像蝴蝶看到花蜜一樣,每只都想飛過去巴著他……哼,她不開心,發現原來他是個很能吸引女生注意的那種男生讓她心里不舒服;發現他竟然只顧著教其他同學卻把她晾在一旁更使人生氣,非常不習慣被他冷落的感覺!
「我是說功課上有問題可以打給我討論。」他笑睇著她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心情和她完全相反的愉快,興奮得就像看到期待已久的獵物一腳踩進捕獸網里一樣。
「你在當兵,根本不在家呀。」好爛的借口。
「如果我在家,一定很樂意教她們,就像我過去教你一樣。」這不算瞎扯,只是沒連帶保證她們找得到人罷了,而且用一組電話號碼換來她在乎的反應,他覺得很值得。
說真的,要不是她先強調他是「純粹」奉家長之命來幫她復習考試範圍的家教老師,一副不想跟他扯上太多關系的樣子,他也不會帶點賭氣的忽略她的存在,格外親切地教導除了她以外的每個女同學。但其實她的嬌嗔惱怒,他全看在眼里,無一遺漏,並且暗暗竊笑著。
「是啊,我看你好像真的很喜歡教她們,從頭到尾笑咪咪的……哈,還有人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嗎?」她口氣既酸又刺,不知為何想到他和那些女同學有說有笑的畫面就心頭火起,胸口一陣壓迫。
一定是因為她太有正義感,無法坐視同學們被這個「雙面人」欺騙的關系!
嗯,沒錯,就是這樣……
「原來是在吃醋。」
「我為什麼要!」她疾聲反駁。士可殺,不可辱,她絕對不可能接受這種莫須有的指控。
蔣祁英看著她滿臉激動,生怕遭人誤會,卻反而顯得可疑的情緒反應,心里一陣欣喜,笑著點點頭。
「所以我準備好的生日禮物,你也不要嘍?」
她愣了下,眨眨眼,爆烈情緒像盆熱炭被人潑了一桶水,滋……地降了溫。
「你……有準備我的禮物?」十六歲的她還是個孩子脾氣的大女生,心情不懂隱藏,當然也抵抗不了禮物一詞的誘惑。大人都喜歡收到禮物了,何況是個喜愛驚喜的孩子。
「當然,我哪年忘記過你的生日?而且這禮物我想了好久。」他拍拍隨身的側背包,信心滿滿。
「那拿來呀。」她伸出手,嘴角甚至有向上彎起的跡象,向來習慣接受他的東西,從不承認自己被他寵壞。
他提唇微笑,看著她一臉期待的表情,大手覆在她掌心,沒給禮物,而是拉著她往前走。
「要去哪兒?」
「想要禮物就跟我走。」他神秘地說,牽著她走過幾條巷子,在逐漸暗下的天色中,來到附近一處公園。
「干麼來這里?」她奇怪地張望,公園里沒什麼人,只剩兩名中年婦人也正牽著孩子準備離開了。
「這份禮物很特別,不能隨便在路邊送。」蔣祁英把她帶到涼亭里坐下,從包包里拿出一個長方形的小禮物盒。
她又伸出手,滿臉好奇地等著收禮物。
「這份禮物很特別,一旦收了就不能退。」他再次強調、叮嚀,就是沒把禮物交到她手中。
「到底是什麼?」她不耐煩了,他才笑著把禮物放到她手心。
她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紙,打開那個漂亮的盒子——
「就是這個?」她盯著盒子里的禮物,表情明顯和前一秒有落差,不是嫌它不好啦,只是……
它不過就是一支手表,在哪里送有差嗎?干麼搞得那麼神秘,說得那麼慎重……
「這表是壞的耶!」她發現表面的秒針根本沒在動,時間也不對,大概晚了近一個小時,停在五點二十分的位置,但它看起來又不像機械表。
嘖嘖嘖,資優生也會被人家騙齁,買到黑心貨了啦。
「不是壞了,是希望你能為我留住時間,等我回來。」他解釋表上的電池是他刻意取下的。
「你要去哪里?」她頓了幾拍,不解地看著他。
「過幾個月,我爸會被派到美國工作,他希望我和我媽能跟他一起去,一家人不要分開住,所以我打算過去念書,可能會在那里待上幾年才回來。」原本他就打算先服完兵役再繼續念書,在看過外國學校寄來的資料後,他決定接受父母的建議到國外更具競爭力的環境就讀。其中主要原因,是蔣母一年前曾檢查出癌細胞而接受手術及化療,目前身體正需要妥善調養及照顧,他和父親都有多陪陪她的默契,覺得這種時候應該特別關心母親,而不是一家人異地而居,否則他根本不會想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有她的地方。
「這段時間,請你等我。」蔣那英握住她的手,滿目誠懇,即便知道這個要求很自私,可能會害她孤單寂寞,對她不太公平,但他就是想要她,只有她,十幾年來從沒存過會把她讓給其他人的念頭,連現在跟她說這些話都覺得不舍,所以只好厚著臉皮來請求她的等待,一定要等他回來。
「我、我為什麼要等你?你又不是我的誰。」她被他眼中的認真嚇慌了,從沒見過他這麼正經八百的神情,整張臉上找不出半點戲謔,讓她非常不適應,只能習慣性地拒絕他所有對未來的約定與假設。
還有,听到他要出國N年,照理她應該立刻跳起來拍手歡呼,慶幸以後不用再和這家伙扯上邊,就像當初他要入伍,她也是開開心心的看他剃光頭,還祈禱他最好抽個「金馬獎」,或者操死人的陸戰隊,總之是巴不得他早點離開,離得愈遠愈好,可是出國N年……
怎麼她的心情沒有很雀躍的感覺?反倒有股無以名狀的悶氣,覺得這個人真的很莫名其妙耶,要走就走啊,干麼婆媽的說那麼多,還叫她等他?憑啥叫她等他?
對,她不等,還要趁著這段時間,去找個比他更帥更贊的男生,談場幸福快樂的戀愛,徹底切斷和這個蔣祁英的大孽緣!
「看在我也等了你那麼多年的分上,真的不行嗎?」他不意外她的回答,仍然帶著徐暖的笑容請求,語氣紳士般地溫柔,行為卻十足是個囂張的強盜——
他吻了她!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
在她錯愕的時候……
他拙劣地逼她停留。在她試圖掙扎,不想白白被他親走的時候……
當她呼吸紊亂,逐漸迷失在他溫熱的唇間,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還想推開他的時候……
不知道多長的時間過去,周圍只剩昏黃路燈,照著那張清俊瀟灑的臉孔,澈亮雙瞳仿佛還閃耀著幾分血氣未定的光芒,緊鎖她緋紅的臉頰,薄唇微微扯出一抹淺笑。
她看著那個未經同意就奪走她初吻的男人,一股熱氣翻騰血液,加速心跳……
十六歲這年,生日這天,她永遠忘不掉自己弄丟的初吻……
和那個可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