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在路上轆轆地轉動著,賀心秧掀開車簾,向外頭望去,街道已恢復水災前的繁華熱鬧,好像那場水災只是夢境一場。
慕容郬不斷從城里帶消息回別院,這次的水災讓宮節的名聲如日中天,已從原先的青天大人成了星宿下凡、拯救世人于苦痛的活神仙了。
因此現在宮節命令一下達,全縣百姓立刻奉行。
前幾天的瘟疫倡導已經結束,所有回鄉的百姓都忙著煮水殺菌、清除屋內屋外積水,並用烈酒擦拭家具消毒……
即便如此,為防患未然,宮節還是透過慕容郬的幫助,購來幾大車的藥材,並將城中大夫集合起來,成立一個護理站,凡有百姓出現發燒頭疼的現象,就得立刻就醫。
馬車里頭空間很大,但並不算奢華,角落處有格架,里頭擺著一些茶、零嘴和書冊,這是王府馬車,因為蕭瑛堅持送他們回家,因此蕭瑛、宮華、賀心秧三個人同坐,而送宮華到王府別院的那輛馬車就讓苓秋紫屏坐了。
一路上,像是在考較宮華功課似的,蕭瑛問、宮華答,討論的全是民生政治,偶爾兩人講得興起,還會撫掌大笑。
感情這麼好嗎?賀心秧視線輪流在兩人身上掃過,眉頭聚出一座小山峰,是哪里來的緣分,才短短幾日相處,就成了好兄弟?
這幾日,賀心秧總避著蕭瑛,她關起門來,認真賺錢,真正做到足不出戶。
她的表現讓宮華的不安放下,他知道,賀心秧終究是聰明的現代女子,懂得愛情來來去去,沒有誰非要誰不可,明白此路不通,自有屬于她的康莊大道,不至于擰了脾氣,一路走到絕處。
雖然惠平郡主的確上門來鬧過兩回,可讓她幾句軟釘子給踫了回去,宮華知道後,刻意在蕭瑛面前提過一次,他派來兩名府中護衛,守在賀心秧屋外,自此,惠平郡主再沒有來找麻煩。
「是因為兵力不足的關系嗎?為什麼與韃子的戰事打了那麼多年,還是打不出個所以然?」
在兩人討論過韃子年年冬季犯境、春天帶著戰利品返回家園後,宮華終于提出問題。
「並不是,朝廷往北方撥銀子,燒的錢比治水還多上數倍,增兵之事也年年進行,朝廷甚至想過將兵丁往北移,棄守東方水域,頒布禁海令。」
「既是如此,怎會打個不勝不敗,無法徹底驅逐韃子?可是翁大將軍年邁體衰,沒辦法打仗之故?」
「有許多原因,但你指的這個是最微末的一個。」
「其他原因呢?」
「首先,當今皇帝性格喜怒無常……」
「噓!」賀心秧才不想加入討論,保持距離的事,她已經連做好幾天了,但蕭瑛越講越過分,逼得她不得不出聲。「別亂罵皇上,你確定這里沒有錦衣衛?確定隔牆無耳?」
「錦衣衛是什麼?」蕭瑛問。
宮華無奈地瞄她一眼,又是從那些穿越小說上得來的信息?不是每個穿越人都會踫到錦衣衛,至少祁鳳皇朝並無錦衣衛的編制。
「呃……」
她向宮華投去求助的一眼,宮華別開臉,擺明不幫忙。
好吧,自立自強嘍。「就是那種身懷武藝、穿著錦衣玉袍,明明不是侍衛,卻愛躲在門外、偷听人家隱私的人。」
她一面說,眼楮一面上上下下在他身上輪番掃視,刻意誤導,她指的不是別人,正是堂堂的蜀王殿下。
果然他誤解了,誤解她在諷刺他。
蕭琪淡淡一笑,目光中隱含著溫暖,瞧著她一身薄棉鸚哥綠緊身小襖,腰內束起一條淡色絲絛,臉上脂粉未施,膚色粉膩,眉黛微顰,眼波斜溜,分外姣美可人……
他知道她在避開自己,知道她是那種趨吉避凶,唯恐麻煩上門的性格,惠平郡主的表現,肯定讓她縮進龜殼里,打死不肯出頭了。
他明白她的心思,卻還是不舒服,這幾天在失去食欲的餐桌上,他分外想念她的身影。
「妳看起來不像那麼謹慎的人啊,什麼時候開始講話還會想到牆外?」他揶揄道。
她朝他擠擠鼻子,不應答。
如果不是宮華在,他真想捏捏她的鼻子,真想……再把她納入懷中。
一哂,他說道︰「放心,沒人敢在我牆外當錦衣衛。」
隻果扁嘴,他確定無事便行,千萬別因為王爺多嘴,害得升斗小民坐電椅。
「對不起,請繼續。」她攤了攤手。
蕭瑛倒了茶水,遞給賀心秧一杯,她理所當然的接下,看得宮華頻頻搖頭,她這輩子恐怕都學不會男尊女卑,學不會尊重權貴。
見賀心秧喝了茶,蕭瑛滿意地繼續往下說。
「當今皇帝在未登基之前是朝中的大將軍,屢次帶兵打仗均贏得勝利,聲名遠播,朝廷里擁護他入主東宮之朝臣者眾,因此登基後,他重用武官、重用當年袍澤,成王江寇欽就是一個例子。
「可也因為他是手握兵權,才能壓下聖意,順利逼宮,坐上龍椅,因此也對握有重兵的將軍們心存忌憚,處處掣肘,生怕他們有朝一日也循著自己的路子,取而代之。因此,將軍們打仗不求勝,只求和,就怕自己名聲大過舊主,引得帝王相妒。
「再者韃子並無心侵犯中原,他們知道自己的實力充其量也就是在草原上稱霸,無法統御中原,因此每年不需放牧的冬季才會集結眾兵南犯,其目的為劫掠財物米糧,並非佔領祁鳳皇朝國土。
「邊境將軍深知此事,也不求消滅韃子,只希望把他們往北方趕走,讓每年往上報的百姓死傷數字減少。
「三則,韃子向來以戰養戰,不帶給養,加上戰馬剽悍,不像咱們的兵,打仗之前得先儲糧,等諸事完備才能出兵,因此行動力比祁鳳皇朝的軍隊要快上許多。
「他們打仗如疾風暴雨,務求一擊必中,目的不達便轉攻他處,絕不在同一個地方耗時過久。打贏了,他們奪走糧草就跑,而咱們的兵,一怕深入敵軍月復地,被全數殲滅;二怕存糧被奪,處處受制,自然打起仗來絆手絆腳。」
「所以韃子的問題不大?」宮華問。
「前幾年,是的。但這兩年、情況有變。」
「怎麼說?」
「前年韃子兵犯,集結青壯男子五千名,去年已增兵一萬兩千,今年前方傳來的消息,韃子竟有三萬之數,本王派出的密探探得,草原有一悍將名叫齊齊努,野心頗大,這幾年不斷聯合眾部落,如今他羽翼未豐就能結合三萬大軍,倘若再給他五年時間,你怎知他沒辦法擁兵二十萬?!」
「可你方才說,他們並無侵犯中土的野心。」
「那是以前,現在情況不明,齊齊努不是簡單人物,我尚未模透他的心思,況且就算他無心統御祁鳳皇朝,他也可以大敗咱們,讓祁鳳對他俯首稱臣,年年上貢。華哥兒,現在你大致明白韃子的狀況了,如果由你來領軍,你會怎麼做?」
宮華斂起眉目,細細思索,賀心秧也一根手指比比畫畫,不知道在想什麼。
「既然他們以戰養戰,咱們也照著學,讓他們無糧可搶。」
「那可不行,韃子士兵是過慣苦日子的,烹羊皮也能度三餐,咱們中原的兵,沒有米飯糧菜打不了仗。」
蕭瑛說完,賀心秧頻頻點頭,偏那里是邊疆草原,又不是深山密林,不然可以找到對叢林相熟之人,訓練野戰士兵……糧啊糧,真是為難人的東西……
「有了!」靈光乍現,賀心秧彈指,樂得滿眼笑。
「妳有計策?」蕭瑛訝異,這麼短短的時間里,她就有了想法?
「他們要糧米就給啊,吝嗇什麼呢。」
「妳講什麼話啊,未戰先降嗎?」宮華沒好氣地瞪她,這又不是考試,肚子里沒有東西,不必非擠出一些,填在空白的試卷上。
她志得意滿地瞥了宮華一眼,徐徐說道︰「咱們可事先在米糧里施毒,然後大軍迎戰、假裝不敵,放下糧草便跑,讓他們把毒糧給吞進肚子,就不信那些韃子還能再戰。」
呵呵呵……最毒婦人心吶!她好滿意自己的心腸被抹黑。
蕭瑛听了她的計謀,忍不住發笑,看來他真是把她給嚇得嚴重了,以至于滿腦子全是毒。
「婦人之見,那是打仗,妳以為在玩游戲嗎?使毒計能贏的話,干嘛要打仗。」宮華鄙視她的見解。
婦人之見?這小表才回古代沒幾天,就忘記二十一世紀的男女平等了,何況,這哪是什麼游戲,這是最先進的生化戰,如果她能弄來實驗室里的病毒,那才教人聞風喪膽。
「不,我倒覺得此計可行,只不過這個計策不能常用,對方很快就會看透咱們的計謀。」蕭瑛替賀心秧說話。
「所以咩,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他們分不清哪批糧能吃、哪批不能動,每次搶糧時,都要多傷兩分腦筋,何況這個『游戲』玩個兩次,損他五千兵,也就夠了。」她強調游戲二字,挑眉看向說她婦人之見的死小孩。
見賀心秧不過隨口說說,也能想出辦法,宮華不甘心自己被比下去,絞盡腦汁之後也開了口。
「既然他們打仗如疾風暴雨,務求一擊必中,不在一處耗時過久,咱們就閉城不出,任由韃子在城外囂張,拖著他們的兵,不打仗、空吃糧,待他們把搶來的糧草耗盡,餓他們個三天五天,再擊鼓迎戰。
「就算我方不出城迎戰,他們想出兵劫掠,卻得不到半分糧草回部落,得殺牛馬才能度過嚴冬,元氣勢必大傷。」
听著他的計策,蕭瑛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假以時日,定能獨當一面。
像是杠上了似的,賀心秧不服輸,搶著道︰「不如派一隊兵馬繞過敵軍,直侵他們的部落,韃子必是將強壯青年送往戰場,部落里留下的定是老弱婦孺,他們搶咱們的百姓,咱們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待他們回轉部落,才發覺,家空了、人沒了,那才精彩呢。」
「與其如此,倒不如在劫掠韃子部落時放出消息,讓他們在前方的戰士無心戀戰,急于返鄉同時,再來個雙面夾攻,全數殲滅。」
宮華也同賀心秧卯上,以前她是老師,在這個時代,他懂的已足以為她師。
「我們可以改良武器,那些絆馬索、銅牆釘全用老了,敵人都知道你的招數,還有什麼好玩的。」
「韃子擅騎,咱們可以把重點放在砍馬腳上,沒了馬,他們便等于失去雙腿,而咱們的步兵多、訓練也最精良,屆時,以吾之長攻彼之短,誰勝誰負自當分曉。」
兩人像比賽似的,一人一計講得滔滔不絕,蕭瑛細細看著他們,嘴里不說,卻滿心嘆息,他們哪里來的這麼多點子?這個話題不過是臨時起意,他們尚未經過深思,卻計計深謀,教人嘖嘖稱奇。
高談闊論之間,馬車來到邑縣府衙前頭。
宮節已經得了消息,迎在衙門前,待眾人陸續下馬車,宮節的目光和賀心秧相觸,千般滋味在心頭,卻是說不清、道不明。
宮節早已學會當個稱職的古人,學會謹言慎行,賀心秧卻還沒有這等功力,看見果果他姑,她唯一能做出的反應是——跑向前、緊緊抱住她的脖子。
「我想死妳了,想死、想死了!」她必須用很多個「想死」,才能充分表達自己的興奮心情。
宮節明知這樣不合禮宜,尤其在外人面前,簡直是傷風敗俗,可是……難為她了,她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就算聰明,終究是孩子心性,怎能接受這般巨變?她是在轉瞬間便丟失了所有的親人朋友,以及她熟悉的世界。
隻果與她不同,至少她是成年女性,並且醒來之後還有果果在身邊,在厘清前後因果後,終能定下心,接受這個她不理解的環境。
隻果只有一個人,只能孤軍奮斗、慢慢模索,期間所受的苦,豈能說與外人道?更何況,她分明就是受他們姑佷連累。
眼下她的感覺是愧疚又心疼,怎舍得將她一把推開。
看著宮節和賀心秧之間的親昵舉動,蕭瑛心底一股無明怒火隱隱燒竄,他明白,那叫做妒嫉,在許多年前、在某個女子身上,他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
但……這是不可以的,他早已經割斷自己的情感線,再不允許自己放縱,他曾經立下重誓,絕不再讓任何女子入了心。
賀心秧是可愛聰慧、性格討喜,她的確有股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親近的氣質,但這些都無法讓她在他心底佔上一席之地。沒錯,她無法!
念頭轉過,他逼自己露出滿臉溫和笑意,淡漠的雙眼卻仍緊緊盯著他們的親密互動。
「隻果,妳夠了哦,不想被人抓去浸豬籠的話就趕快放手,這可不是眾目睽睽之下還可以摟摟抱抱的時代。」
宮華著實忍耐不了,雖說她們都是女子,但看在旁人眼底,心里想的可非這回事,人言可畏呵。
賀心秧吸吸鼻子,千般不肯、萬般不願地松開手。
「我真的很恨你們祁鳳皇朝,早晚我要一把火燒了它。」她低聲對宮華張牙舞爪道。
宮華轉過身,不同她計較。
宮節向前幾步和蕭瑛互相行禮作揖,今日蕭瑛穿著一件朱墨夾紗袍,長發束在半月冠里,只用一柄墨玉簪扣住,足下一雙青緞黑皮靴,腰間系著琥珀玉帶,服飾雖然貴重卻不甚張揚,加之身形豐偉,氣度宛若翩翩濁世佳公子。
「這幾日,秧秧和華兒麻煩王爺了。」
蕭瑛點點頭,表面禮數全做足之後,他轉頭對宮華說道︰「華哥兒,從明日起,王府的車輛會過來接你入府,抓緊時間,將你師父交給你的課題好好預作準備。」
乍听見蕭瑛對宮華的稱呼,宮節緊抿雙唇,緊憋住氣,一張臉漲得通紅,賀心秧見她那模樣,也跟著咬緊嘴唇,不讓笑聲月兌口而出。
宮華終于將蕭瑛送上馬車,賀心秧立刻迅速將宮節拉進屋里,宮華、紫屏、苓秋也跟著快步進門,院門一關,兩人再也憋不住了,相視一眼,捧月復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是不是很好笑?對咩,就是很好笑啊,華歌爾……」賀心秧第一個發難。
紫屏和苓秋互相交換眼神,怎麼都想不通華哥兒哪里好笑,只見少爺一張臉皺得像包子,隻果姑娘指著他,越笑越夸張,連素日里嚴肅的大人也跟著笑不停。
賀心秧指指宮華。「華歌爾。」再指指自己。「黛安芬。」然後又指指宮節。
宮節沒等賀心秧說話,抓住她的指頭,自動自發的接,「曼黛瑪璉。」
一說完,兩人又是手拉著手,大笑不止。
宮華嘆氣,早在二十一世紀,他在電視看到華歌爾的廣告時,臉上就滿布黑線,只是,他以為這件事天知、地知、本人知,沒有誰可以拿出來取笑,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唉……
「夠了哦。」他翻白眼。
「不夠,我們至少要再笑三十年。」說著,賀心秧又笑倒在宮節肩頭。
「賀心秧!」宮華的口氣里發出危險訊息。
「有!」她怕天怕地怕鬼怕神明,就是不怕死小孩的威脅,「華歌爾」失算了。
「妳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我手里。」
「放心,我做人光明磊落,哪來的把柄?」
「行了,再鬧下去,華哥兒要生氣嘍。」
宮節明明是要出面主持公道的,可一出口,又回射了宮華一刀,忍不住的,賀心秧再次笑得前俯後仰,蹲在地上抱住肚子。
紫屏、苓秋不懂他們在高興什麼,可他們笑得這樣開懷,她們也忍不住苞著張起笑臉。
苓秋善解人意,見宮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走到他身邊說道︰「少爺,您要不要先回房洗漱一番?」
「嗯。」宮華瞪了賀心秧一眼,恨恨一甩袖子,隨苓秋回房。
宮節拍拍賀心秧的肩,忍住笑說︰「有人惱羞成怒了,往後,別再為這個取笑他。」
「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嘛。」賀心秧皺眉,噗哧一聲,又笑開了。
宮節搖搖頭,岔開話題,握起她的手。「我給妳準備了間房,去看看喜不喜歡。」
「好。」
賀心秧點頭後,宮節對紫屏說︰「我在飯館里訂了一桌菜,應該很快就會送到,妳們把它分成兩席,一席妳和苓秋在屋里吃,一席端到廳里,今晚妳們不用服侍,用過飯早早休息吧。」
「是,老爺。」
紫屏應聲下去,賀心秧和宮節相視一眼,她們有很多事想對彼此說,宮節明白,點點頭。
「先去洗個澡,去去風塵,今晚,咱們秉燭夜談。」
賀心秧點點頭,滿足地嘆口氣,不管怎樣,如今是漸入佳境了,她相信日子會越走越順利,因為有果果、有果果他姑,親人重聚。
夜里,果氏家族圍著圓桌,吃進去的飯少、講出來的話多,他們把穿越到這個時代的事情一一同對方交代過,賀心秧這才明白,穿越這回事,本就苦頭多于享樂。
幸好宮節頂著縣太爺身份,可以發揮所長,不必像這時代的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純粹在家里當擺設。
前後算算,他們穿越至今也兩個月了,算不上風平浪靜,卻也是過關斬將,一路走到如今,往後三人互相扶持,他們都信心滿滿,認定日子只會過得更好,不會更壞。
「你們覺得慕容郬這人怎樣?」宮節問。
「我師父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提到慕容郬,宮華第一個跳出來發言,他見識過慕容郬出神入化的武功,那氣勢,哪是武俠劇里軟趴趴的男演員演得出來的,他對他師父崇拜不已,如果能夠,他願意隨時追隨左右。
「我對他沒有太大印象,只記得他沉默寡言,臉上好像結了千年寒冰。」賀心秧說。
「他面冷心熱,沒有妳想的這麼嚴重,我同意華兒的說詞,他的確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這回的水災,若不是有他的提醒,事先向知府借人,我手邊人力不足,肯定沒辦法做這麼多事、安然度過此關。」
宮節喝下幾杯酒,酒杯雖小,臉上卻也浮現幾分緋紅,看起來也有了女子的嬌羞。
「我听說汾縣情況很糟糕。」賀心秧回答。
她半滴酒不能踫,她對酒精過敏,這個時代,可沒有醫院可以打抗敏針。
「不只汾縣,理縣、沛縣……鄰近幾個鬧水患的縣狀況都不好,就算我已經把所有想得到的防範措施都做了,還是沒想到你們會在出城的路上遇到攔路盜匪。」
幸好慕容郬及時趕到,宮節對他充滿感謝,偏生那個人只有一號表情,不知是看不懂她的感激,還是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感激。
「是啊,如果不是師父,我現在可慘了。」宮華口口聲聲師父,那驕傲的口氣,听得賀心秧受不了。
「干嘛那種表情啊,慕容郬又不是神,了不起是個能干一點的男人,值得你一面講一面流口水?」她同宮華拌嘴。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妳沒有听過嗎?」
「嘻嘻,听過听過,自然是听過的嘍,這話說得真好啊,請問,本人有沒有當過你的老師?那個慕容郬還沒給你把屎把尿過呢,這些事……本人在下我,恰恰好都做過。」
宮華後悔了,沒事他干嘛提這句。翻個白眼,他沒好氣問︰「妳的意思是要我喊妳一聲娘嗎?」
「欸,乖兒子。」
「賀心秧!」他又揚起聲調。
看他們兩個一句來一句往,宮節忍不住好笑,突然間,家里多了個隻果,變得好熱鬧。
「你們再吵下去,鄰居會以為我們家失火了。」宮節各瞥兩人一眼。
宮華撇撇嘴,轉換話題說道︰「上回王爺告訴我,因為這回的水災,姑姑把邑縣治理得非常好,已有官員層層上報,或許朝廷的褒獎令很快就會下來,說不定還會升官。」
宮節緩緩點頭,問︰「華兒,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不認為這是好事,如果姑姑一路往上升,就得應酬更多官員,見更多的人,到時想隱藏身份、想明哲保身就更困難了。」
當縣令原是為了混口飯吃,眼下顯山露水了,日後怕是糾紛不斷。
宮華的話觸動賀心秧的心思,她再蠢也明白欺君是唯一死罪,人生什麼都是假的,能活命才是真的。「不如丟下這一切,咱們逃吧,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
「怎麼可能?妳會種田、會織布,還是會打獵、會刺繡、縫縫補補洗衣服?」宮華一句句問得咄咄逼人。「還沒逃遠,咱們就先餓死了。」
「怕什麼,我來養你們。」
「妳?用什麼養,嘴皮子?!」宮華看不起她。
想到這里,賀心秧得意了。「過兩天我上街,自會帶個一百五十兩銀子回來。」
「錢怎麼來的?」宮節一听,凝重填入眼底,她不見快樂反倒憂心忡忡。「妳不要任性,這里和妳想象的不同。」
「妳以為我會去偷搶?放心,我是去賣稿子。」
「稿子?」難道是那個……十八禁?
賀心秧將之前與書鋪老板定下的契約簡單交代一遍。
「我有自信,相較那些千篇一律後花園相會的陳腔濫調,我的作品豐富有趣得多,要動作有動作、要感情有感情、要場景有場景,不是我夸口,我的艷本絕對會大賺錢。」
「艷本……」听見這個,宮華、宮節頭上冒出幾條黑線。
「放心啦,這里的艷本激烈程度和我之前看過的羅曼史小說差得遠了,總之,賺錢養家的事交給我,你們只要負責策畫逃亡路線。」
「不能逃。」宮華搖頭,再次否決賀心秧的提議。
「為什麼不能?」
「一來,祁鳳皇朝的情報網很完整健全,我們很快就會被找到,除非我們逃往鄰國,問題是要逃往哪里?許多地方的生活習慣與祁鳳皇朝大不相同,能否適應是一回事,那里有沒有人肯收妳的稿子又是一回事,我們總不能靠妳那一百多兩銀子過一輩子吧。」
宮華不想逃,他想在這里建功立業,完成父親對他的殷殷囑咐,他不想也不能逃。
宮節看一眼宮華,明白他心里想些什麼。
「先別擔心,事情還沒遇上呢,或許朝廷只會給點賞賜,不至于升官,別忘記,當今皇帝是不喜歡重用文官的。」
看著兩人的態度,賀心秧理解。是啊,才剛適應一個新環境,誰都不想再有改變,便是她也覺得疲憊。
「好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就別沒事嚇自己了。吃飯吃飯,吃飯皇帝大。」她揮揮手,把不愉快的話題揮走。
「對,天大地大,隻果最大!吃飯!」宮華把菜全往她碗里夾。
這個晚上,月亮很圓、星星很亮,美麗的夜晚,果氏一家團聚。
他們相信團結力量大,相信心手相攜便能過關斬將,也相信他們不會被這個時代踩死在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