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看見這個女子在這附近出沒?」帶頭的官兵聲音冷酩,很有威嚴。
「沒有。」那伙計看了看軍官手里重的畫像,又道︰「這人不是蘇大學士的閨女嗎,前幾個月其他官爺也有來問過幾遍……」
「廢話少說,若是看到這人立即通報官府,若膽敢欺瞞、包庇,一律依法處置」
听到這些對話,郭愛心頭一跳。難怪街上行人這麼少,原來是官府到處要拿人所致。
不妙,萬一那些官兵過來盤查她,可就躲不掉了!
緊急之下,她趁著那些官兵沒注意,不動聲色地繞到門邊,偷溜了出去。
熟料她剛跑不遠,遠處有個官兵迎面走來,見她想逃,連忙喊道︰「喂,小子你站住。」
冰愛知道這時絕對不能跑,否則肯定引得其他官兵追捕,反正自己穿著男裝,對方若不仔細比對,一時半刻還認不出來……
只是,想是這麼想,听到那官兵大聲喝叫時,下意識的,腳就動了起來!
她一跑,那官兵立刻拔腿疾追,郭愛不太擅長跑步,于是憑著對地形的熟悉,她機警的鑽進一條小巷子中。
因巷弄里雜物眾多,路又窄,還有許多彎彎繞繞的小徑,那官兵即使腳程快也沒辦法立即追上她,但隨著他的大喝聲,引起其他官兵的注意,也都加入追捕的行列。
冰愛最後跑出巷弄,來到人潮較多的地方,但想就此甩開那些官兵卻不容易,只見為了抓人,官兵們開始驅逐人群。
冰愛心里惴惴不安,看見一輛行駛中的馬車,想也不想就七手八腳鑽了進去。
等她爬上車廂,稍稍緩過神,才發現車里坐著一群十到十五歲的孩子,有男有女。
「你是誰,為什麼溜進來?」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怒聲質問。
「這這輛車是要去哪?」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隨便問了一句。
「宮里,我們是被征召進宮當太監的」
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回答了她的問話,卻被最先發話的人怒斥,「你別跟這來歷不明的人說這麼多」
「我……我也是要進宮去當差的,因為錯過時辰沒搭上原先的那輛馬車,看見這輛才鑽進來……」沒辦法了,她只得胡謅借口。
那名大孩子半信半疑,斟酌了一會又道︰「那你得先稟告了公公,才能夠坐我們這輛車。」說完,他敲了敲車壁對駕車的人說明情況。
不久馬車漸漸停下,接著上來一個小太監,他一看見郭愛就皺了眉頭。
冰愛怕自己被趕下車,于是趕在他開口說話之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雙膝一屈對他拜了拜,又偷偷往袖里的手塞過去兩錠元寶——那本來是他要買藥材的。
「公公好,小的是初日,我想進宮當差。」情急之下,她借用了初日的名字。
迸代窮人家的小阿多半盼望著能進宮當差,因此小太監見了郭愛這般行徑也沒想太多,而且看她樣子秀氣,還認為她早就自己淨了身,鑽進這輛馬車里更是早就預謀好的,掂了掂那兩錠元寶的重量,他滿意的點點頭。
眼下這一關勉強過了,只是郭愛也面臨騎虎難下的困境,隨著馬車逐漸駛出熟悉的街道,她的不安越漸加深。
太監都是要淨身的,萬一被發現,會不會又是死路一條?只希望在那之前能讓她見到王嬤嬤的弟弟王祿。
又看了眼遠去的街道。對不起,義父,原諒我不能回去了,因為如果我繼續待在醫館,早晚會替你惹來殺身之禍的。
面對茫然的未來,郭愛重嘆了一聲。
所幸,郭愛擔心的事並未發生,原來她坐的那輛馬車上的孩子被聚集在官街時就已淨好身,進宮前,淨身房的太監也只抽了幾個檢查,被她逃過一劫。
在宮里,低階太監住的地方是很簡陋的,一間房里,左右兩張長榻,一張長榻起碼要睡上十數個人不等,每個人就一床被子、一顆枕頭,緊挨著彼此睡。
第一天,听著此起彼落的打呼聲、磨牙聲,聞著一股不知打哪來的霉昧,郭愛睜著眼楮一個晚上沒睡。她想起以前听朋友聊起當兵的事,說一大群男人一起睡有多討厭,她當時還慶幸自己是女的,不用當兵,沒想到這會,她也體會到那種滋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很快就找到王嬤嬤的弟弟。
王祿是尚衣監的大太監,在宮里是有些權限的,見了面,一听說她的身分,加上那封她從護身符里拿出來的王嬤嬤親筆所寫的信,隨即待她如親,將她安安排進尚衣監照看。
雖說住所不可能有多好,畢竟她只是個剛入宮的低階太監,但還是幫她安排了靠牆的位置,隔壁睡的是個身材較為縴弱、長相斯文、月卑氣挺好的太監王振。
王振的身世頗為可憐,爹親本是個秀才,家中幾個孩子都讀過幾年書,尤以王振最有才華,還想著往後讓他進京趕考,為家爭光,不料一場大水讓他爹娘弟妹都死了,他靠著行乞,一路上京依親,沒想到姨母不歡迎,最後還賣了他當太監。
冰愛母愛大發,益發覺得對方可憐,且王振比她早進宮,教了她許多規矩,也算得上照顧她。
自此,郭愛便在心里把王振當成弟弟。雖然就外表來說王振比她大,但她的靈魂可是個二十幾歲的女人,相處月余,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
漸漸的,郭愛也習。潰了宮里的生活,只是偶爾想到江大夫就有些感傷,也怕那個老人家擔心自己而愁眉不展,不過她盡量藏起自己的情緒,宮里不比宮外,尤其她的身分如此敏感。
「這塊給你,這塊給我,這塊給你,這塊……」盤腿坐在床上,郭愛將紫色帕子上的酥餅分到另一條藍色帕子上,嘴里念著。
「初日,我吃一塊就行了,這都是太子妃賞你的,你別盡分給我。」王振不好意思的想將酥餅還他,不料才剛將手提起,手背就被拍了下。
「干麼跟姐……跟哥客氣,說給你就給你,咱們兄弟有福同稟。」郭愛暗罵自己一聲,當太監都月余了,還老忘記自己現在的身分。
雖說她投生的蘇麗長相秀氣,皮膚又白,還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不似男子,但這宮里也不少年輕太監,長相陰柔,她就算比他們漂亮俊俏了些,也不致引起懷疑,加上束胸帶一勒,雌雄難辨。
前提是,她別再說錯話。
「初日,你待我真好。」王振說著,紅了眼眶。
他雖說也待在尚衣監,可做的是一般低下的工作,沒有主子可喚的奴才,在宮里地位最低,也最讓人瞧不起,多得是有資格欺負他的人。
不像初日,雖然才剛來,但听說跟王祿公公有些淵源,一來就能進尚衣監不說,且做的是送衣服給備宮娘娘的涼缺,能夠在主子們面前露臉之外,三不五時還有賞賜的玩意、零嘴可拿。
加上初日的嘴巴甜,頗得幾位娘娘的喜愛,尤其是皇上寵愛的王貴妃、東宮的太子妃特別厚愛他。宮里這些最會看人臉色的奴才可巴結了,完全沒人敢欺負他,大家都猜著,初日過些時候定會被王祿公公舉薦去哪個宮殿,地位越爬越高。
思及這樣的人願意待自己好,甚至跟自己稱兄道弟,王振心里是有些感動的。
「都多大了,哭什麼呢。」郭愛笑著捏了捏王振的臉頰。有時候她真覺得這個弟弟比較像妹妹。「快吃、快吃,我只向楊公公借了你半個時辰呢。」
楊公公是管王振的人,她隨口找了個王祿要她找王振一起辦事的借口,把人給借出來,為的就是想讓王振嘗嘗太子妃賞她的、還熱呼呼的桂花酥餅沒辦法啊,這講冷了就不好吃,再說楊公公有時會欺負王振,故意派他做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這……你這樣找我出來,會不會為難?」他擔心起她。萬一楊公公向王公公提起這事,那初日可就犯了欺瞞之罪。
冰愛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沒事、沒事,王公公疼我,不會說什麼的。」
事實上,就算王祿發現了也絕不可能戳破她,因為那老好人不僅待她如親,加上知道她是沐氏留下的女兒,更發誓要好好保護她,她後來才知道王家姐弟年幼流落街頭時,被蘇麗外公外婆所救,王祿聰敏機警,認為既然都要當人家的奴才不如進宮去還比較有前途,時光流逝,轉眼王祿也在宮里待了近二十年。
「好了,我得干活去了,你吃憲就回楊公公那去,你要是偷溜去別的地方玩,我才麻煩。」將帕子連同酥餅包起放進懷里,郭愛拍拍王振的肩膀,徑自站起身。
「我不會害你的啦。」王振連忙替自己辯解,接著禁不住懊奇的問︰「你等等去哪個宮辦事啊?」
邊穿鞋,郭愛無奈的說︰「你別想了,我等會去的地方沒好處拿的。」
王振的臉皮薄,听她這麼說,臉有些紅了。「我不是問你要好處,要不妨下回別分給我了……」
必過身,她用兩手捏著他的臉頰,笑咪咪的說︰「鬧什麼牌氣,哥我開玩笑的,你不是說以後想當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臉皮這麼薄行嗎?」
兩人睡前總會聊天,談未來、談家里,不過大部分都是王振說,郭愛怕自己會說漏嘴,所以大都扮演傾听的角色。
聞言,王振連忙捂住初日的嘴,緊張的說︰「哎呀,這事不能亂說的,讓人听去,我準完蛋的。」
他這副模樣,郭愛覺得很好笑,動手拉開他的手。「好了,這里又沒別人。」
王振環顧四周,確定真沒人,這才松了口氣。「被你嚇死了。」
「擔心什麼,哥我……」
「初日,你明明就比我還小。」
冰愛敲了他的頭一記,「年紀算什麼,現在是我照顧你嘛。好了,再跟你聊下去,玉香姐姐要生氣了。」
王振皺起眉,不解的問︰「這又跟玉香姐姐什麼關系?」玉香是皇太孫宮的宮女,他不明白初日這時為何會提到她?
擺擺手,郭愛邁步往房門口去,臨踏出門前,她才神神秘秘的說了一句,「我等等就是要去皇太孫宮辦事啊!」
啥?王振更是一臉疑惑了。
筆太孫宮?皇太孫住的宮殿?初日去那做什麼?
筆太孫宮位于皇宮東南,整座宮殿皆是丹漆立柱、紅牆黃瓦,外間院牆正門處,懸著藍底金字牌匾,上書「皇太孫宮」四字。
筆太孫宮花園一隅,郭愛小心翼翼的把小鳥護在懷里,吸了口氣,又往上爬了爬,等到離鳥窩只有一臂之遙的距離才停下。
她完全不擔心自己會跌下去,以前回南部外婆家時,她也很常像現在這樣爬上樹。
當然,那時候她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穿著宮女的服裝爬樹。
爆女?沒錯!她現在穿的就是裙擺飄飄的宮裝。
這要從早些時候她上太子妃那送新裝說起,臨走前她遇上皇太孫宮的玉香來替皇太孫跑腿,接著兩人便一起離去。
玉香是個直率的人,兩人有些交情後,便常跟她聊天,那時便抱怨起在皇太孫宮當差比在別的宮操勞。
筆太孫宮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皇太孫朱瞻基的居所,听說皇上寵他更甚太子,吃穿用度比照太子,宮女太監們行事也就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