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知道了他就是太子嗎?
由方才宴席時的熱鬧,直到獨處時的清冷,夜越來越深,慕韜天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師元兒,想不到最後仍是無法避免地傷害了她。
整整個把月的時間,他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及鞏固勢力所努力,所以逼自己將兒女情長扔在一旁,心想反正宮女一入宮就永遠是皇宮的人,她會一直在冷宮里待著,直到他有能力保護她,有能力……光明正大的愛她。
然而他並沒有預料到她會被選來侍宴,更想不到她竟膽大包天的想喚住他,為了保護她,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當作不認識她,視而不見她的一舉一動,因為他不想在這種場合下,讓她知道他就是太子。而且那些對他太子之位虎視眈眈的人,若知道他心中有一個這麼重視的女子,肯定隨時有可能會對她下手。
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還沒有。
這會她或許正在慶幸在奉天殿送客時大鬧一事,並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然而當所有管事的人都以為這是太子的恩澤,只有他諷刺的知道這是他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
他很明白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將這個淘氣的小爆女放在自己心里最深處,若她喊他是因思念了他月余,他又何嘗不是?
心念一轉,慕韜天屏退所有服侍的宮女太監,等寢室內空無一人後,他隨即換上夜行服無聲地潛出寢宮外,縱身一躍,消失在皇宮黑暗的一角。
精確地閃過了巡夜的宮衛,他來到離冷宮最近的宮殿屋頂上,正想一躍而下時,突然見到對面的圍牆外跳下幾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模進了冷宮。
那是……他眉頭一擰,急忙腳步輕點直接飛躍過去,接著以十分快速的手法進到冷宮院落,奔向宮女居住的小合中。
他暫時管不了那些黑衣人真正的去處,眼下最重要的,是確保師元兒安全。
然而才這麼想,他便听到一聲驚嚇的尖叫聲,在寂靜的黑夜里顯得特別刺耳。
听出那是師元兒的聲音,他暗道一聲不妙,顧不得自身安危,足下一點便飛身闖入發出聲音的房間。
黑暗里,只見兩名窯衣蒙面人正舉起刀,欲往躲在牆角的師元兒身上砍去,而她只穿著單薄的中衣,發絲微亂,右臂上有明顯血跡,表情痛苦。
「住手!」慕韜天順手拿起桌上的銅鏡向其中一名黑衣人砸過去,趁著這個空檔,他閃向了師元兒,擋在她的面前。
嚇得不輕的師元兒躲在他背後瑟瑟發抖,小手拉著他的衣袖抽抽噎噎地道︰「是你……你不是不理我了嗎……怎麼會在這里?」
慕韜天一听差點沒暈倒,都什麼時候了,她見到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和他計較這個?
「我再和你解釋。其實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此時黑衣人一刀向慕韜天劈下,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他們知道師元兒的尖叫聲早已驚動整個皇宮,只是因為冷宮地處甚遠,宮衛一時間無法立刻趕到,因此他們要殺師元兒,只有趁宮衛來前的短短片刻,而眼前護她之人,看起來也不像武功有多高強……
刀子直劈而來,慕韜天原可輕松閃過,但顧慮到身後的人兒,他矮了矮身子,讓刀子順著他的肩膀劃空,接著一個箭步向前,一掌擊在那人持刀的手腕上。
黑衣人一個吃痛,利刃瞬間月兌手。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對一個無辜的宮女下手?」由于今日賓客眾多,一時間慕韜天也想不到會是誰有這個動機,因為他是跟著這兩名黑衣人進來的,這兩人進冷宮時毫不猶豫,不像誤闖,代表他們的目標原本就在冷宮里。
黑衣人並未答話,與另一同伙搭配得極好,新一波的攻擊又上來了。
慕韜天掀翻了一張椅子,擋住他們的合擊,一腳踢起地上的刀接住,護住師元兒和兩人打了起來。
「你……你真的會武功?」師元兒看他並未落在下風,也顧不得手臂上的傷痛令她半個身子都麻了,只覺得訝異不止。「你……你究竟還瞞了我多少事?」
「現在先不要計較這些好嗎?我瞞你的,其實只有一件事……」慕韜天只覺得有苦難言,他說過他會武功,是她不信啊。女人的心思他還真不明白,在這九死一生的時候,她居然只記得跟他算帳?!這時候宮衛的腳步聲近了,慕韜天雖然佔了上風,但因對方武功不弱,他又要保護師元兒,打起來頗費一番工夫。在一個閃身之際,他突然伸手抓下其中一個黑衣人的面罩,師元兒看清了那人的臉,倒抽一口氣。
「羅剎教!」她絕對忘不了這個人,這不就是在賭坊內欠了她一堆銀子的死光頭嗎?
羅剎教徒一看露了餡,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冒著受慕韜天一刀的險直接沖向他身後窗戶破窗而出。此時外頭的宮衛也恰好沖進房里,看到了慕韜天,不由得臉色大變。
「太子殿下?!」侍衛長都快瘋了,今兒個晚上是怎麼了?怎麼總有一些不該出現的人,現身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虛弱地按著自己傷口的師元兒,因為是在自己的房間,還以為對方在和她說話,本能地便答道︰「我……我不是太子……」
要不是情勢緊張,慕韜天相信她這種荒謬的回答真會令自己笑出來。他示意宮衛們出去追刺客,接著轉頭正色和她道︰「你確實不是太子,但我是。」
「你是太子?!」激動加上受傷,師元兒頭開始昏了。「你是太子?那個大家口中‘仁和有余,威信不足,卷不離手,茫不知疾’的太子?」
除了皇帝,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直接這麼說了。慕韜天表情很是無奈。「你應該很清楚,現在我不算是茫不知疾了。」
「難怪你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視線越來越模糊,她幾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他,究竟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他。
「文韜略懂,武略尚可,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他答得很含蓄,但明眼人一看他出手、一和他深談,就知道絕對不只是「略懂」或「尚可」的程度。
「所以真正加我薪俸的……」
「是我。」
「難怪那天在賭坊,楊公公說你是不能得罪的人,還一下就讓你拿回陸老大的船……」這時候,她一些想不通的事全想通了。
「我想那不完全因為我是太子,就算沒有楊公公,我也會拿回陸老大的船。」他坦白道。
「難怪你不把贏的賭金拿回來,對你來說,那根本是筆小錢……」
慕韜天忽然無言以對,她的血都流到沾濕整條衣袖了,如何還能一直牢記著她贏的賭金尚未取回?
師元兒狂搖頭,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口中說出的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是太子?為什麼不告訴我事實?枉費我一直為你想,怕你的愚忠會害了自己,還罵太子是笨蛋,罵了你老爹、罵了你老哥、罵了你手下的一干官員……天啊,我到底要有幾顆頭才夠砍?」
所以,她根本沒有資格生他的氣,他不砍了她,她已經該感激涕零的謝主隆恩了?
受了太大的驚嚇,臉色發」的師元兒心中驚懼交雜,更悲哀自己居然愛上了距離她這麼遙遠的一個人,最後,因為不知該怎麼反應,她選擇了最干脆的方法——直接昏倒在他眼為什麼羅剎教的人潛入皇宮,卻沒有驚動任何宮衛?
師元兒能輕易混出宮,是因為在宮里混久了,宮衛巡邏的時間她十分清楚,而且她所在的冷宮太偏僻,旁有密道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更遑論她的身分只是個螻蟻般的小爆女沒人會注意。
而慕韜天的出宮更不用說了,光憑「太子」這個身分,誰敢攔他?何況每回他要微服出宮,都有高毅先打點著,他自能不受阻擋的自由出入。
但羅剎教徒卻非如此,如果不是事先潛伏在皇宮里,很難能穿過重重守衛。那麼,究竟是誰放他們進來的?又怎麼能在偌大的皇宮里迅速找到師元兒、對她出手?
答案或許早在慕韜天心中,只是他目前還沒辦法揭開這件事。他知道師元兒遭刺是沖著他來的警告,那麼他也只能先將她安置在身邊,免得舊事重演。
因此,師元兒便由冷宮調到了太子的寢宮服侍,可因為她現在受傷,所以仍在休養中。慕韜天每日去探望她,得到的卻都是沉默不語的抗議。
如同現在,他立在她的床邊,神情凝肅,要換成其他奴僕,大概都嚇到跪下了,偏偏只有她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