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一半時,突然注意到燕炔一身喜服,想到今天是什麼日子……
「你是說忠王爺?」燕炔再急也被驚得停了腳步,往上細看,果然那金紅交織的盔甲兵衛,正是忠王府一支親衛士兵。忠王爺一支被遺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這可是抗旨殺頭的死罪!
燕炔沉聲吩咐︰「你負責守緊在這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上去。」
「可是王爺,上面西顯的使臣,有聖上的手諭,理應即時放行……」
「使臣?誰說的,那分明是來擄人,心懷不軌的細作!」
城牆上面原守兵已經被趕了下來,大概有一小隊三十人的忠王府親衛,成半圓重重圍住穿著西顯使者服飾的十來人。西顯一行人背靠城牆邊而立,中間一頂小轎邊上躺下了幾個人,轎簾卷起,一個丫鬟打扮的人挾持著昏迷不醒的華容坐在轎中。
「放了她!我饒你們一條生路。」燕炔匆匆一掃,來不及看清他人,眼光已緊鎖在昏迷的華容身上。
「我有貴國皇帝的手諭,可帶我國叛臣回去,難道堂堂燕國竟要出爾反爾?」中間一領頭模樣的人,高舉一道卷起的聖旨,咬牙切齒毫不相讓。
「荒唐,我燕炔之妻誰敢欺為叛臣!」
「燕國義王爺今日與奉安郡主大婚,燕國上下誰不知曉?轎中之人乃我國叛臣華嶼之女華容,義王爺何必為難?」
「華容在西顯時已嫁我為妻,既然已經嫁入我燕國皇室,就是我燕家而非華家的人。」
「義王爺不把西顯放在眼中,硬要強辭奪理,難道也不把貴國聖上放在眼里?這可是燕皇的旨意,準我等帶華容離去。」西顯那頭針鋒相對毫不退讓,說到此又將手上的聖旨舉得更高。
燕炔一大半的心神都在華容身上,她一直昏迷,也不知道是被點穴還是喂了藥,拖得越久越不放心,哪里還願意和這些劫擄之人再磨嘴皮子,直接就撥劍而上。
他身形極快,一劍刺出已經挑傷一人,再一回手又從脅下刺穿另一名正舉刀迎上的人,他攻得對方措手不及,連傷二人,第三劍指向的正是拿著聖旨、口才了得的頭領。
那人身手反應甚是不弱,矮身一滾避開燕炔這幾乎致命的一劍,頭頂一涼,一片發絲隨劍光而起。
「一起上!」大駭之下那嚇青了臉的頭領連連揚手示意,西顯剩下的高手紛紛拔出兵器迎上,而邊上的忠王親衛只是維持原包圍圈的樣子,並沒有上前相幫。
燕炔雖然功夫了得,對方也個個是一流好手,一時間刀來劍往,眾人身影浮掠。
因為皇帝在府里,燕炔又算是拒婚抗旨、逆君而為,所以他並沒有調用任何親信就只身追趕而來,燕勤等知情的心月復,有宮中禁衛看管著也難免會動輒得咎。
對方握有聖旨,他又無法調用守城北軍相助攔截,堂堂燕國手握重兵強權的義王爺,今日竟落了個孤身應敵。
高手過招輸贏不過片刻,不到一會形勢已分,燕炔雖然身上傷了幾處,手中之劍仍然堅定地舉起指向對方,而西顯方卻已只剩下三人苦苦支撐。
「住手!否則她死!」這時那頂小轎內挾持華容的那個丫鬟突然開了口,手持匕首橫著華容的脖子,已滲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燕炔投鼠忌器,手中的劍緩了下來。
那個西顯頭領大口喘著氣,回頭對那丫鬟小聲說了句話,那丫鬟便在華容身上搗弄了一下,然後用空著的那只手反手揭了華容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燕炔听得心里一緊,眼楮眯起連眨了兩下,「你敢傷她!」
這時華容已經被打醒,茫然地眨著眼,隨著映入眼簾的事物,漸漸有驚恐神色在她臉上凝聚。
「不要怕,我在這。」燕炔放柔了聲線,將她的注意力從身邊陌生人處吸引到自己身上,「我很快就會救你出去,別怕……」他重復著讓她不要害怕的話語,里面有不容忽視的柔情。
那個丫鬟突然冷冷地笑了起來,「義王爺好一副深情的假相,別忘了今天是你另娶的大喜日子,只有華容這傻子才看不明白,你藏著她不放,只是為了我們西顯兵符而已。」她推著華容走出轎外,眼中含恨,「你燕國狼子野心,勾搭逆賊華嶼誅我西顯皇室,你們全都該死!」
她看著地上躺著的西顯人的尸體,再看向還站著的三人,那三人包括那個頭領在內,均已帶了傷,喘著粗氣一副強撐的模樣。
「乙哥哥……」華容掙扎著,被利刃抵住的脖子又劃出另一道傷口,血迅速滲了出來
「賤人,別動!」那丫鬟咬著牙,匕首不但沒有向外松開,反而更用力地抵向她。
華容潔白的脖子上那兩道血痕刺痛了燕炔的眼,「當啷」一聲,他將手上軟劍扔在地上他冷著臉的眼中卻像有火焰在燃,「你別傷她,我放你們走!」
這些人如果捉華容回去是為了兵符,那就還有解救的機會,不能逼得他們在這里鋌而走險,兵符他已從華嶼手中得到,只是這些人並不知情而已,萬不得已,他也可以拿去找回華容。
那幾人看到燕炔答應放行,臉上都露出松了一口氣的神色,那個丫鬟一臉得意地側沮臉對那個頭領說︰「趙統領,我帶這賤人先走,你把這王爺也捉過來,不怕那些兵不退讓……」
話音未落,突然她一聲痛叫,下意識地雙手一推,「哎呀!賤人你敢咬我!」
原來她因為燕炔答應放行而稍微松開了口,兩邊雖然達成了共識,卻沒有想到華容根本沒有听懂他們所說的話。
華容憑著本能,感覺到脖子刺痛的來源松開,自然而然地就捉著挾持自己的人狠狠地咬下去。
「不要!」燕炔一聲大叫,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只看到華容連退了幾步,身子在牆垛缺口處晃了晃,就往後仰著摔了下去。
燕炔目訾欲裂,心里突然浮現一句話,如果世上沒有了華容……
他想也不想地也跟著跳了下去,因為這時他有了答案,如果沒有華容,他也不欲再在這個世上苟活……
原來人最怕的,不是從來沒有過上這個人,而是過上了,她駐進了心里,這身這心就再也不受控制了,如果失去,一切都無法復回原樣。
城牆很高,他只慢了瞬間,用力躍下,在約兩、三個身子的距離後,就伸手觸到了她的身體。他看到了她張著口,大眼中有了他的影子替代了原有的恐慌,在這個時候她竟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而他也看懂了她無聲的表白,有他在的地方,她不會害怕!
兩人目光交纏的時候,他也同樣對她露出一個很溫柔的笑容,張嘴無聲地說了一句話︰「華容,我也喜歡你……」
然後,就是用盡全身功力將她的身體一托,往上一掌擊出,華容的身體被他的掌力帶引著向上飛去,城牆上已經有人探出頭來救人。
燕炔卻恰好相反,因為用力擊向上而身體下墜得更快了,在看到終于有人扯到了華容的衣服,將她拉扯到牆邊時,他的眼中一片溫熱,她的身影在水霧中模糊了……
燕炔干脆就閉上眼楮,等死,這種高度摔下去,就算他有輕功,也會摔個重傷,何況現在有了相反的沖力加劇的墜勢……
就在他感覺到自己快摔到地面的時候,突然腰間一緊,有一物重重地甩纏上他的腰,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的腰感覺像是要斷掉一樣,緊接著下墜之勢硬生生地止住,所產生的撞擊感,也讓他胸腔里的氣息,像是全被壓擠出來一樣的悶痛。
燕炔睜開眼,正好看到自己晃動著要撞上牆面,趕緊曲起雙腳一蹬,化解了這股沖力,他感覺到自己的心猛然停頓了片刻,才「怦怦怦」的重重地又跳動起來。
風吹在身上涼颼颼地,就這片刻光景,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大紅的吉服已經透出濕
他仍然在城牆邊晃動,往下看了看,雖然兩眼發虛,但仍能辯認出離地只有兩、三丈的高度,如果剛才差之毫厘,他立即就會在下方血肉模糊。
燕炔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定了定心神,才敢往上看去,他的腰中纏著一根黑金相纏的蟒鞭,鞭子的主人揚著一張熟悉而妖孽的笑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這個俊美得幾近邪惡的男人,正是忠王爺燕爍。
燕爍也拉著另外的鞭梢,上面四、五個忠王府的兵衛用長鞭和人搭成了人繩,他向上點了點頭,很快就有人從上方拉扯著將幾個人往上營救。
因為燕爍以鞭為兵器,忠王爺兵衛里有專門的神鞭隊,這才險險地救了燕炔一命。
燕炔再回到城牆上時,局面已經大變,那四個西顯人已經被制住,守城的北軍和忠王爺的兵衛正成對峙之勢。
那一臉愁容的執金吾看到燕炔被救起,大喜過望,義王爺如果出了事,他有幾個腦袋也不夠殺頭的,原本還想著控制好局勢好讓皇帝減去怒氣,不至于禍及家人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燕炔扯下腰間的鞭子,四處找華容的身影,很快他就在原來禁錮華容的軟轎里,找到又被點了穴道的她,只是這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倚靠在那里,看上去很安全。
他沖到轎邊將她小心翼翼地抱了出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仔細地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有忠王爺的侍衛前來稟報,原來他們撈到華容後,她卻哭喊著要往下跳去找燕炔,于是他們只能又點了她的昏睡穴。
而燕爍則一直在另一邊的人堆里看著,只是燕炔來的時候滿心只有華容,沒有注意到。
皇帝已經下旨忠王爺一脈永遠不許回京,他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
「听說三弟要娶妻了,這樣的大事,身為大哥的我怎麼能不到?」燕爍卻像是絲毫感覺不到氣氛的緊張,慢悠悠地像是在說今日的天氣,「剛進城就遇上這些神色可疑的細作,可巧了,竟是救下了自家弟媳。」
燕炔沒有他的輕松,忠王爺和皇帝曾經有那些個不對頭的事,路人皆知。
果然,像是要回應燕炔不妙的預感一般,城樓下方傳來高聲宣告︰「皇上有旨,請忠王爺、義王爺並華夫人進宮面聖。」
諾大的金鑾殿上,只有燕國此時最尊貴的三兄弟在,所有的人都被屏退在殿外十步外。
大概一個時辰後,殿門開啟,眾臣被宣進殿。
他們看到忠王爺笑立在一旁,義王爺低頭垂目,聖上臉色不明,卻親自開金口向眾臣解釋,說忠王爺是由他密旨宣召回京的,而母系出身南昭的忠王爺,是輔助義王燕炔征伐南昭的最佳人選。
而今日弄得滿城風雨的義王爺,由于品行不佳遭天子震怒,奉安郡主改賜信王爺燕炅為妃,借義王府當日完婚。
然後,聖上龍袖一揮,如同急召眾臣入宮一樣,又急急地準備帶眾臣回義王府繼續喝喜酒,只是這次喝的,是信王爺和奉安郡主的喜酒。
大臣們面面相覦,剛有人想說話,就被皇上龍眼一瞪,話又吞回肚子里。
好吧,反正這是皇家的荒唐事,誰都知道這肯定是皇帝要護著義王爺,和安南王談妥了條件,將信王爺推上去當頂替的。
至于忠王爺輔助征伐南昭的事更是詭異,但忠王爺的母系在南昭的確很有勢力,有他相助,征伐南昭的確勝算倍增。
所以現在,誰也不敢輕易發言阻攔皇帝去喝喜酒,畢竟信王爺這次已經夠憋屈了,這點眼色眾臣們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