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山長開課後,燕紫君便到博山書院講學。
在毓國,女子的地位並不算低,朝廷里也有女官,雖然官階最高只到五品,但與其他國家相比已經是非常開明了。
因此,被家里送來書院讀書的女學生不少,只是男女有別,女子學堂與男子學堂是分設于書院兩頭。
來授課的第一天,燕紫君先被安排在女子學堂講學。一堂課結束後,她發現學堂里的女學生們聚在門邊或窗邊吱吱喳喳,好像很興奮,還有些嬌怯的樣子。
她好奇地走上前觀視,意外見到一身白衣顯得飄逸出塵的蘇逸就站在學堂外。
她感覺臉一熱,目光就與他清和的目光對上。
「蘇大哥,你怎麼會在這里?」她有些愣然的問他。自從那次他們兩人相談甚歡後,燕紫君就直呼蘇逸為大哥了。
「我的課上完了,就來這里等妳。」蘇逸溫文的應道。
「等我?」燕紫君感覺心口又怦怦直跳,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暖流竄入她心間。
雖然今天在來書院的路上她也想過,授課後是不是要去找蘇逸,卻怎麼都沒想到他會來等她。
自從那天回去後,她就有些心神不寧,常常想起一身白衣、溫文爾雅的他,還有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苦澀的笑聲,以及那日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悲傷神情。
每回想到這里,她心里就有種奇怪而且不舍的感覺,總想著下次見面一定要逗他開懷,他笑起來明明很好看的,她喜歡看他笑。
「是啊,妳今天沒課了吧,願不願意去我院里喝杯茶?我前兩天拿到一本古書,我想妳可能會有興趣。」蘇逸唇角微微勾起,俊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昨日從山長口中知道燕紫君今日會來講學後,他的心情就一直很不錯。
上回他們兩人相談甚歡,但因為她並不住在書院里,得在天黑前下山,因此總有些談不盡興的感覺。
再加上他也想看看燕紫君授課的樣子,所以今日他課一結束就來到女子學堂外等她。
剛剛站在學堂外看著她講課,她落落大方,談吐風趣,課堂上不時傳出學生們陣陣的笑聲,讓蘇逸覺得她就像一團暖陽,走到哪兒都讓人感到溫暖而舒暢,不自覺的,他眉眼間淡淡的疏離感也消失了不少。
「是什麼書?」燕紫君本來還有點緊張,在听他提到古書的瞬間,緊張的情緒全都消失無蹤,她的雙眸發出燦光,顯得神采奕奕。
覺得她這個模樣很可愛,蘇逸不由得想逗弄她。「一本我覺得妳會感興趣的書。」他故意賣關子,就是不告訴她。
「到底是什麼書啊?」她追問道,但他就是不肯說。「蘇大哥,你這樣太不夠意思了,吊人胃口是很過分的行為!」
她口中邊抗議,人已隨著蘇逸一起離開學堂,前往他的所居住的院落。
自那日起,每逢燕紫君來講學的日子,只要蘇逸有空閑,必定會去學堂外等她,兩人再一起回到他的院落品茗。
他們有時隨意的談天說地,有時互相交流彼此授課的感想或領悟。
和蘇逸相處的時光總是很愉快,但慢慢的燕紫君也發現,他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
雖然他總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待人也很和氣,但他對人展露的笑常常只是掛在臉上,並不是打從心底揚起笑容。
那像是一種客氣的禮貌,如果不是與他熟識之人,很難分辨他真實的情緒。
蘇逸從來不會對誰大聲說話,也不曾動過怒,書院里人人都喜歡他,說他不僅學問高,性情更佳,但不知為何,每次見他對人露出那種有些疏遠的禮貌笑容時,她心里就會覺得很難受。
所以,她每次來到書院就一定會去他的院落里陪他,並且刻意想辦法逗他開心,每次只要見到他發自真心的笑,她心里也會溢滿了說不明也道不清的歡欣與喜悅。
而蘇逸也很喜歡燕紫君來他這兒作客,因為她總能為他的心帶來一絲暖意,那是他失去了很久的感覺。
這天,燕紫君在講學後照例來到蘇逸的院落。
她邊泡著自己帶來的香茗,邊和蘇逸隨口閑聊,聊得興起,一個不小心,壺里熱燙的水就這麼潑到她手上。
「啊!」她慘叫一聲,雪白的手背上馬上紅了一片。
燕紫君蹙著眉頭,神情滿是痛楚,連忙把手伸到嘴前吹了又吹,好減輕疼痛,突然,一只大掌伸過來扣住了她的手腕。
「燕子,妳在做什麼?」蘇逸有點哭笑不得。
他方才听到她的叫聲,嚇了一跳,發現是她的手燙著了後,他馬上就回房找藥,想盡快為她治傷。
哪知一回來就見到向來聰慧的人兒正對著發紅的手背猛吹氣,眉頭緊緊蹙著,好像很疼的樣子,讓他的心也跟著揪了下。
「妳怎麼不先把手泡在冷水中呢?這樣吹怎麼會有用?」原以為她會先為自己處理,他才直接去找藥的,哪知道她竟然只是呆呆的吹著氣,被燙得發紅的地方都腫起來了。
看著她紅腫的手背,蘇逸眉頭擰起,神情隱隱有些不舍。
「我……我忘了。」燕紫君身為郡主,在王府里哪需要親自泡茶,根本不可能被燙著,所以剛剛她才會一時反應不及,只想到為自己的手吹氣降溫。
這時,她的手已被蘇逸抓著浸到一旁的水甕中,感覺那只有力的大掌正扣著她的手腕,讓她小臉微紅。
燕紫君抬眸瞅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好像還隱隱帶著憐惜,她美眸瞠亮,瞬間忘了手上的疼痛,反而有些貪戀的望著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她表露出這種擔心又帶著憐惜的模樣,她覺得心潮翻涌,有種說不出的甜蜜喜悅溢滿她心胸口。
但蘇逸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心思全都放在她燙傷的手背上。他將她雪白膩滑的小手從水甕中拉起,拿來干淨的棉布擦干後,將她的手擱在他腿上,接著從懷里拿出一瓶藥,小心地將藥露敷在那片紅腫處。
藥露一敷上,燕紫君感覺手背上一片冰涼,很快就不疼了。
「好了,這藥露專治燙傷,效果很好,敷個一、兩天應該就能完全痊愈,只是這兩天妳要小心點,別再踫著燙傷的地方,要是覺得癢也別去抓,否則留下疤痕就不好了。」他語氣慎重的對她交代著。
燕紫君點點頭,表示她會記得,但心里卻起了疑惑,她見蘇逸上藥的動作好像很熟練,甚至身邊還有專門醫治燙傷的藥露,連吩咐她注意的事都說得很流暢,就像他以前常這麼做一般。
「蘇大哥,你以前常替人治燙傷嗎?」
「是啊,誰教我那個小師妹調皮得很,又成天愛往火爐邊鑽……」蘇逸隨口答道,可是話說到這兒卻突然止住,臉上掠過一絲苦澀,接著他又搖了搖頭,說︰「沒事,沒什麼好提的。」
但燕紫君卻听出他剛剛提到他調皮的小師妹時,口吻里隱隱有著寵溺,而且那自然的語氣中還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憐愛,就好像既然阻止不了喜歡的人去做危險的事,他只好時時小心戒備著,好在狀況一發生時便把人照顧好。
這明明只是她心里的揣測,但不知為何,她有個感覺,蘇逸很喜歡他的小師妹。
女人的直覺向來是很準的,尤其是面對喜歡的男人時。
燕紫君心口劇烈的震蕩,窒悶而難受的感覺從那里凶猛的蔓延開來,還有一股強烈的酸澀涌上她鼻頭。
她從來沒想到蘇逸心里會有人,這幾個月來,她從沒听他說起他的小師妹,而且他也從沒對她提起過他任何的過往。
這麼說來,她對他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想到這兒,燕紫君不禁有些自嘲,她似乎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是吧?
她還以為兩人已是無所不談的知己,雖然隱隱察覺他有心事,但她一直認為總有一天他會向她道出一切,而她也很樂意听他傾訴,為他分憂。
雖然她從不讓自己想得太遠,但她知道自己是喜歡蘇逸的,她一直以為他們將來也許有可能成為伴侶,心里深處一直懷有這份美好的期待。
可是,原來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別人?燕紫君美眸急速眨著,有點慌亂的低下頭,想掩飾臉上的狼狽。
但蘇逸就坐在她面前,她神色的劇變又怎麼逃得出他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