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小魚的話語,戚冬少冷笑。「在人類里,他還算是有腦袋的,不過在我眼里還不值一提,我只是懶得跟他糾纏。」對他來講人類就像螞蟻一樣,要取他們的性命太簡單了,簡單到他根本不屑為之。
「若是四、五百年前,我還願意裝成人的樣子跟他斗斗智,現在我連那精神都沒有。」起初幻化成人形時,他也曾好奇地與人相處過一陣子,甚至當過俠士、謀過官職,那時還覺得有趣,但沒多久就膩了。
畢竟他不是真正的人,人類重視的功名利祿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他是妖,權勢名利對他來說像糞土,他要那些東西干麼,還不如去偷蟠桃增加修行,所以慢慢地,他不再與人類親近,之後的四百年他都專心在修行,這十年因為無聊,才又扮成人的模樣下山來走走。
瞧見小魚異樣的眼光,他挑眉道︰「怎麼?」
她微微一笑。「沒有,只是覺得好像看錯你了,剛開始覺得你好討厭,幼稚又自我中心,還愛找麻煩,實在討厭……」見他拉下臉,她趕忙道︰「但是現在不一樣,你很好。」
「哪里好?」他冷哼。「壞話說了一堆,好話只有很好兩個字,要我把你丟進水里是不是?」
「不是、不是。」她急道︰「師父就是很好、很好,雖然對我凶,又愛欺負人,但是也對我好。」
「好在哪兒?」他瞪她。這蠢蛋,講好話也不會嗎?
「好在……我不會說。」又不能說他溫柔、善解人意、體貼、隨和,這些優點他都沒有,唉……現在才發現他的優點好難講。
他的眼皮抽了下,正想把她抓起來痛打一頓,她開口道︰「我想到怎麼說了,師父好像小白,小白一開始對我也不好,還咬我,住持說小白是在野外長大的,所以不像小擺那麼听話。但是小白雖然咬我,卻沒有傷我的意思,見我被人家欺負,還會幫我出氣,一開始不喜歡我幫它梳毛,可是後來我幾天沒幫它梳毛,它還會生氣。小白雖然常常不理我,但是它會幫我撿樹枝,還會幫我提水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它就會用尾巴搔我的癢,讓我呵呵笑,還會幫我趕蚊子……」
她嘆氣,因往事而眸光閃亮。「師父就像小白一樣,是相處了以後才會知道「好」的人。」
原是要罵她贊美的詞匯還是那樣貧乏,只有「好」一字,但說的事卻讓他勾起笑。五百年前的事他有些印象,但許多都模糊了,不過這一、兩天又憶起了一些,而且都是關鍵之事,他打算今日做個了斷。
偶爾,他會想自己與她究竟是怎樣的因緣,還對她這樣上心,明明不特別漂亮也不特別聰明,怎麼五百年前自己會留在她身邊,如今踫在一塊,還是放不下她?要說她有什麼值得讓人喜歡的地方……性子好、不與人爭,大概是最大的優點。
小魚偷偷瞄他一眼,見他帶著笑,才安心了些。
經過一攤子,戚冬少買了糖葫蘆跟幾塊桂花糕給她,小魚笑開,高興得像是拿了珠寶似的。
「我們今天出來要做什麼?」小魚吃口糕餅。
「看了就知道。」他不著痕跡地動了下食指,迎面而來的男子不知怎地腳下一陣踉蹌,往前撲去。
小魚訝異地看著男子撲在一個姑娘身上,兩人頓時摔成一團,女子驚慌地叫著,那公子趕忙道︰「對不住,小生無禮了。」他臉上染了一層紅暈,連忙起身。
被她撞上的姑娘也一臉羞赧。「沒……沒事。」
小魚一臉納悶。「師父,是你弄倒他的嗎?」
「嗯。」
「為什麼?」她更疑惑了。
「他們來求過姻緣。」見她還是一臉茫然,他白她一眼。「你以為狐仙廟里供奉的是誰?」
狐仙廟?師父?她恍然大悟。「你是說……你……」
「就你一個笨蛋到現在都沒發現。」他受不了地搖頭。
小魚想辯解,卻不知要說什麼,最後只能訕笑幾聲,問道︰「沒想到師父會管這種事。」
「當初無聊順手救了一個人,也沒要他報答,沒想到他發達以後幫我蓋了一間廟,我正閑著無聊,于是就做起他們口中的大仙。現在十幾年過去也做厭了,心情好時才出手幫幾個忙。」他停在攤子前,順手拿起珠花幫她插在耳旁。
今天讓她變了個嬌艷的小泵娘,比起平常自是好看不少,不過不知是美女看多了,還是已經習慣她略帶傻氣的面貌,他還是喜歡她原本的樣子。
他出乎意料的舉動讓小魚紅霞滿面,販子更在一邊推波助瀾。
「這珠花可適合姑娘了,嬌艷又大方……」
戚冬少左看右看,覺得挺滿意的,尤其小魚靦的模樣讓他心情大好,除了珠花外,他還給她買了玉簪跟耳璫,她紅著臉收下。
「你為什麼突然送我東西?」她羞怯地問。
「沒為什麼,覺得適合你就送了。」他模了下她發上的珠花。「喜歡嗎?」
「喜歡。」她紅著臉點頭。是師父送她的禮物呢……
他微笑地模模她的臉頰。「讓你變這模樣還真不習慣。」還是覺得她傻愣的樣子順眼。
「師父變成這樣我也不習慣。」小魚說道,他變了個書生模樣,臉龐依舊是俊俏的,可畢竟不是熟悉的樣子,看著還是別扭。「不過……」
「不過什麼?」
她漾起笑。「眼神是一樣的。」以前瞧著他的眼,總覺得不是嘲諷就是魅惑,如今她也能看出一些不同。
「哪里一樣?」他挑眉,他自認連眼神都改變了。
「我不會說,反正……就是師父的眼楮。」她堅定地說。
她的回答讓他覺得好笑,明明說得這樣模糊,卻一副「沒錯,就是這樣」、「我說了就算」的表情,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喜歡我的眼楮?」
她頓時手足無措,一遇上他深邃的雙眼,連忙低下頭。「嗯……」以前雖然曉得他長得十分好看,但沒有特別感覺,可自從發現自己在意師父後,光是看著他,就覺得自己的心悸動得厲害。
「說什麼?我沒听清楚。」他彎子。
她後退一步,慌亂地看著街上的行人。「外面……這樣不好。」萬一他又獸性大發,把她捉回床上……想到兩人先前的纏綿,她羞得不知要看哪兒好。
他笑著模了下她的發絲,故意為難。「你回答,我就不逗你了。你喜歡我的眼楮?」
她抬頭對上他促狹的雙眼,又趕忙低下頭。他真壞,每次都這樣捉弄她……
「快點。」他伸手要將她拉入懷中。
她慌道︰「喜歡、喜歡。」
他滿意地輕笑,眸子里都是得意之色。
小魚又羞又氣。「師父就會威脅我——」
「不然當師父要干麼?」他拉著她走進一條幽靜的巷弄。
見他說得這樣理直氣壯,她一時語塞,不知怎麼反駁,最後只能轉開話題,問道︰「來這兒做什麼?」
「我帶你去個地方。」
「哪里?」
「谷丘。」他揚起衣袖。
小魚眼前頓時一黑,腳下有種虛空感,她緊緊拉著他的手,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一處風景明媚之地。
「這是哪兒?」她驚訝地看著四周,這兒草木蓊郁,樹上結了好多果實,遠遠還能听見流水潺潺,微風帶著涼意吹拂而來,讓人精神一振。
「狐王居住的地方。」
「狐王?」她詫異地看著他。「為什麼帶我來這里?」
「明天是他三千大壽。」
「我在這里不要緊嗎?」那似乎是他們狐狸一族的聚會,她在這兒不知妥當嗎?
「我沒打算參加他的大壽。」他把她帶到一個山洞前。
「那我們來這里做什麼?」她一臉茫然。
「偷東西。」他這次回來谷丘主要是與姨母對質,解開心中的疑惑,不過既然都來了,這山洞又堆了那麼多寶物,來拿點東西也好。
「咦?!」她驚叫。
她驚恐的表情讓他輕笑。「這呆樣,每次就只會咦咦咦。」
她不理他的取笑,急道︰「你為什麼要偷東西?」
「這山洞都是壽禮,寶物很多。」他伸手模了下山洞口,一道強烈的力道將他震退半步。
「你沒事吧?」她著急地拉住他。「別偷東西,我們走了。」
「沒事。」他揚手打向洞口的結界,只听轟的一聲,山洞晃了下,可仍是完好如初。他倒也不氣惱,狐王的法術本就比他高,來這兒本就是抱持姑且一試的心態,所以得失心不重。
小魚的聚靈珠已有裂縫,雖然還是能用,但他想另找一顆珠子以備不時之需,這山洞里有他要的東西,只是要破狐王的法術,還得專心修煉一陣子。
「師父!」小魚生氣了。「你為什麼要偷東西?被發現了怎麼辦?」
「我們一進來就有人知道了。」
他話才說完,山洞前忽然有一男子現身,有著狐狸族特有的妖媚外貌,但表情很不高興。
「你一回來就想惹事嗎?」男子慍道,他與戚冬少是一起長大的,但兩人自小到大都不合拍。
戚冬少正要冷諷回去,小魚卻比他先開口。「不是,我們沒有要惹事,師父不是有意的,對不起。」她趕忙道歉。
戚冬少火了。「你道什麼歉?」
「師父?」男子鄙夷地看他一眼。「有資格做人師父嗎?」
「怎麼樣都比你這個半吊子強。」戚冬少冷哼。
「你——」
沒等他說完,戚冬少便抓著小魚離開,來到一處花園,小魚問道︰「那個人是誰?」
「路人。」他冷言道。
一听就知道他不想講,小魚也沒多問,只道︰「我們回去吧!」
「得先辦一件事。」
他正要邁開腳步,小魚忽然抱住他的腰,叫道︰「師父,你不要偷東西,我們走吧!」
他又好氣又好笑。「還不放手。」
「不放!」她急嚷。「住持說了,不能拿別人的東西——」
「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一個女聲突然插話。
小魚抬眼,發現出聲的是刑夫人,察覺到自己還抱著戚冬少,她臉紅地松開手,囁嚅道︰「我沒胡說,偷東西不好。」
「在我們這兒東西被偷,只能怪自己沒能力保護,怨不了別人。」綺色冷瞄了小魚一眼,但望向戚冬少時,神情立即轉為柔和。「還以為你不來呢!」
「我一會兒就走。」戚冬少語氣淡淡。
「什麼意思?你不留下來?」綺色詫異道。
「嗯。」他將小魚拉到一旁,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綺色冷冷地看著兩人,小魚紅著臉點頭,小聲喊了一句癢,脖子縮在一塊兒,輕輕推了戚冬少一下。
戚冬少直起身子,模模她的頭。「在這兒等我。」
「好。」小魚乖乖地點頭。
戚冬少揮了下衣袖,人便咻一聲不見,綺色盯著小魚,問道︰「他去哪兒?」
「去看阿姨。」見綺色臉色閃過一絲訝異,小魚問道︰「怎麼了?」
綺色沒回答她的話,內心隱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