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風幸怔怔地,伸手撫模著頸上的圍巾,一時之間內心百感交集——從來沒有人想過要為她買上一條圍巾!她向來給人獨立自主的印象,因此鮮少有人覺得她也只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少女,也需要被呵護和關愛,只是一條圍巾,傳遞的暖意卻是無遠弗屆。
「不喜歡嗎?」見她半天不發一語,郭江權擔心了起來。
「沒有,謝謝你,很溫暖。」她一臉靦腆,繼而開口問道︰「明天你還會在日本嗎?如果會,那麼你再來店里,讓我請你吃頓飯,謝謝你的圍巾。」
「真的嗎?」郭江權喜出望外。「在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明天再來找你,那麼……」
她仿佛心有靈犀。「我可以自己回家,你不用送我,天也很晚了,你早點回去吧。」
她態度堅決,一副不容拒絕地背轉過身,郭江權也只能依她,想著至少她已經願意再見他一面甚至還願意一起吃頓飯,這對他而言已是很大的進展。
望著她愈離愈遠的背影,那模樣不知何故,揪緊了他的心,郭江權暗自下了一個重大決定。
久候郭江權返回飯店未果的項皇瑞,只能開始動手整理行李,內心卻有滿滿的疑問,不知道好友究竟有什麼打算。
才正想著,就听見房間門打開的聲音,一照面,他馬上覺得不妙,那張臉也笑得太開心了點。
果不其然,他根本不用開口,郭江權就朗聲地宣告。「我明天不回去了,要繼續留在日本。」
「你確定?」項皇瑞依然企圖勸說。「那女孩是怎麼說的?」
「她明天要請我吃飯。」
「吃飯!就這樣。」項皇瑞突然松了一口氣。「所以只是晚個一天而已,那還好。」
「不,我暫時沒打算回去。」
「不回去!這是什麼意思?」
郭江權一個跨步,就往自己床上躺,雙手交叉撐在枕上。「我想試著和她交往,當然前提是,她也願意。」
「交往!還有前提!」項皇瑞驚得放下手中打包的雜物。「換句話說,對方根本對你沒意思,是這樣的嗎?」
沒想到卻換來郭江權一頓白眼。「只是剛開始好嗎?所以我才要留下來啊。」
「喂喂喂,郭江權先生,你是不是瘋了啊?你是入了東京的櫻花陣?怎麼莫名其妙就被一個陌生女子電得神魂顛倒,拜托,你可別失去理智,不然你父母會宰了我。」
「她不是陌生女子,我們已經見過四次面了,而且明天就會有第五次。」
逶吧,又不是偶像劇,這可是現實人生啊!」
「所以才要試試啊,而且我有預感,也許她真的就是那個人!」
「哪個人?MissRight?」項皇瑞重重拍了自己額頭一記,一副快昏厥的模樣,不敢相信好友竟然如此天真。
只是這事輕忽不得,不是說愛是盲目的,他轉身走向好友,拉了張椅子在床畔坐下,語重心長地勸道︰「江權,如果正如你所說,她就是那個人,難道你準備娶她?你以為你的家人可以接受?他們希望的該是企業聯姻,希望透過子女的婚姻,壯大彼此的事業版圖,難道你還不清楚嗎?你結婚的對象只能是企業千金,不同的只是哪一家的女兒罷了,那是你唯一可以作選擇的選項。」
「為什麼?」郭江權憤而坐起,「我都已經責無旁貸的接下家族企業,難道連婚姻也不能自主?」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的,不是嗎?」項皇瑞嘆了一口長氣。
就是因為他接下家族企業,婚姻才變成企業拓展的手段,怎可能自主?
郭江權知道好友說得都沒錯,只是他無法忘記那個名為宮風幸的女孩……
「我還是想留下來。」他不疾不徐地說道。「現在談婚姻還太早,我們才剛認識。」
「剛認識!」項皇瑞幾乎是冷哼。「不過見過四次面,也算認識?!」
見好友一副刻意佯裝的嘲諷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干麼說得這麼酸啊,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是在吃醋呢,哈哈哈……」
這話卻換得項皇瑞一頓白眼,隨後嘆道︰「那我怎麼辦?」
「你也別走啊,就留下來,做我的掩護。」
「什麼?」項皇瑞傻眼。
「沒錯,這是最好的方式。」他雙眼一亮。「你跟我都別回去了,不然我媽一定會派隨從來跟著,那就玩完了。」
他搖頭,算這家伙識相,還想得到這點,只是……「想不回去也得給個理由啊。」他反問。
「就說我想念語言學校,這樣才能增進將來洽談業務的能力,這邊哪好有私立的語言短期補習班,所以我就報名了,說到回國時間,能拖多久就多久吧!」
「你以為你母親會相信這個借口?想學日語難道不能回台灣找專門老師上課!包別提還有公司的工作,你打算就這樣撒手不管了。」
「公司的工作!」郭江權自信一笑。「貿然請長假雖然不妥,不過長遠看也是為了公司好啊,不是嗎?我爸可能會氣得跳腳,但他也不是第一次生氣,反正我做什麼他都不滿意,沒有差別。」
「可是我有差別,倒霉的可是我啊。」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項皇瑞變成郭江權父子倆的中介人,老透過他解決歧見,于公于私他都成為最佳「代言」人,當然責罵的矛頭也總少不了他一份。
「別這樣嘛,以後你也遇到那個人的時候,換我幫你啊。」
「不用你幫,根本不會有這種事情!」項皇瑞胸有成竹地說道。「我很清楚我要什麼樣的女人,哪來的什麼命中注定,沒這種事情。」
「是嗎?」郭江權詭異一笑。
「干麼笑得一臉賊相?」
「你知道老天爺有多愛開玩笑嗎?老是喜歡跟人唱反調,越不想要的、越不可能發生的,最後統統都發生了。」
「意思是,我也會跟你一樣失心瘋!」他滿臉的不以為然。「被一個只見過四次面的女人弄得丟了三魂七魄!」
沒想到郭江權竟然點頭如搗蒜,該死的,自己昏頭就罷了,干麼還詛咒我!項皇瑞氣得直翻白眼。只是現在要煩惱的不是他會不會也被愛情沖昏頭的問題,而是怎麼幫好友瞞天過海,成功蒙騙伯父、伯母,好讓他可以安心地留在日本泡妞。
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女人……最好是什麼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女,不然真是白白浪費了他的時間,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留在日本要干麼才好,日文,他可是一把罩,上什麼語言學校!
宮風幸無法否認自己再見到他的心情竟然微微有些悸動!
昨晚那條圍巾陪著她入睡,悠悠地暖燙了她一夜安眠,只是一條圍巾啊,她不住地這樣告訴自己,卻怎麼也舍不得拿下,就這樣圍著去學校上課又帶著來到居酒屋打工,如果不是工作不適合圍圍巾,她懷疑自己會把它拿下。
依然是高朋滿座的狀況,郭江權一踏進店內,就愣了一下,喧鬧的氣氛幾乎趕走了屋外飄飄飛雪所帶來的冷冽。
放眼望去,就見宮風幸忙碌周旋于各桌之間——介紹菜色、協助上菜也幫忙添茶、備妥餐具……娉婷的身影教他難以別開眼。
猛地,突然被狠狠一撞,郭江權踉蹌了身子,幾乎要往後跌,好不容易穩住,這才發現是一對玩追逐游戲的小孩,穿梭在店內,東竄西藏的,眼看就要往宮風幸的方向奔……︰
他一驚,長腿一邁,技巧閃身,隨即拎住其中一個衣領,那小孩一轉頭,睜著骨碌碌的雙眼看他,郭江權蹲身搖頭開口說︰「No!」不諳日語的他只能透過簡單英文以及肢體動作溝通。
只見小小孩皺起眉頭,郭江權繼續搖著頭說No,忽而听見一沉聲的致歉,他抬眼發現該是男孩的父親,歉赧的表情,生澀地說著︰「Sorry,areyouallright?」
「I-mok!」他將孩子抱起交還給對方。「Heissobeautiful。」
「Thanks。」對方接過後說道,隨即笑顏轉身離開。
郭江權想象自己以後的孩子是否也有著這一雙靈動慧黠的雙眼?宮風幸就有這樣一雙眼楮。孩子若像她應該會有的,驀然間他紅了臉,自己是否也想得太多了些?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頭就見到一名男子。「你台灣來的?昨天來過?是風幸朋友?」
他訝然地點著頭。
「我是這里的老板,風幸跟我提過,今天會請一位朋友吃飯,本來幫你們留了位子,不過沒想到今天客人突然涌了進來……」他懊惱地解釋著。「恐怕暫時不會有座位,風幸也許無法跟你吃飯,因為可能忙不過來。」
「啊,沒關系。」郭江權有點受寵若驚,沒想到宮風幸還特別作了安排,更沒想到老板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那麼要不要我也來幫忙!我不懂日文,但幫忙上菜倒是沒問題的。」
「可以嗎?」老板似乎松了一口氣。「我正在煩惱該怎麼辦才好呢,你願意幫忙真的太好了。」
于是郭江權卷起袖子,透過老板的協助,開始當起打手,幫忙上菜,讓原本久候的客人都能在廚房出菜後的第一時間順利品嘗到美味的料理,看見客人們滿足的笑臉,郭江權自己也無比開心,頭一次的打工經驗沒想到這麼快活,直到送走最後一批客人,他才驚覺自己還空著肚子。
「累不累?」耳畔傳來熟悉的甜脆聲音,一轉頭就見到宮風幸端著杯茶正準備遞給他。
他說了聲謝謝後,伸手接過,暢快地仰頭一口喝盡,暗忖,頭一次覺得茶也可以如此沁涼甘甜,一如眼前女子燦笑的面容,他心頭漫過奇異的幸福感受。
她伸手取餅他手上的空杯。「走吧,老板說要好好招待你,謝謝你的幫忙。」
跟著她的步伐,他來到一處隱密的包廂,一探身就見滿桌豐盛的菜色。
「這可是菜單上看不到的獨門料理唷。」宮風幸在兩人入了座之後開心地宣稱,「我也是第一次吃到呢。托你的福,而且我連請客的費用都省了。」
郭江權也笑得十分開懷。「是嗎?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他拿起筷子開始動手挾菜大嚼。
「哇,真的好好吃唷。」見宮風幸還空著一雙手,他忙勸說︰「你也餓了吧,快吃吧。」
「嗯。」宮風幸終于也開始動筷,腦海卻流轉著千萬思緒。
怎麼會有這樣一位男子!一整晚看著他穿起工作服,動作敏捷利落地隨著老板的指令招呼客人、幫忙布菜、協調座位,甚至還幫醉酒的客人叫車返家,吵鬧不休的嬰孩他還能想辦法逗弄,瞬間變得笑呵呵……過程中從不見絲毫不耐煩的模樣,總是笑著一張臉,盡避言語不通,可愛的肢體語言也搏得客人的好感,帶起另一番用餐趣味。
也許用翩翩風采形容這一晚的他有些不合宜,但對她而言真有這樣的況味,那股怡然自得的模樣,教她著迷。
倏忽之間,這位有著數面之緣的男子,不再是那個只想胡亂搭訕的登徒子,不再是只有英挺外表的膚淺帥哥,而是具備縴細體貼特質的都會型男,不再是只懂糾纏不休的討厭鬼,而是充滿熱情又熱心助人的翩翩男子,更別提席間,他妙語如珠,幽默風趣……教她忍不住在內心一次又一次自問,怎會有這樣一位男子!
一餐飯就在愉快的氣氛下結束了,郭江權滿心依依不舍,卻無法忽視宮風幸疲憊的神態以及嚴重的黑眼圈。「你一定累壞了吧。」
「還好,今天真的是突發狀況。說真格的,這大概是我在這里打工最忙的一天。」
「真的,我還想你每天這麼忙,怎麼還有體力上課?」
宮風幸微笑。「其實還好,如果真的無法負荷,我就不會打工,畢竟上課才是我來日本的主要目的啊,而且很幸運的是,我明天沒課,老板剛也說,今天忙過頭,明天放我一天假,所以我可以好好休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