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偌大的巴掌聲在室內回蕩,冉擷羽瞠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望自己的掌心,她顫著手,那兒傳來的痛楚鮮明刺骨。寧昱凱轉過臉來,白皙的頰浮上一道紅痕,顯見這一掌力道十足,可他並未動怒,一雙黑眸柔柔看望著她。「冷靜一點了嗎?」
「我……」她嘴唇掀動,目光迷離,看著被她屢次傷害的男人,始終站在她的面前,寸步不離,為什麼他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因為愛。
他黑黝黝的眸子直盯著她,一步都不打算走開,讓她莫名覺得可怕,不由自主撇開頭。「我以為……我只是作了一個夢。」
「這不是夢。」
是,她知道,她親自去看了母親最後一面,參加她的喪禮,替她撿拾骨灰,最後再置入塔位里。這一切過程太鮮明,鞭笞著她,她多渴望這只是一場餅分清楚的夢境,可卻不是……
她漂亮的眸子顯得空洞,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靈魂,她推開他,以夢游般的姿態走入浴室。寧昱凱跟著她,看見她爬進浴白里,然後緩緩坐下來。剛使用過的浴室還有些水氣,她不在意,此刻她已徹底被悲傷浸泡,只等著發霉潰爛。
冉擷羽環住自己,身軀縮成一團,腦袋斜靠著冰冷的磁磚牆。這是她脆弱至極的表現,把自己藏入一個難以得見的角落,任其發爛。過去他曾多次在各種不同死角發現她的蹤跡。他彎來,唇吻落在她的額際、眼角、唇瓣,感受到她的痛。而她痛,他也並不好過。
「擷羽,哭出來好嗎?」
他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勸誘著她。她蒼白的唇抖顫著,哭……她想哭……但哭了就是承認這不只是一場夢,而是現實。現實里,她最重要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有天她會好的,總有一天她會看得見我,我只剩下她了,為什麼她拋棄我一次不夠,還要拋棄我第二次?」她好痛,渾身上下疼得幾乎要裂開。「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不要我……她不愛我……沒有人需要我……」
「你沒錯,你什麼都沒錯。」寧昱凱一下子抱緊她,舍不得她再這麼否定自己。「擷羽,我需要你,我們結婚了不是嗎?你還有我,而我……也只剩下你了。」
冉擷羽睜大了眼,看著他,那一雙沉靜的黑眸洋溢著某種悲傷及祈求,她這才發現,這些年,她至少還有一個母親,可他呢?除了她,她還有誰?
但……她好累。「我不要愛了……好痛苦……」
「我知道。」寧昱凱抱住她。「但你不能不愛。」至少,不能不愛我。
「我好累……」
「愛我,你就不會累了。」他親吻她。「我會比媽還要愛你……」
她沒給你的,我給你,所以,請你也這麼愛我。
我讓你愛。
那無言的渴求,冉擷羽感受到了,她的人生唯一一次傾盡所有的愛,下場卻是遍體鱗傷。她愛的人不期望她的愛,而眼前這個她始終無法愛的人,卻一次一次地告訴她︰他需要,他需要她,需要她的愛……
現在,她只能愛他,也只想愛他。
她哭了。哭得聲嘶力竭,用盡全力,似要將體內所有的悲傷傾盡,發狠地哭。
寧昱凱任她哭著,開始剝除她身上的衣物,打開水龍頭在浴白里注入熱水,洗滌她渴盼情感的身軀。哭喊的過程中,她在他身上落下疼痛痕跡,寧昱凱一聲不吭地接下。這是愛的試煉,他甘願為她承受,即便相較于她內心的痛,這只是九牛一毛。
他抱著她、哄著她、吻著她,感受這個脆弱的她依賴自己,第一次感受兩人的貼近。置之死地而後生,她無依的心終于真正地靠向他,寧昱凱將濕漉漉的她自水里撈起,以毛巾擦乾,簡單地套上浴袍,把她安置床上,親吻她。「好好睡一覺,我們明天去看看媽吧,好不好?」
疲憊至極的她回不了太多話語,只微弱地點了個頭。「好……」
冉擷羽睡下了。
寧昱凱把床頭燈轉小,在暈黃的燈光下俯看她虛弱的沉睡姿態。這幾天他們都太累了,可此刻他卻覺得無比充實。他的擷羽終于打開了一點點的縫隙,即便這是趁人之危,可他不得不用這種最殘忍的方式扯開她的傷口,逼她正視,再將自己敷于其上。倘若她需要活下去的意義,那麼,他希望那個理由只能是他,也只該是他。
「擷羽,我說過我永遠比你倔強。」寧昱凱淡淡一笑。
柄會是給準備好的人。
他想,他準備好了。
棒天醒來,冉擷羽的眼楮紅腫得嚇人,寧昱凱替她拿毛巾沾濕敷在上面,替她按摩,她哼哼唧唧,發出小貓一般的叫聲,來回敷了一陣,終于比較睜得開,卻布滿血絲,她甚至有些輕微的發燒。
寧昱凱煮了她喜歡吃的清粥,這一次她沒拒絕,乖乖灌了下去,然後吃了藥便躺在床上昏沈地睡下,再醒時溫度已經降下,但人還虛弱,她說︰「我想去看看媽……」
「好。」寧昱凱拿來衣物給她換上,冉擷羽就像是一個女圭女圭,茫然地任由他給她套上衣物。這次他叫了車,拿毛毯將她裹住,在後座攬抱著她便向司機報出目的地。
冉擷羽母親的骨灰安置在基隆,從汐止過去不算太久,他們拈香祭拜,照片里的冉母很恬靜地笑著,彷佛所有的苦難都已離她遠去,唯獨存活下來的人必須概括承受。冉擷羽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相片里一臉悠然的母親,落下淚來,此時無聲勝有聲,寧昱凱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她身軀的細微震動,並不言語。
直到很久後,兩人站得腿都要麻了,冉擷羽才說︰「回去吧。」
寧昱凱仍是同樣的一聲。「好。」
他慶幸這次的房子租得對,四周都是綠意,遠離塵囂,對于療傷止痛有很好的效果。這些天,冉擷羽吃了睡睡了吃,終日恍惚,客廳地板上仍四散著先前沒拼完的鍵盤,他給她隨意拼湊,錯了便拆掉重來,期間弄壞了幾個鍵盤,他也不在意。
兩人間的交談很少,可他卻很享受這樣的寧靜,甚至每天醒來,冉擷羽總像只畏寒的小貓般蜷縮在他懷里安睡,不若過往清醒以後便會下意識地退開,她正在無意識地倚靠他,他知道。
這令他歡喜,盡避付出的代價極為慘痛。
「擷羽還是那個樣子?」前兩天于覓打來關切,寧昱凱應了聲,于覓嘆口氣。「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無所謂。」他反而一笑。「她想怎樣就怎樣,我會照顧她。」
他並不特別希望擷羽恢復,如果封閉自己會比較快樂,那就任她如此,前提是她只能待在自己的身邊,哪兒都不能去。
餅了一星期,窗外下起雨來,滴滴答答的聲音有些吵醒他,可她仍沒醒,窩在他胸前,安心沉睡的模樣挑動著他的心弦,而他的掌自然而然抵在她的背後,觸模到棉質睡衣底下她軟女敕的肌膚,上頭的溫度透過指尖爬至他四肢百骸,帶起一陣微微的酥麻感。
所謂的幸福,大概就是這樣。每天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自己心愛的人,她以全心全意信任的姿態臣服在你懷里,僅是這樣,就讓人覺得得到了全世界。
寧昱凱小心翼翼,不願驚擾這一刻的安寧,偏偏軟玉溫香在懷,即便壓抑了這麼多年,他生理上還是個健全男人,晨起的實在沒辦法不當回事。他試著月兌身,可惜不管動作放得多輕,他們身體相纏的面積實在太大,終究還是弄醒了她。
冉擷羽睫毛微顫,惺惺忪忪地睜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嘴角蕩開了一抹笑弧。「早。」
懊些天不見的笑容使他詫異地睜大眼,見她掩嘴打了一個呵欠,表情是這十天來不見的清爽。「現在幾點了?」
「十點……」寧昱凱仍維持著環抱她的姿勢,胸膛里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她緩緩轉醒,卻沒任何抗拒,甚至主動窩進他的懷里。
「十點?」忽然,她驚醒。「今天星期幾?我還在休假?是不是該去上班了……」
寧昱凱抓著她安撫。「你請了八天喪假,加上兩天假日,你還有一天可休。」
「是喔……」她緩了口氣,改問︰「那今天幾號了?」
他回答她一個數字,她有些意外地睜眸,接著淡淡吐了口氣。「原來過了這麼多天……」
寧昱凱笑了,俯身在她額際落下一吻。「你回來了。」
是的,她回來了,終于不再沉浸在傷痛里看不見這個世界。
他這一吻,很輕,卻很溫柔,冉擷羽怔怔抬眸,迎視他泓泓如水的眼,在他的這般輕吻下不自覺加快了心跳,他秀雅的五官在這刻顯現一股俊毅,這段行尸走肉的期間,他始終陪伴身側,替她處理大小事、扶持著她,她其實……都知道。
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如何地愛她。
意識到這一點,她整個人逐漸地暖了起來。
可下一秒,她渾身一僵,粉頰涌上紅潮,因為兩人過分貼合的距離下,冉擷羽明顯感受到某個正抵在她下月復處的堅硬熱度……
「還好……」她緩了口氣。
寧昱凱不解。「還好什麼?」
「還好你功能正常……」不然這些日子來同睡一床,一開始她甚至還把自己洗得白拋拋香噴噴,結果這人卻自顧自地睡死過去。她笑了笑。「我還以為我嫁了個姓柳的先生。」
貶開玩笑了,這是好現象,不過天下沒一個男人能夠忍受被自己的女人質疑這方面的能力,即便寧昱凱脾氣再好也一樣。他雙手一下子制住她兩腕,隨即一個翻身,將她給固定在身下,冉擷羽睜了睜眼,對這突來的變化有些意外。「你……你干麼?」
她差點被口水噎住,眼前的男人穿著睡衣,可在睡夢中襟口被蹭得大開,露出一片精實的胸膛,實在看不出是一個天天宅在家里工作的男人。再往上看去,他一片紊亂的劉海底下是一雙深沉的黑目,其中閃動的光芒帶著一種野性的熱度。
面前的男人挺鼻縴唇,就連脖頸上因呼吸而顫動的喉結都性感得教人渾身發燙,如果不是雙手被他壓制于兩側,冉擷羽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撲上去對他干什麼……
她皮膚敏感,微起疙瘩,他抵著自己下月復的不容置疑,燙熱得使她整個人都發汗。好吧,她錯了,她不該把一只豹錯認為兔子,現在領悟到這點還來不來得及?
「你……」
「早餐要吃什麼?」
「嗄?」
如果眼前是一面鏡子,冉擷羽絕對會看到自己究竟露出了多蠢的表情。
寧昱凱因她張大嘴的呆滯模樣勾起唇角,松了手上的力道正準備去盥洗室,卻不料換成底下的她一個發狠,轉而將他推倒在床鋪上。「你——給我躺好。」
「嗯?」
寧昱凱眨了眨眼,見她晶亮眸底閃過某種勢在必得的光,然後跳下床,往廁所走去時仍不忘轉過頭來警告。「你敢動一下就死定了。」
懊吧。寧昱凱乖乖躺好,準備趁這段期間將身體的硬度給壓制下去,卻見她手里拿著一個漱口杯跟漱口水回來。來不及問她要干麼,冉擷羽便將藍色的漱口水倒在瓶蓋里給他。「漱一下口。」
她眼神很殺,不容拒絕,寧昱凱很配合地漱口,將嘴巴里一早剛醒的異味漱去,再見她把水杯遞過來。「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