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咬牙,這劉大人不但身邊保鑣增加,連上館子都要清場,而酒樓外頭也有他的人在四周巡視,想從外頭爬上窗是不可能的,正在思忖該怎麼辦時,見到另一名店小二送了兩盤菜上去,守在樓梯旁的保鑣不但沒攔店水二,還一路通行無阻。
這給了她一個點子,于是她立刻溜進廚房,廚房人手多,她把其中一名店小二迷昏,然後換上店小二的衣物,端了壺酒,低著頭便往樓上走。
瞞過了守在樓梯口的兩名保鑣,她順利地上了二樓,這樓上都是廂房,她緩步走在廊上,雖然順利上樓了,卻不知哪間廂房才對。
這時候有人開門出來,她不期然地和對方打了個照面,當她見到對方的臉時,不由得呆住了。
眼前的男人四方臉、單眼皮、眼若銅鈐,看起來約五十歲的年紀。
對方上下打量她,問道︰「送酒來的?」
「是。」她特意壓低聲音回答,心想這人或許是劉大人的同伙。
這時候廂房里又走出一人,正是劉大人本人,劉大人上前躬身對這名中年男子稱呼道︰「田廣廷大人,請留步。」
「田廣廷」三個字恍若天上打下的一道驚雷,讓她身形俱震,整個人僵住了。
這人是田廣廷?是那個害她家破人亡、滿門抄斬的罪魁禍首?是那上奏朝廷,羅織罪名,誣害爹爹的大奸臣?
一直以來,只有從爹爹那兒听說這田廣廷的事,她從沒有機會見到此人,此人甚少露面,深居朝中,要見他並不容易。
她尋著小蝦而來,卻不料見到更大的魚,田廣廷就站在她面前,讓她震驚得呆立在原地。
劉大人正要和田大人說話,卻發現這個端著酒壺的店小二還杵在一旁,斥責道︰「還發什麼呆,把酒端進去!」
連水瑤感到自己的血液在上升,身子不由自主的發抖,滿門抄斬那一日的畫面如潮水般襲來,歷歷在目,仿佛是昨日才發生的事。
案親一生,頂天立地,從未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娘親賢淑溫柔︰心慈性善—大哥總是露出爽朗的笑容,相當疼愛她這個妹子,還有女乃娘、管家、僕人阿寶、丫鬟淑玉……這麼多條人命,只因為這個男人的自私,斷送了所有人的一生。
田廣廷!她要殺了這個奸臣!
藏在袖里的刀子滑到手上,還來不及出手,突然一支利簫破風而至,射入了門板上。
這突來的利箭驚動了所有人,包括連水瑤亦為之一怔。
剎那間,四面八方沖出了大批人馬,將這客棧上上下下全包圍住,刀劍出鞘之聲鏗鏗鏘鏘的響。
連水瑤被這景象給震住,料不到這客棧原來埋伏了這麼多人。
這些人全都打扮成一般的百姓,四人一桌的坐著,看似在喝酒閑聊,其實身負保衛之責,個個身上都藏了刀劍,這還是明的,至于暗的,則躲藏在梁上看守,一有動靜,全部傾巢而出。
她被這景象給嚇呆,同時意識到,幸好她是扮成店小二,躲過了他們的眼線,倘若自己剛才貿然出手,便如同落網的魚,掉入了人家設的陷阱。
想刺殺人家,卻變成別人的俎上肉,眼前的情景將她被報仇沖昏頭的理智給拉回來,不禁暗冒冷汗。
埋伏的人馬將田廣廷和劉大人重重保護在內,不過眨眼工夫,她和田廣廷之間,就因為這重重保護,讓區區幾步之距,變成了千里之遙。
別說刺殺了,連接近對方都不可能。
「是誰好大的膽子,敢對田廣廷大人不敬!」劉大人喝聲厲問,所有人包括連水瑤都在尋找射出這支箭之人。
此時一陣丹田有力的男人笑聲傳來,那笑聲引得眾人往上瞧去,就見一名男子從上躍下,緩緩朝他們走來。
待看清來人後,連水瑤心中再度震撼,獨眼、刀疤、高大威猛,這不是嚴霸天還會是誰?
雖然被那麼多刀劍指著,墨青雲依然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朝田廣廷等人走來,他臉上的獨眼罩和刀疤讓他看起來十分懾人,一身的霸氣渾然天成。
獨眼、刀疤,正是嚴霸天最大的特色,無須報上名號,田廣廷猜也猜到他是誰,他揮手示意一眾手下不準妄動,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嚴霸天。
「原來是嚴大當家,不知嚴兄這是什麼意思?」
扮成嚴霸天的墨青雲,當然也以嚴霸天粗獷的口吻來說話。
「哼!罷才我這支箭要是對準田大人,此刻大人已經一命嗚呼了,就算有再多的護衛,有什麼用!」
言下之意很明白,他這麼做只不過適切的提醒田廣廷,他的埋伏有漏洞,對他並無惡意,而是出自好意。
這一招博得了田廣廷的好感,他早听聞嚴霸天武功不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博。
一旁的劉守仁察言觀色,知道田廣廷並未生氣,立刻上前補了一句。
「嚴大當家說得是,咱們派了那麼多人保護,本以為滴水不漏,卻沒想到還是有疏忽。」劉大人說完立刻對所有護衛罵道︰「瞧瞧你們,怎麼防守的,一下子就讓人給破陣了。」他是嚴霸天派來的臥底,在必要時刻必然助他一臂之力。
堡衛們你看我、我看你,被人破了埋伏,深感慚愧,沒有人敢說話。
劉大人乘機罵道︰「還不快把刀劍收起來,嚴大爺是自己人!」這聲喝令之下,護衛們這才趕緊一個個將刀劍回鞘。
田廣廷打量眼前這人,笑道,.「原來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嚴大當家,久仰。」
嚴霸天拱手施禮。「好說,在下見過田廣廷大人,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大人別見怪。」
田廣廷顯然對這位嚴霸天很感興趣,一點也不怪罪對方。「劉大人多次向我提過你,很高興今日有幸見上一面。」
嚴霸天也哈哈大笑道︰「好說,今日的酒宴我請,來,請上座。」說著順道將連水瑤手中的酒拿來,同時對她命令。「你可以退下了。」
他故意將她揮退,用意便是要救她,當他發現她人不在房里,又偷溜出府後,便立刻知道她又想刺殺劉大人,但是這回可沒像上回那麼簡單了。
劉大人今日要和田廣廷在這里踫面,四周肯定布滿了護衛以防萬一,她若出手,必是死路一條,所以他才會十萬火急的趕來,並在她出手之前出險招,射出一支箭,逼所有護衛現身,就是要讓她知道,她是在自尋死路。
被拿走酒壺的連水瑤雖然很想報仇,但已無理由留下,只好默默轉身退下。
「慢著。」田廣廷突然開口,讓她身形一僵,也讓嚴霸天心中暗驚,難不成田廣廷已經起疑?
田廣廷對假扮店小二的她命令道︰「過來幫各位爺倒酒。」說完便對嚴霸天舉手示意。
原來是要她伺候各位爺,幫忙倒酒,連水瑤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恨不得立刻離去,因為她怕自己無法忍住想殺田廣廷的。
此刻她的心口像有干根針在扎著,又如波濤洶涌的大浪在沖擊若,她想假裝沒听見,但另一名護衛擋去她的路,並且催促她。
「喂!你沒听到田大人的命令嗎?去幫各位爺倒酒!」
連水瑤暗暗握緊拳頭,始終低著頭,逼不得已被迫跟著進了廂房,她假扮店小二本是為了刺殺劉大人,卻沒料到這兒四周都布滿了田廣廷的手下,倘若自己露出任何馬腳,將難逃一死,但要她幫這個惡人倒酒,想到就覺得惡心。
劉大人招呼兩位坐下後,自己也就坐,並對她命令。「來,先幫兩位爺倒酒。」
她緩緩上前拿起酒壺,將酒液倒入田廣廷的酒杯里,因為滿腔的恨意無處發,卻又要強忍著,加上讓她連家落得滿門抄斬的仇人就在眼前的震撼,讓她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著,還因此不小心將酒液滴在杯外。
田廣廷見這店小二的手抖著,擰眉,銳利的眼也緩緩盯向她。
劉大人見這店小二笨手笨腳的,不由得數落。「連倒個酒都不會,你新來的啊?」
墨青雲不著痕跡地將一切看在眼底,開口道︰「還不是因為田廣廷大人威名遠播,一般市井小民當然會怕。」
這話讓田廣廷听了相當高興,受人褒獎贊譽總是不嫌多,因此也不去計較這店小二會不會倒酒。
連水瑤為田廣廷和嚴霸天倒完酒後,又為劉大人倒酒,她心緒起伏,腦中升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就算護衛多又有什麼關系,這個奸臣田廣廷就在她眼前,而且毫無防備,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她只要往他的後腦勺刺下去,就能報仇了。
爹娘和大哥臨死前的絕望和掙扎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的恨意越來越強,拚死的決心也越來越高昂。
「來,我敬二位。」田廣廷舉杯向兩人敬酒。
連水瑤瞪著田廣廷,恨意之火在她眼中燃燒,這樣的機會沒有下次了,她決定豁出去,就算付出自己的性命也願意,她要讓這奸臣血濺當場。
正欲一鼓作氣斬此奸臣,說時遲那時快,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掌握住,讓她心中大驚。
嚴霸天一手舉杯,另一手牢牢抓住她藏著匕首的手,不準她造次。
這突發的狀況令她措手不及,心驚地瞪著嚴霸天,他表面平靜無波,抓住她手的大掌卻暗暗施力。
她想掙月兌,卻感到那懾人的力量將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讓她終于痛得不敵,松開的匕首落入嚴霸天的大掌中,就這麼被他無聲無息的奪去。
這一切只發生在一杯酒的時間內,雖在田廣廷和劉大人眼皮底下,但他們正在飲酒,剛好遮住視線,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連水瑤震驚于自己的企圖被嚴霸天識破,但令她更訝異的是嚴霸天居然沒有拆穿她,僅是奪去她的匕首,繼續若無其事的與兩位大人談笑。
為什麼?
她內心又驚又疑,因為嚴霸天出入意表的舉止,暫時壓下心中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滿月復的疑惑。
「實不相瞞,我這次來見田大人,是有事要和大人商量。」嚴霸天開口道。
「喔?嚴大當家找本官有何要事?」田廣廷的注意力被墨青雲轉移,絲毫沒理會站在他身後想要殺他的連水瑤。
在開口之前,嚴霸逃讜一旁的她命令。「你可以下去了。」
言下之意,表明他要說的事,不準有外人在一旁,事實上,他是藉機讓她退下,她若聰明,就會明白他在留一條生路給她,最好趁沒人起疑時快點走。
當他們四目交會時,她瞧見嚴霸天眼中逼視的目光,他在警告她,必須听從他的命令,不可違拗。
連水瑤被他無形的氣勢給逼得低下頭,退了出去,接著她偷偷將衣物和店小二換回來,出了客棧後,她奮力奔跑著,像要將內心積壓到快爆發的情緒給狠狠釋放出來,所以她一直跑,直到離酒樓夠遠了,她才終于停下腳步。
她大口喘息著,背靠著磚牆雙腿發軟的坐下來,仿佛心神才剛從九霄雲外飄了回來,撫模著自己劇烈的心跳,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想到自己適才與田廣廷近在咫尺,卻連下手的機會都沒有,她好恨,拳頭奮力地捶打地上,就算弄疼了手也不在乎。
她就這麼坐在地上,讓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直到終于冷靜了,才可好好思考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