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瞥了一眼眼前像座高山般的陸季辰,原本還以為他是混黑道的,沒想到竟然是個室內設計師,還真是教她跌破眼鏡。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跟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人交往。
何況他隨隨便便就可以對一個幾乎完全不認識的女人提出交往的要求,想必個性也很輕浮,這種男人絕對不是她的菜。
「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餐廳的裝潢問題,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而且我對肌肉過度發達的男人敬謝不敏。」
言下之意,就是她完全不考慮他啦!
「紀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昨晚哭著對我說,原本跟你合資一起開餐廳的朋友突然決定中途退出,你一個人很難獨自撐起餐廳的營運。如果你跟我交往,我願意提供資金當餐廳的股東,另外免費幫你打點餐廳內部的裝潢。這樣一來,你不只多了一個男友在身邊照顧你,其他的困難也可一並解決,可說是有利無弊。」陸季辰試圖說服她。
他心里也很納悶,盡避他對紀蔓亞頗有好感,卻也不是非得跟她交往不可,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不想放棄說服她。
「听起來還挺不錯的……」
不對!
她跟這個男人根本就素昧平生,就算他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她也不可能發神經跟他交往。
誰曉得他有沒有暴力傾向或是奇怪的變態嗜好啊?報紙上多的是男女分手就搞得你死我活的社會新聞,她才不想再去湊上一腳呢!
突然,紀蔓亞猛地想起腳長在她身上,不想跟他交往,甩頭走人就好了,干麼跟他解釋這麼多啊?
果然是一大早腦子不清楚,才會跟他在這兒浪費時間。
翻了個白眼,紀蔓亞轉身就想閃人,腳踝卻在這時傳來一陣惡心的觸感。
她低頭一看,一只肥滋滋的蟑螂正爬上她的左腳腳踝,嚇得她當場花容失色地抬腳拚命亂甩,好不容易甩掉了那只蟑螂,沒想到它卻在她的腳下亂鑽亂竄,讓紀蔓亞忍不住激動地撲跳到陸季辰的身上,就怕蟑螂再度爬了上來。
幸好,那只肥滋滋的蟑螂在原地繞了幾圈之後,就從一旁的門縫鑽了出去,終結了這場鬧劇。
呼……紀蔓亞松了口氣,頭頂上方卻傳來陸季辰懶洋洋的嗓音——
「紀小姐,雖然你對我魁梧的身材很有偏見,但是有時身強體壯也是有優點的,不然按照你剛才撲跳上來的狠勁,稍微弱不禁風的男人只怕早就被你壓成肉餅了。」
聞言,紀蔓亞全身一僵,抬起頭來對上陸季辰戲謔的眼神,這才發現自己不但雙手緊緊勾住對方的頸項,整個人還像只無尾熊般,死命地攀緊他挺拔的身軀,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紀蔓亞可以感受得到他結實偉岸的胸膛,以及他身上屬于男性的陽剛氣息……
當下,她連忙驚駭得松手跳離他三尺遠,掌心彷佛還能感受到他燙人的體溫,直讓她的雙頰也跟著燒了起來。
望著陸季辰臉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紀蔓亞忍不住有些惱,討厭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頻頻出糗,甚至還有那麼一絲莫名的慌亂緊張。
羞怒地狠瞪了他一眼後,她扭頭推開房門,氣呼呼地走了出去,決定將昨晚荒腔走板的一切,以及房內那名莫名其妙的男人徹底拋到腦後!
有一個紅豆餅在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車子迎面撞上,躺在地上的紅豆餅在垂死前頓悟地開口說︰「啊,原來我是包女乃油的!」
看著白色餐盤紙上刊印的網路笑話,陸季辰淡淡地勾起了唇,腦中不禁又浮現起那天晚上,紀蔓亞死命揪住他的手臂,嚷著要他為那些不幸淪為車下亡魂的紅豆餅超渡的認真表情……
她肯定很喜歡吃紅喜餅吧,否則怎麼會買那麼多?
想起當時荒謬的情景,陸季辰還是忍不住失笑。
一開始,他只是無法放心她一個喝醉的女孩子三更半夜在馬路上亂晃,所以才帶她到商務飯店投宿,沒想到當他將她安置妥當,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她卻突然揪住他的手臂,嚷著要他幫那些紅豆餅超渡,之後又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對他哭訴起從小到大因為亮眼的外貌而處處受到排擠的心路歷程。
先是求學時代莫名其妙成了校花,但是只要考試考差,就會被人笑說是沒腦的花瓶,走在路上也經常遭到一些不認識的女同學嗆說「長得漂亮有啥了不起」。
然後每個追求她的男人都以為她不食人間煙火,卻不知道她最愛吃的,就是夜市賣的麻辣臭臭鍋跟豬血糕。沒有一個人是真心愛上美麗表相後頭那個真實的她。
就連跟多年好友一起合資開餐廳,也因為對方的男友莫名其妙愛上她而導致兩人友情決裂,讓她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听著紀蔓亞一件又一件細數著美貌為她帶來的困擾,那脆弱無助的模樣深深牽動他的心緒,讓他舍不得先離開,靜靜地坐在床畔听她訴苦了一整晚……
驀地,一道輕柔的女性嗓音從他對面傳了過來。「陸先生,你平時都從事哪些休閑活動呀?」
聞言,陸季辰回過神來,抬眼望向坐在他對面、穿著紫色襯衫的清秀女子鄭紫妍。那是他母親以前同事的女兒,也是他第五十八位相親對象。
其實對方長得白淨甜美,氣質談吐也很不錯,是個相當理想的結婚對象。
不過看得出來,她似乎是被長輩逼來的,所以從頭到尾只見她呈放空狀態坐在一旁,盯著生菜色拉的時間,比盯著他的時間還長。
幸好雙方母親聊得頗為愉快,倒也省去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尷尬,只是兩位長輩看見他們沒什麼交談,所以剛才借口說要去逛百貨,留下他跟這位鄭小姐的獨和。
「閱讀、攝影、听古典音樂。」他的興趣和嗜好都跟藝文方面有關。
听見他的回答,鄭小姐的眼神閃了一下,藏不住心事的表情,大概是心想他粗獷凶狠的外型跟興趣似乎搭不起來吧?
關于這一點,陸季唇倒也見怪不怪了。他天生就長了一張壞人臉,加上之前到工地監工時,右臉臉龐不慎被鐵片割傷,從此留下一道疑似刀疤的醒目疤痕,讓他看來更像是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亡命之徒。
之前事務所的員工還誆新來的工讀小妹,說他是黑道大哥金盆洗手從良,那位小妹深信不疑,從此對他畢恭畢敬,就怕他一個抓狂起來,拿三角比例尺砍人。因此,說他閑暇之余愛逛畫展、听音樂會,連鬼都不信吧!
可能鄭小姐的個性不太習慣冷場,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頻問他問題,而他也保持禮貌地客氣回答,一來一往間,原本沉滯的氣氛也稍微熱絡了一些。
在听見他積極相親的理由,只是因為工作忙碌,沒空經營感情,鄭小姐驚訝地睜大眼楮,好奇地追問——
「可是你都沒遇過心動的對象嗎?」
聞言,陸季辰頓了一下,腦中不禁又閃過紀蔓亞清麗可人的身影。
他對她算心動嗎?
也許是天生的個性使然,對于感情,他一直都保持相當理性的態度,從不認為愛情一定要搞得轟轟烈烈,可歌可泣,或是人生少了誰就會活不下去。
對于未來的另一半,只要對方符合他的擇偶標準,又願意與他結婚即可,感情成分或許會有一點,但是這方面他並不是那麼看重。
「沒有。」
鄭小姐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似乎有些難以理解他的想法。
然後她突然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時而擰緊眉頭,時而咬牙切齒,手中的刀叉無意識地戳刺著盤中的綠色花椰菜,表情顯得十分……呃……猙獰。
陸季唇清了清喉嚨,請願諒他真的找不到其他更貼切的形容詞。
「鄭小姐?鄭小姐?」
鄭紫妍一臉如夢初醒地抬頭。
「鄭小姐,你不滿意這間餐廳的餐點嗎?」
「沒有啊,我覺得很好吃呀!」他怎麼會這麼問?
聞言,陸季唇表情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鄭紫妍盤子里頭已經拼不出全尸的綠色花椰菜,懷疑這是不是最近流行的花椰菜吃法?
「可是……你都這樣吃花椰菜嗎?」
順著陸季辰的視線,鄭紫妍低頭一看,這才發現盤子里頭的綠色花椰菜已經在她的摧殘之下變成了一坨綠泥,頓時尷尬地脹紅了臉。
糟糕,她剛才不小心突然想起某個豬頭男人,一時怒氣攻心,下手重了點。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綠色花椰菜……」鄭紫妍手忙腳亂地趕緊將那坨綠泥撥到旁邊想毀尸滅跡,結果又因為動作太大,不小心將桌上喝了一半的果汁打翻,果汁沿著桌面流淌滴落到她的裙擺,讓她整個人反射性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先到洗手間一下……」她的表情糗到不能再糗,匆忙地拋下一句抱歉,轉身就沖往洗手間處理一身的狼狽。
趁著鄭紫妍到洗手間的空檔,絲毫不浪費時間的陸季唇拿出隨身攜帶的黑色封面記事本,翻至「相親對象評估分析表」那一頁,上頭注記有他每次相親對象的外型、應對、品性、結婚意願等等各項評分。運用數據化分析是他多年來的習慣,而且每項評分他還會依照權重比例計算分數,相當科學。
跟他一同經營事務所的學長還笑他根本就不是在找老婆,而是在面試員工。
不過對陸季辰而言,若是他結了婚,就不會輕易離婚,既然是要攜手過一輩子的人,當然得好好審慎評估,以達成婚姻永續經營的目標。
他一一記下鄭小姐的各項分數。
其實這位鄭小姐外型端莊,眼神也充滿慧黠的光芒,看來不是個笨蛋,各項評分,他都給了鄭小姐不錯的分數。
扣除掉她剛才的恍神,以及他對她沒有太多特別的感覺以外,鄭小姐算是他相親這麼多次以來,較為符合他擇偶標準的理想對象。
不過分數才剛打完,陸季辰便從一旁的窗戶看見鄭小姐被一名背影高大挺拔的男子扣住手腕拉出餐廳,坐上路旁的銀色轎車揚長而去。
見鄭小姐並未出場的呼救,想必她跟那名男子應該熟識,而且從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看來,他猜那個男人大概是喜歡鄭小姐,知道她來跟他相親,所以才氣急敗壞地跑來這里逮人吧!
搖了搖頭,陸季辰拿起鋼筆,直接將鄭小姐那一欄給刪掉。
君子有成人之美嘛,何況鄭小姐的心思從頭到尾也沒放在他的身上過。
只是陸季辰的心里也不禁有些煩躁,都已經相親五十八次,再這樣大海撈針下去,眼看三十五歲大關就要到了,到時他該怎麼對母親交代?
突然,他的眼角余光瞄見對街一道正吃力搬運重物的熟悉身影。
幾乎連思考都沒有,陸季辰直接起身結了帳,朝餐廳外頭那道縴麗的身影追了過去……
「呼……呼……」氣喘吁吁地搬著剛從IKEA買來的大型紅色組合書櫃,從車上到店內短短幾公尺的距離,就讓紀蔓亞搬得上氣不接下氣,兩條手臂幾乎快要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