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在窗外叫囂著,屋里的熱氣使人汗流浹背,文丞佑躺在竹席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只覺昏昏沉沉的,身體又熱又冷。
呢喃了幾聲後,一股清涼立時自額頭沁入,驅走了腦內的混沌與沉重,他眨了下眼,喃道︰「蒔香……」
「我在呢,來,喝點水。」
甘甜的山泉水自口中滑入,身體內的火很快獲得舒緩,瞅著熟悉的臉蛋與大眼楮,文丞佑輕聲道︰「辛苦你了。」他握著她的手。
「知道我辛苦你就快點好起來。」她將水杯放到一旁。
他微笑地望著她擔心的臉龐,「不過是受了熱氣,你別擔心。」
西南的夏天可真是熱,瘴氣又重,不過出去哂了兩天就病倒,他們剛來進已近冬,沒有水土不服、傷風受涼,沒想一進溽夏,倒把他折騰個夠。
「一會兒我給你煎個土方子,是布大娘告訴我的,包你立馬像水里的魚兒翻騰起來。」她說道,布大娘是她在這兒認識的魚販,個性豪爽與她脾性相投。
他笑道︰「只要不翻肚,怎麼都好。」
她瞪他一眼,「什麼翻肚,難道我還能毒死你?」
「你可舍不得。」他笑咪咪地說。
她臊紅臉呸他一口,原以為他是個正經規矩的少爺,這半年她可見識了,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布大娘說得對,管他是皇子皇孫、王公大臣、富貴俊少還是黎民百姓,男人骨子里就是色性難改。
「妹子你听我說,只要把男人那點心思模透了,包準他服服貼貼的,以後你們倆成親了,大娘教你個十招、八招,讓他上了床就不想下床……」
蒔香捂著耳朵不敢再听,這兒民風開放、百無禁忌,饒是她這般活潑大方的都招架不住。
在這兒雖然清苦些,不過她全無不適應,基本上他把家都交給她打理,他管外她理內,對外人便說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初初听到時,她羞得說不出話來。
來西南的路上,他把心里的算盤都跟她說了,待定下來後,他就去信給父親,讓他來西南一趟,之後再籌備婚禮,有長輩在,他們二人成親便算是名正言順。
右成之後再稟明祖母,簡而言之就是先斬後奏,有父親主持婚禮,他倆便不算私訂終身,若祖母問起為何如此倉促成婚,便說他在西面病了幾次,都是蒔香親自照顧。
接著,再加油添醋說西南部落的首領有意把女兒嫁給自己——這點倒是事實,祖母一听必然不肯,他們文家怎能娶蠻夷之女?母親再接著說︰「老爺到了那兒,見情勢不對,為避免夜長夢多,便作主讓丞佑娶了蒔香。」
即使祖母不高興又能如何,兒子媳婦說得句句在理,娶個窮人家的女兒,總好過娶個野人回來,孫子遠在西南,鞭長莫及,她就算想管也管不著。
雖然給祖母下套著實不孝,但也沒別的更好的辦法,父親只答應來主持婚禮,那些個彎彎繞繞要騙老太太的話,他可不干,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還是得落在母親身上。
「若不是母親疼我,我們大概……」
文丞佑沒有把話說完,但蒔香明白他要說什麼,若不是大太太肯幫忙,他們倆是絕無可能的,她心里感激得說不出話來,想著以後定要好好孝順大太太。
「我們在外頭多待幾年,等孩子生了再回去,祖母瞧在曾孫的面上便不會為難你。」
蒔香听著前頭還感動地紅了眼,他接著一句話就讓她羞得打人。
她曾問過他喜歡自己什麼,他笑笑地說︰「你是挺扎手的,可總是精神奕奕的,活潑有朝氣,讓人看著心情就好起來,糟心的事都丟到腦後。」
「就不覺得我蠻橫?」
「是挺蠻橫,偶爾又無理取鬧,可不是不能說道理的人。」
前面听著還高興,後面她又皺眉了,怎麼听都不像好話,不過她也不計較了,因為自己喜歡他,不也是挺奇怪的嗎?
以前她總認想著自己會嫁個莊稼漢,沒想卻要嫁進高門大戶,想來就怕,可有他在,她又覺得好些。
她一直覺得他脾氣好,男人像他這樣有度量又能包容她的可少了,像三少爺與她就話不投機,說不到三句就吵。
母親說過若遇上一個能包容她性子的,那可是她上輩子燒得好香,左右得抓牢了,不能松手,她記在心里,牢牢把他抓著。
「阿銓他們明天該回來了吧?」文丞佑問道,兩兄弟在隔壁縣的書院地學,隔幾個月就有假能回來。
「算日子應該快到了。」想到能見到弟弟,她就掩不住笑意。
沒想到話語才落,外頭就傳來喳呼聲,接著便是熟悉的大噪門。
「阿姊,我們回來了,我在路上打了只雁,給你進補。」
「大熱天的,進什麼補。」另一個冷冷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蒔香驚呼一聲,開心地沖了出去,「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到家了?」
「我們坐大馬車回來……」
文丞佑移動身子,穿上鞋履,微笑地听到外頭三姊弟打打鬧鬧的話語。
沒一會兒,蒔香如同旋風般又闖進來,責怪道︰「你怎麼起來了,快躺著。」
她關心的話語讓他心里暖暖的,「也不有什麼病,起來還涼快些。」
「姊夫病了?」席式欽喳呼著走進來。
一聲姊夫叫得文丞舒坦,卻讓蒔香跺腳,他們還沒成親呢,他就張口亂喊。「你……你說什麼呢!」
「什麼?」席式欽一臉困惑。
「你……怎麼就沒長進呢你!」蒔香打了下他的頭。
「還打我,我都大了。」席式欽跳到一旁。
席式銓懶得理他們,自顧自地坐下給自己跟文丞佑各倒了一杯茶。
蒔香與席式欽在屋里追著,文丞佑喝口茶,微笑地看著兩人追打,在文府是不可能看到這樣的景象。
「功課可有問題?」文丞佑問道。
席式銓點了下頭,「夫子出了一道題目……」
文丞佑專心听著,時不時點撥他幾句,蒔香猛地一撲抓住弟弟,給他撓癢,一邊看著文丞佑與席式銓說話,當初跟著文丞佑走時,她有過猶豫,也怕自己作錯決定。
蘭香要她想清楚,連伯母都勸了她幾句,終究還是不能改變她的心意,她也擔心害怕,怕他終究要辜負自己,如今,她很慶幸自己憑著一股傻氣點頭了。
文丞佑老擔心委屈自己,其實在這兒才快活呢,她寧可跟著他在窮鄉僻壤的縣道當官,也好過關在文府的宅子里,只要他們四人在一起,就是個家。
她笑著松開弟弟,待他跳到一旁後,再張牙舞爪地追著他跑,西南的天氣熱得人直冒汗,但對她來說,卻是再舒適不過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