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些果然是真的,好恨。
總之,想靠他在她家搭伙這件事趕走他的希望,她徹底落空了就是。
除此之外,令她更氣憤的是,他連她早上運動的時間都要介入,還有連她到學校上班的時間他也能跟去,而且還在短短一個星期內就搶走她在學校里最受人倚賴的人氣寶座。
斑,會修電腦了不起呀?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堆二手電腦捐給學校了不起呀?她一點也不覺得了不起好不好!
可是她不稀氨,並不代表其他人也會跟著她不稀氨,相反的,光是為了他捐了五十台二手電腦給學校的大事,就轟動了整個福林鄉,連鄉長都親自蒞臨前來感謝他,而她這個負責「大英雄」、「大善人」伙食的人,自然也被特別交代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他。
想到鄉長還特地找村長陪同前來找她,對她說一堆要她不可怠慢貴客的話,她就一肚子火,車子也愈騎愈快,自己卻沒有發現。
突然之間,前方路口滾出一顆球,一個小女娃緊接著追球而出,嚇得她緊急煞車,但由于車速過快,車子一時間根本停不住,眼看下一秒就要撞上小女娃了,她只能將車頭狠狠地轉到底。
「砰!」
一聲巨響,接連而來的是身體被拋出的劇震,與身體落地後的劇痛,接著才是腦袋一片空白的感覺。
她曾听人說過,大部人發生車禍,通常都記不起當時的情形,或者是記憶模糊,她倒是像在看慢轉影片般的清晰深刻。
所以,她還活著嗎?
她試著睜開眼楮,同時間听到小女娃突然放聲大哭的聲音,以及趕到車禍現場村民的聲音。
「天呀!發生了什麼事?小阿有受傷嗎?」
「沒有。快去看看騎車的人,她為了閃這孩子,車子才會撞上電線桿的,快去看她傷得怎麼樣。」
听見小阿沒事,夏美里立刻放心的閉上眼楮,因為她實在是太痛了,尤其是剛才先著地的那半側身體。
「喂,你沒事吧?」
「小心,不要亂動她的身體,怕有骨折。小姐、小姐,你听得到我說話嗎?小姐?」
「听得到。」她強忍疼痛,輕吟著勉強應聲。
「太好了,還有意識。你覺得怎麼樣。可以動嗎?能坐起來嗎?」
「好痛……」
「你說什麼?我幫你把安全帽拿下來可以嗎?我會很小心,你若會痛就出聲。」
對方說完,小心翼翼地幫她將頭上的安全帽拿下來,一看見她的臉,頓時驚叫出聲。
「天啊,是美里小姐!是美里小姐!」
「什麼?美里小姐?夭壽喔,阿旺家這小女圭女圭這下可闖出大禍了,快點打電話通知村長,快點。」
「我去開車過來,得快點送美里小姐去醫院才行。」
「你的是貨車要怎麼載?我已經叫人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啦。」
「叫他們再打一次,說受傷的是美里小姐,叫他們車子開快一點。」
「叫他們把醫生一起載過來啦。」
「對對對,叫醫生一起過來才對,我去打。」
夏美里感覺身體無處不痛,痛得她好想哭,但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純樸對話卻又讓她覺得好想笑,覺得好溫暖。
「美里小姐,你听得到我的聲音嗎?你再忍耐一下,等一下救護車就來了。」
「好。」她睜開眼楮,勉強應道,感覺自己的肩膀不是月兌臼就是骨折了,只要輕輕一動就痛得刺骨。還有腳也好痛,手則已經痛到麻木沒知覺了,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之間,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驀然穿過層層劇痛的包圍,落入她耳中,她強忍多時的淚水不知怎麼搞的,瞬間完全失控,整個決堤。
「你是……」
「是你,城市來的何先生。你來得正好,是美里小姐,美里小姐出車禍了!」
「你說什麼?!讓開,快點讓開!」何海胤一听,迅速排開圍觀者,沖到傷者身邊,本來他不信,卻在看到躺在路邊受傷者的臉時,登時震驚到面無血色。
「美里……美里……」他蹲,輕輕的呼喚她,聲音里盡是難以過制的懼怕與震顫。他伸出手,發現自己的手顫抖不已。
「別動她,怕有骨折。」旁邊有人出聲道。
他伸手輕輕踫觸她的臉,看見她在他的觸模下緩緩睜開淚濕的雙眼。
「很痛嗎?」他柔聲問她。
她沒有應聲,只是淚流滿面的看著他,讓他心疼不已。
「再忍耐一下,救護車就快到了。」他對她說,因為他已經听到從遠處傳來的救護車聲音。「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絕對不會離開。」他向她保證,聲音沙啞。
「嗯。」她輕應一聲,再度緊緊地閉上眼楮,極力忍受疼痛。
五分鐘後,她被抬上擔架,送上救護車,其間她只再睜開過一次眼楮,確定他仍陪在她身邊之後,就放心的閉上眼,痛昏了過去。
夏美里這回摔得不輕,經X光檢查顯示,她是右側鎖骨,中段骨折合並肩肝骨骨折,必須開刀治療才行。
手術非常成功,但術後醒來的她依然感覺疼痛不己,有種「牽一發而痛全身」的感覺。
她在醫院里住了一個星期,全由何海胤照顧。
老實說,她也想不到會是這樣,本來車禍住院是該通知親戚朋友來照顧的,但是她能通知誰?離婚後又各自組了一個家庭、與她鮮少聯絡的爸媽嗎?至于朋友,她可悲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個要好到可以拜托的朋友。
當然,有很多村民願意來照顧她,尤其是造成這起車禍的小阿的媽媽阿旺嫂,更是責無旁貸的說要來,只是她明知道阿旺嫂家里有兩個稚子,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婆婆要照顧,她又怎能答應,厚著臉皮接受熱心村民的照顧呢?
重點是,她所在的醫院離福林鄉又遠,光是車程來回就要花上三個小時。
總而言之,在她沒辦法厚著臉皮麻煩別人照顧她的時候,身邊又剛好有一個趕不走的家伙硬要照顧她,還大言不慚的對眾人宣稱他們其實是一對舊情復燃的男女朋友,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順理成章了。
一個星期的住院時間對夏美里來說非常難熬,一方面是因為鎖骨受傷的部位非常疼痛,另一方面則因為行動不便的她事事都得靠何海胤照料服侍,其中還包括如廁與淨身這類私密事,讓她既尷尬、羞窘又難堪。
雖說她的身體早被他看過、模過、踫過不下百次了,但那畢竟都是好幾年前的事,而且那時候的他們是情侶、是愛人,而令他們卻什麼關系也沒有。
不過俗話說得好,關關難過關關過,她終究還是熬過了最難過的那幾天,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听到可以出院回家的消息,她好高興,但這好心情卻只維持到上車後、發現何海胤車子竟不是開往福林鄉而是往北開的那一瞬間。
「你走錯路了,福林鄉應該從剛才那個交流道下去。」她開口說,希望他只是走錯路。
「我們不回福林鄉了。」
「我們是誰?你可以不回去,但是我要回去。如果你不想送我回去,待會兒在下個交流道放我下去,我會自己叫車,搭計程車回去。」她怒不可遏的對他說。
「你先別急著生氣,好好的听我把話說完。」他邊開車邊說。「你所受的傷除了要定期回醫院復診外,下星期開始每逃詡要去醫院做肩關節功能活動的復健治療,你若回福林鄉住的話,每天光是來回醫院就要花上半天的時間,再加上那邊的路況不是很好,你的傷又不能受顛簸,所以我再三考慮之後才會決定不帶你回福林鄉。」
「回不回去應該由我來決定。」
「不,應該由我。因為照顧你的人是我,以後送你到醫院復診和復健的人也都是我,我應該有權決定每天要花一個小時或是四、五個小時來做一件事。」
「我沒要你照顧我。」
「不要嘴硬,除了我,你還能靠誰?」他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柔聲道。
她霎時抿緊嘴巴,將臉轉向車窗的方向,不再說話。
是呀,除了他之外,她還能靠誰呢?
明明下定決心不理他,要與他保持距離,讓他絕了想與她復合的念頭,結果呢?她現在卻事事都得依賴他、受他照顧,她這不是自打嘴巴是什麼呢?她真是可笑又可悲呀。
「生氣了嗎?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他打破車內短暫的沉靜道。
「我知道,你只是說了實話。」她自嘲的撇唇一笑。
他緊皺了下眉頭,想說什麼卻又放棄,改口問她,「你和你爸媽的關系還是沒有破冰嗎?」
曾經交往五年的默契,讓她一听就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他想問的應該是︰為什麼女兒出了車禍,做父母的卻不見蹤影,連一次都沒出現過?
「他們離婚後又各自結婚,有各自的家庭,我不想麻煩他們。」她斂下雙眼,掩蓋眼底的落寞與哀傷。
「即使如此,你依然是他們的女兒。」
「我已經長大了,可以不需要父母的照顧,但是他們其他的孩子卻還小,需要他們。」
「這就是你說服自己原諒他們的理由嗎?」
她再次轉頭看向車窗外,沉默了下來。
他輕嘆一口氣,驀然伸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堅定不移的對她說︰「沒關系,我會照顧你,不需要他們。」
她身心不由自主的微顫了一下,卻又突然想到自己的不孕癥,猛然將手從他溫暖可靠的掌心中抽了出來。
「謝謝你過去幾逃讜我的照顧,但我現在出院了,有能力照顧自己,所以還是麻煩你在下個交流道放我下車,我要回福林鄉。」她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語氣開口說。
「你認為我會讓你下車嗎?」他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緩聲道。
「何海胤!」她克制不住的沉聲警告。
「別說你現在行動不便,光是下床就痛得面無血色了。福林鄉那里連間早餐店都沒有,浴室里也沒有蓮蓬頭,坐個公車還要走半小時才能到達公車站,錯過班次就要再等兩個小時,你回到這樣一個什麼都要靠自己、靠騎車或開車才能出門的小村莊,你想怎麼生活?」他直視著前方的路,慢條斯理的說。
「有鄰居會照顧我。」
「哪個鄰居?自顧不暇的阿旺嫂,還是好像每逃詡很忙的村長太太?抑或者是有自己的工作要上班的村民,還是沒工作卻七老八十反倒要人照顧的村民?」
她倏然緊抿唇瓣,沒有說話。
「也許你會說誰有空誰就會來,不需要某個人一直待在你身邊照顧你,但是在家的時候或許可以,當你要出門去醫院復診或復健時呢?你確定有人有時間願意隔天或每天花上四、五個小時陪你大老遠的走這一趟嗎?就算有,你好意思這樣麻煩人家嗎?」
隨何海胤最後一句語音的落下,車內也隨即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夏美里雖然很想反駁他說的話,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只因為他說的全是對的。
必福林鄉根本沒人可以照顧她,要回醫院復診復健的交通也真的很不方便,重點是,就像他所說的,那不是幾天或幾個星期的事,而是幾個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