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若你俊美無儔,恐怕不適合扮成女人。」
「少來,這次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扮。」範軍籌堅決重申立場。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上官衛自然也听見了,那總是充滿活力的腳步聲,讓他不禁瞬間漾出溫柔的笑容,與平常對待他人的客氣有禮截然不同。
「是你的小心肝?」範軍籌眼尖得很,可沒漏掉好友那溫柔到令人想吐的惡心笑容。嘖,明明就是頭奸詐狡猾的賊狐狸,裝什麼溫柔啊。
「差不多該用晚膳了。」他答非所問,委婉的下達逐客令。「待會兒我會請下人將晚膳送到你房里,我們今晚再繼續討論,只是這件事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我爹已向襄城縣令在照,將你暫時調來洛陽縣城,這段日子你就在府里住下吧。」
「要我住下當然是沒問題,不過無論如何我都不扮女人。」他再次申明。「不管你怎麼說、怎麼騙,我都不干!」
「那是當然。」上官衛笑得令人如沐春風。
範軍籌提防地看著他太過溫和的笑。
「就算逼我也不干。」他三令五申。
「我怎麼會那麼做呢?憑我們的交情,我自然不會逼你。」上官衛緩緩起身,走到門邊。
可縱然他表現得再泰然自若、再溫文有禮,範軍籌卻總是放心不下,只是上官衛沒有給他深思的機會,大門一拉,就擺出了請的手勢。
他皺著眉頭,也不想打擾他和青梅竹馬獨處的機會,只好將到嘴的話吞回肚子里,決定今晚再討論這件事,精瘦身軀驀地自圓凳上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而門外的縴縴正好也抱著一疊畫軸走上門廊,兩人當場就打了個照面。
「雲姑良,許久不見了。」他理所當然的開口招呼。
「你是……」縴縴微愣,對于眼前俊美到有些陰柔的男人感到陌生,然而定眼一瞧,卻又忽然覺得他有幾分眼熟,仿佛曾在哪里見過他。
咦?等等!
那會勾人似的丹鳳眼、那不點而朱的紅唇,還有那吹彈可破、連女人都自嘆不如的雪白肌膚,他——他——他不就是八年前的絕色大美人嗎?
縴縴驀地睜大眼,連忙看向他平坦的胸部、修長精實的身材,和一襲月牙白的男性長衫,眼里的驚愕登時被濃濃的詫異取代。
不對,他不是女人!
縱然他與八年前的那位絕色大美人,長相容貌幾乎如出一轍,但是他卻來得更高一些、更壯一些。
「怎麼了?」眼看縴縴才登上門廊就目不轉楮的看著好友,被忽略的上官衛心里可不舒服了。「你們以前見過?」就他記憶所及,好友應該只曾遠遠的見過縴縴幾次,連句話都不曾說過,怎麼兩人的反應卻是如此古怪?
「當然見過,雲姑娘如此國色天香,就算在大街上匆匆一瞥也足以令人終身難忘,我就不信洛陽縣城里有誰不認得她。」沒料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就讓上官衛敏銳地察覺到不對,範軍籌暗叫一聲糟,只好連忙找話搪塞了過去。
開玩笑,當年阿衛重傷,千交代萬交代不能讓雲縴縴得知他的傷勢,可偏偏當年他卻因為一時粗心大意而忘了將門落閂,讓她闖了進來。
縱然阿衛的傷情沒因此泄漏出去,但當時他為了讓他安心養傷,可是口口聲聲保證雲縴縴沒來過,如今要是謊言被戳破,天曉得阿衛會不會因此記恨,甚至以此作為要脅,逼他扮成女人去查案——
不成,他死都不答應!
事關他的男性尊嚴,無論如何這件事絕對、絕示能讓阿衛知道。
「喔?」上官衛微微一笑,縱然好友表現得自然,但縴縴的表情卻已泄漏出太多疑點,讓他起了疑心。
「既然你們有事,那我先走了。」在上官衛莫測高深的注視下,範軍籌只好擠出更大的笑容,迅速離開現場。
可誰知道他才步下門廊,始終緊緊盯著他看的縴縴卻突然喚住了他。
「公子請等等!」她迅速跑到他的面前。「不知道我可否冒昧問一句,請問公子家中是否有姊妹?」
「啊?」他一愣。
「有嗎?」她急迫的朝他跨近一步,整個人幾乎就要投入他懷里,所幸一只健臂及時環上她的縴腰,將她摟回身邊。
「你問這做什麼?」上官衛笑問,可眼底卻是寫滿了不高興。
「你別管啦。」她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沒閑功夫跟他計較他摟著她的事。「有嗎?你有姊妹嗎?」她只專注的看著眼前的範軍籌。
範軍籌一頭霧水,但還是誠實回答。
「家中就我一個獨子。」
「怎麼可能!」縴縴大聲反駁。
「呃……」範軍籌愣了下。「請問雲姑娘為何有此一問?」
「那當然是因為——」想起上官衛就在一旁,她只好連忙將到嘴的話用力吞回肚子里。
不行,都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她可不想讓他以為她是這麼的介意他房里曾有姑娘出現,介意到這八年來都不曾遺忘,甚至胡思亂想的以為那位絕色大美人很有可能就是眼前男子的姊妹。
眼看縴縴不打算說出理由,範軍籌也不好貿然追問,只好有禮的作了個揖,轉身離開君清樓。
「人已經走遠了。」眼看縴縴看好友看到出了神,連人都看不見了還舍不得回過頭,上官衛險些就想用手掌捂住她的眼,或是干脆將她拉到屋里,把大門關上。「你似乎對他很有興趣,難道你也想替他作媒?」他不著痕跡地刺探著她的想法。
縴縴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轉頭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
「福伯說你帶了位同僚回府中作客,就是他吧?他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做什麼?」他不答反問。
「就是想知道啊。」她理所當然的回答,不料他卻是笑而不答,始終一副不打算讓她知道的模樣。「算了,我問伯父和歡姨也一樣。」她暗罵他一聲小氣,接著迅速越過他走入房里,將懷中的畫軸全擱到花廳的圓桌上。
他也走到桌邊,看著她坐下,將畫軸一一攤開。
「你生氣了?」他問。
她抬頭瞪他,將攤開的畫軸推到他面前。「環肥燕瘦任君挑選,你看看有沒有順眼滿意的,若沒有,我再幫你去找。」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連客套話都省了。
他只看了畫像一眼,微微一笑。「不幫我介紹嗎?」
「你是司戶佐,縣城里哪家姑娘你不識得,還需要我介紹嗎?」
「說得也是。」他撫著下顎加深笑意,這才慢條斯理的坐到她身邊,拿起那些畫像一一端詳著。
縴縴手肘抵在桌面上,只手撐著臉頰,卻無心觀察他的反應,反倒更關心方才離去的範軍籌。
她實在不懂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倘若不是他胸前一片平坦,她一定會懷疑他就是當年的絕色大美人,只可惜他沒有姊妹,否則她就能得知那名絕色大美人是從何而來……
縴縴出神的想著,滿腦子全是範軍籌那張陰柔俊臉,不料眼角余光卻忽然瞥見上官衛以指尖沾著茶水,在畫像上圈圈點點——
「啊,你做什麼!」她自凳子上跳了起來,連忙伸手搶救被摧殘的畫像。「這些畫像都是請畫師畫的,都是別人的東西,你怎麼可以……」話還沒說完,畫像上的人物丹青登時成了潑墨丹青,急得她連忙抽出繡帕擦試,誰知卻是愈弄愈糟。
「對了,歐陽家的姑娘就是這長相。」上官衛打了個響指,慢條斯理地指著畫像上那被茶水淹大了嘴巴、糊歪了鼻子的姑娘。「縣里畫師大多不老實,收了錢財便會弄虛造假,往後你可得當心點。」做錯了事,他還理所當然的對她諄諄教誨,甚至不忘擺出一副施恩不望報的模樣。
「歐陽姑娘哪有這麼丑!」她氣壞了,忍不住叫了起來。
「但也絕對不是畫師所繪的那副模樣。」
「就算有那麼『一點』差異,但也沒有差很多啊。」她強調重點。
「只要有所差異,無論多寡,就是欺騙。」一頓,他也強調重點。「何況你帶來的每張畫像,都與事實有所差異。」這已不是欺瞞,而是掛著羊頭賣狗肉了。
沒想到他的眼楮是如此雪亮,被嘲弄的縴縴小臉一紅,再也不敢大呼小叫。
為了嫁得如意好郎君,各家姑娘請托畫師美化相貌是眾所皆知的事,她們做紅娘的看在眼底哪敢多說什麼,心里有把尺就行了,只是她來的這些畫像,全都算是非常「寫實」的了,上頭的姑娘皆是上上之選,沒想到他卻還是如此計較。
算了,誰叫他是司戶佐,職責掌管縣城里的戶籍婚姻,既然他不喜歡坊間這樣子的陋習,大不了她再請畫師們重繪畫像就是了。
「既然你對縣城里每戶人家了若指掌,那你為何不干脆直接告訴我你喜歡哪家姑娘,我也好直接幫你說媒。」這樣他總沒話說了吧!
「喜歡的姑娘啊……」他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的微笑看著她。
她一邊收拾畫像,一邊看著他深邃專注的目光,心里不知怎地竟然覺得有點羞窘,但同時也覺得有些不安,就擔心他會說那絕色大美人的閨名。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縣城里走動,卻未曾再見過那名姑娘,也許她根本就不是洛陽縣城的人……
「是有一個。」
咚咚!她的心跳硬是在一瞬間多跳了兩下。
「喔,是誰?」她故意裝得毫不在乎。
他揚高嘴角,傾身靠近她,低聲公布答案。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深深凝視著她,深邃黑眸灼亮得就像是里頭藏著兩把火炬。「只要你幫我說成這門親事,我一定馬上迎娶過門。」
轟!縴縴知道自己一定臉紅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可惡,他、他、他到底在說什麼啊,他一定又想捉弄她了,這次她絕對絕對不會再被他騙了,她死都不會相信他的!
「我、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昂起下巴,逞強的瞪著他。
「真的不懂嗎?」他加深笑意,故意朝她靠得更近。
眼看那張俊臉節節逼近,呼出的熱氣輕易的就燙紅了她的肌膚,她再也無法逞強佯裝冷靜,于是連忙自椅子上起身,迅速拉開彼此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