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場波折,回春樓總算平安度過劫難了。
本來芸媽媽以為凌依莎不會再住必回春樓,但出人意料的是,她還是從金霄殿回來了。
「娘,我一定會幫妳東山再起。」凌依莎艷光四射地笑道。
「媽媽說,今日起要將回春樓重新裝修一遍。」瑩霜說。
「好哦!」最近太多事情發生了,暫時歇業一陣子也好。
「不過女兒呀,太子爺是用了什麼辦法讓那個何……」芸媽媽突然間道。
「噓!」凌依莎將食指放在唇上,「以後都要對外面說,何侍郎從來沒來過咱們回春樓。」
「妳不好奇嗎?」
她知道浩騰是趕在黎明之前找人易容、擺平何大人的家人,以及偷走尸體,事情很簡單,關鍵是要快,還要面面俱到。
「好啦好啦,別說了,不是要東山再起嗎?我跟瑩霜出去轉轉,看能不能找到好看的帳幔,妳們各自去找糊裱匠、木工、還有園丁,讓他們
餅來看看。」凌依莎分配工作,阻止這些八婆們再問下去。
接著她帶著笑跟瑩霜一起拐向東邊的市集,然而才走到街口,她忽然像生根的樹般站立不動。
她不敢相信的望著眼前這幕──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海極卓爾不凡的太子爺懷抱大束鳳櫻花,接受過往百姓的注目禮。
她又京又喜的看著他,他還記得她曾跟他提過約會的事!每日國事纏身的他竟然會記得她不經意中說過的話,她感動的熱盈眶。
「謝謝你的花。」她上前接過男人懷里嬌艷的鳳櫻花,甜甜地笑著。
「我有榮幸邀請這位美麗的姑娘和我一起約會嗎?」見她京喜的點著頭,他帶她坐上馬車。
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馬車停住,馬車外響起啾啾鳥鳴。
揭開厚重的車簾,映入凌依莎眼簾的是初春的陽光。
宇文浩騰從車上將她抱下來,帶她進入一片幽靜的林園,成群列隊的下人都靜默不語的跪下迎接。
「這里好美哦。」被一路護在堅實的懷里,凌依莎好奇地左看右看。這座依山而建的林園環境清幽、亭閣雅致,四季長青的樹木修剪整潔,
既安靜又優美。
「在這里能約會嗎?」
「嗯,好像是在公園里談戀愛。」她笑開的說。
宇文浩騰因她的喜悅而露出微笑。
「好棒,這里美極了!」來到三面環水的琴室,凌依莎興奮地叫道。
流水上有座小橋,對岸的桃花吐出女敕芽,清新帶著濃郁的花香充盈在空氣中。
「我也許不能帶妳去逛熱鬧的大街,可是……」他圈住她的身子,帶她移向琴室,「我會為妳寫下相思曲。」
她的身子被鎖在他結實的懷里,看著他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她從沒想過務實的他會做出這麼浪漫的事,心兒在暖暖的微風里融為春水。
兩人四目交接,唇越貼越近,驀地琴弦振動,奏出熱烈繾綣的音調。
「這是我唱過的「蟲兒飛」!」細听琴聲,凌依莎往後退開一些,眉開眼笑地說道。她只在他面前唱過兩次,他便記住了。
「原來此曲叫「蟲兒飛」。」為了適應古琴的律法,他將曲子稍做變化,卻顯得更加流暢動听。
「我記得妳唱過,一雙又一對才美,不管冷風怎麼吹,只要有妳陪。」
「你彈得真好。」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輕哼著旋律,與他一唱一和。
「這真是最棒的約會了。」一曲終了,她情不自禁地感嘆。
「妳的家鄉真是個奇怪的地方,男女之間竟然需要約會。」
「是海極太古早!」
「妳有想過要回去嗎?」握住小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
必去?依莎微微怔仲,為了他,她早已忘了要尋找歸途,可若是有機會回到屬于她的時代,她舍得扔下他離開嗎?
「如果妳想回去,無妨,我陪妳。」看出她臉上的躊躇,他聲音低啞,有絲緊張的說道。
「那是一個你到不了的地方。」就算是她,迄今也沒能找出回去的辦法。
「是嗎?!那我就把妳綁起來,讓妳再也回不去。」他霸道的壓下重吻,魅惑著她。只要想到她會離開他,他就不能呼吸。
癱軟在他懷里,承接他霸道的吻,任他探進口中,感覺到他對她的在乎。
「我要妳住到金霄殿來。」他沙啞的命令。僅僅是親吻已無法讓他滿足,想要她的每日都在折磨他。
「我還要幫娘東山再起。」她嬌喘吟哦,躲開他如火的吻,生怕自己在此沉淪。
「我可以派人幫她。」他將她整個人轉過來,壓進胸懷,兩人的身體沒有任何縫隙地貼合著。
兩人密切緊貼的身子,她可感覺到他昂藏的堅挺。
「人家還想再多約幾次會。」她撒嬌地藏在他的懷里,任他放肆的手探進衣里。
「妳不想每逃詡見到我嗎?進宮跟我住,我們可以每天見面,想什麼時候約會就什麼時候約會!」她難以掌控,聰明慧黠,總讓他覺得不安
,好似會失去她。
「不要,你好壞,在這個時候游說我,耍詐!」她被吻得七葷八素,差點就要舉白旗投降。
她竟然還是拒絕?他就不信說服不了她。
扯過披風,將兩個人蓋得嚴嚴實實,他卷起一場香艷風暴,拉著不願投降的女子翻雲覆雨。
棒了很久,才听一個微啞的嗓子嬌嗔道︰「宇文浩騰,你這、壞蛋。」
從意亂情迷中醒來,凌依莎羞紅著臉罵道。他們竟然在這里……啊,她不要見人了啦!這個不知羞的男人。
「誰叫妳不肯答應進宮。」他不滿地瞥她一眼,暗自欣喜見到他留下的吻痕。
「哼。」她伸手打他的胸口,卻被他牢牢接住。
他握住她滑女敕的小手,「恐怕這一個月,我都不能去看妳了。」
她有些錯愕,「你還要離開?」一顆心懸在胸口。
「不,父皇身體大不如前,需要好好靜養,無力親自管理朝政,海極大小事務我都必須過問,御書房的奏折堆起來快要比妳高了。河東大水
,築堤的事我也要親自去瞧瞧,而且下個月又是海極四年一度的星降大典,做為主禮官,我還有許多事要準備。」
「什麼是星降?」
「太歲星與太白金星交會于……」
「那是什麼?听不懂。」又是這些奇怪的星名。
「妳只要記住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就可以了。真想把妳鎖在宮中,隨時都能見到妳。」見不到她的時間對他而言無比漫長。
「那樣我會在深宮中因想你而寂寞。」他很忙,可她待在金霄殿能做的只有等待,這樣她一定會變成深閨怨婦。
他無奈地一嘆,終究不忍見她不開心。摟緊她,忍住身體里不曾饜足的渴望,替她拉好衣衫,依依不舍地送她離開。
兩人漫長而煎熬的分離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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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天芸媽媽嚷著肚子難受,這可急壞了凌依莎,她細心照顧芸媽媽,請來大夫診脈,卻只說她脾胃失和,需要靜養。
罷送走大夫,一抹昂藏的身影便進入視線。
「這會還沒上工,妳們是不打算做生意了?」爽朗的笑聲在空蕩的大堂里回響。
凌依莎認出聲音的主人,笑著叫道︰「江騰。」眉眼彎成可愛的弧線。
面上帶笑的宇文江騰胸中猛然一慟,不過仍極力用笑容掩飾感情。
「你最近都跑哪里去了?」凌依莎嘟著嘴問。
「四處逛逛,干些強搶民女,殺人放火的小事。」
「胡謅!」她一拳掃過去。
「妳又動手!」他捂著自己被揍痛的胸口,「好野蠻的女人呀,只有老鰥夫才敢要妳。」
「老鰥夫是誰?」她一頭霧水。
「就是妳的親親太子爺啊。」
「什麼?!」
「原來妳不知道?」宇文江騰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笑笑的朝她勾勾手指。
她難敵好奇心的驅使,跟到他身邊。
「老鰥夫七年前就成過親,不過前太子妃已薨逝了!」凌依莎大吃一京。
「看來妳還被蒙在鼓里呢!妳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哦,我的胸膛借給妳靠。」他半真半假的說道。
「太子妃是怎麼死的?」
「這個讓他來告訴妳吧,我要說了,真怕他會調動禁軍來對付我。」宇文江騰淡淡道。
「討厭,吊足人家胃口又不說,我去做蚵仔面線毒死你。」
「小莎別氣了,是我錯了。」
「你還沒說你最近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離開努力適應沒有她的生活,不過這些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妳不是一直對星相很感興趣嗎?我從虎國帶來一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無所不能的巫師。」
「這麼厲害?我……」她還需要回去嗎?她在這里已經有了牽絆,無論是家人還是最愛的人,她能放棄一切回去嗎?
「別發呆了,跟我走吧。」他寵溺地敲敲她的腦袋,拖著她上了馬車,帶她進入沁陽上城,會見那位神奇的巫師。
星霄殿內,被宇文江騰從虎國千里迢迢請來的巫師雪維一見到凌依莎,就用沙啞怪異的聲音說道︰「姑娘,妳不屬于這里,我看到了光影之
綁,死亡之後,風雨之後的城池。」他雪白的發絲在無風的殿里飛揚起來。
宇文江騰喝道︰「雪維,你嚇著小莎了!」他眼里有諸多的不贊同。
「你說的對,大師,我的確不屬于這里。」凌依莎臉上失去笑容。
「三爺,雪維受了你的恩惠,就一定會照你的吩咐行事。你要我好好照顧這位小泵娘,雪維正在替她解憂。」奇裝異服的雪維白眉白發,神
情平淡。
輕嘆了口氣,宇文江騰道︰「小莎,妳有什麼要問的,盡避問。」
「我……我還能回去嗎?」
宇文江騰難以置信地盯著她遲疑的嬌顏。
「三爺,她若回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默默地低下頭道︰「雪維,滿足她一切的要求。」他說完闊步離開,生怕心痛的表情流露出來。小莎的歸宿,該由她自己選擇。
「姑娘。」雪維淡色的瞳眸逐漸變白,發出刺耳的吸氣聲,「再過十日的星降大典是最好的時機,若我沒料錯,妳應該是四年前的星降之日
誤入此地。」
「的確是四年前。」屈指一算,她已來到海極快四年了。
「海極的星降大典將見天象奇異,同時聚集無數巫師的意念,威力強大,雪維可借由星降之力,送妳回去。」
「若我不想走呢?」
「當然也可以留在此處,若是這樣我將替妳燃起長明燈,護佑妳的安全。」
「還有十天是嗎?」
「是,而且妳只有一次機會,若錯過這次時機天象改變,將無法再回去妳的世界。」
「謝謝你,若有需要我會回來找你。」
內心掙扎的凌依莎離開後,漫無目的地走在沁陽上城。
想到此時正在忙碌的宇文浩騰,心中的天秤便朝留下傾斜,因為這里有他!
她的愛因他而存在,她可以把這里當成家,做一位海極女子,為愛放棄過去。想起他,她混亂的心情逐漸平靜篤定,紅唇勾起一個笑弧。她
要留下來!
驀地,一個焦急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快點快點,轎夫再快點!」
「小姐,已經夠快了,甭著急。」
「我要去看皇榜,你們快點,要是因此選不上太子妃,你們擔待得起嗎?」蠻橫的女人在快速行進的轎子里大發脾氣。
「對呀,你們都快點。」轎外疾走的丫鬟也叫著。
選太子妃?凌依莎微愣。但她沒遲疑多久,便心急的追上那頂小轎,往人群眾集處走去。
只見皇榜前,滿是身穿綾羅綢緞、頭戴金簪玉釵的千金小姐,似乎所有沁陽上城未出閣的女子都聚集于此了。
「太子殿下總算又要選妃了。」
「妳別擠我,誰擠我啊?」
來看皇榜的女子們嘰嘰喳喳地吵鬧著,面無表惰的凌依莎自人群的縫隙間擠到皇榜前,一個一個字地將皇榜反復看了數遍。
她只覺得突地天旋地轉,雙眼失神的死死盯著皇榜,沒有任何反應。
「凌依莎!」
她突然在嘈雜的聲音中听見有人叫她,她回身看向那人。
「于……」眼下不能叫他丞相了,何侍郎案後,于堪被革去官職,貶為庶民,背起失查的黑鍋,成了一只替罪羔羊。
凌依莎從瘋狂的女人堆中月兌身,來到他的面前。
「妳都看到了,太子即將選妃。」于堪枯黃臉容堆滿幸災樂禍的笑。
「看到了。」她應道,轉身欲離去,此時此刻,她不想跟他說太多。
「選妃是太子自己的意思,妳不要誤以為是皇上逼他的。」
她的腿瞬時變得沉重,胸口好似裂開一般的疼。
「妳不信嗎?選妃奏折是之前太子要我遞給皇上的。」于堪冷冷道︰「我今日就要離開沁陽,也沒什麼好騙妳的。我告訴妳,想做太子妃、
進宮爭得一席之位?作夢!我與太子相識十七年,他是何等精明的一個人,他的鴻圖大志豈會因妳而放棄!他是什麼樣的人,妳比我更清楚。他
為妳意亂情迷,也許真的愛妳,但是這跟送妳入宮,成為他的妃子是兩回事。
「不過妳能做個隨時滿足他的女人,也應該覺得榮幸了,在海極皇朝中,有點勢力的男人誰沒有這樣的相好?妳不是青樓出身嗎,這樣的男
人妳應該見得不少。」
「沒想到失去丞相之位,你就跟村婦一般愛嚼舌根。」凌依莎冷漠的反擊,說完便驕傲地走出于堪的視線,不理會他的叫嚷攻擊。
當她回到下城時,再也無法繼續偽裝,她一直試圖忘記江騰那時的警告和于堪的話,相信浩騰一定不會辜負她的感情。
可事實卻難以讓她說服自己。
筆榜上寫明了,只有精通六藝的上城貴族女子,才能納入選妃之列。
每一條都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
為什麼會這樣?他的表白言猶在耳,如今他要將她置于何地?
「如果能令妳這只鳳凰停留一世,我願為一棵樹,受盡風吹雨打,在塵世站立一百年,等候一百年,再飲一百年的露水,一百年的風沙,日
日翹首以待,身終不移半分。」
她不曾忘記他說出此話時的樣子,也從未懷疑他說這話時的真心,可為什麼會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面?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回春樓。
「莎小姐,妳回來了,快來快來,太子殿下送來好多好吃的東西。」小桔和棠英一見她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把許多零嘴放到她手上。
「太子殿下前幾日命人送來好多上等的花蜜、糕點和吃食,都香甜可口,我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之前芸媽媽都偷偷藏起來,
一個人享用,是今天被我發現,挖出來大家同享的。」瑩霜告著狀。
「哼。」芸媽媽緊捧著一個錦盒,瞪著瑩霜。
一听是宇文浩騰送來的,凌依莎心情更加矛盾混亂。
「好香哦!」香甜的味道飄散出來,眾女忙著分食,沒人看出她的異樣。
「娘!」凌依莎猛地發現不對,「大夫說妳脾胃失和,妳還……」
「好了好了,娘真的沒事,這些個東西我已經吃過不少了,還不是沒事。」芸媽媽將她額前掉落的發絲挽到耳後道︰「娘沒事的,娘還等著
看太子爺娶妳進門呢!」
眼就快要涌出,凌依莎強忍著即將崩潰的情緒,假裝轉身躲開芸媽媽的眼楮。有些事,她說不出口。
「莎小姐?妳不舒服嗎?」心細如發的棠英看出她的沉默。
「沒事!」正說話間,她听見身後傳來爭執。
「不要跟我搶,這個很好吃。」芸媽媽推開伸手過來搶的瑩霜,緊緊抱著錦盒,把里面軟軟糯糯的點心全塞到嘴里。
「媽媽,難怪妳越來越胖。」瑩霜撇嘴不滿地道。
「哎。」凌依莎輕嘆,真是人越老越像小阿。
芸媽媽吃完點心又困了,打了個哈欠,在竹椅上閉目淺眠。
一頓飯的工夫後,睡著的芸媽媽突然捂住肚子,臉上一片黑氣。「啊,肚子好痛!懊痛!」
「媽媽怎麼了?」瑩霜京慌地瞪大眼楮叫道。
「快,去請大夫。」凌依莎努力維持冷靜,緊緊抱住痛得在地上翻滾的芸媽媽。
經驗老道的大夫在仔細地查看芸媽媽的癥狀後,指示先讓芸媽媽服下麻沸散睡去,再開出藥方。
「我娘她怎麼了?是不是很嚴重?」握緊手中的方子,凌依莎問道。
「姑娘,雖然這是青樓,可是那種藥不能亂用啊!」
「藥?我娘脾胃失和,只喝了大夫你之前開的那些強健脾胃的藥啊。」
大夫連聲嘆氣,將她拖到角落里壓低聲音道︰「不可能,芸媽媽的癥狀絕對是因為食用過量的絕後散所致。老夫行醫這麼多年,看過很多相
同的病人。」
「絕後散?」
「芸媽媽年紀不小了,用這個絕後散是多此一舉。」
她知道服食絕後散會讓女子從此再不能生育,像忽地想起什麼,凌依莎顫抖地從地上撿起一個精細的錦盒遞給大夫道︰「大夫,這可是絕後
散?」
大夫接過錦盒,用手指沾沾盒壁內的白色粉末拿到鼻間嗅聞,淺嘗一口後道︰「沒錯,這正是絕後散。」
劇烈的疼痛凌遲她的心,她的身子縮成一團,慢慢蹲在欄桿邊。她不敢相信,浩騰給她的禮物中竟然摻有絕後散?!
「莎小姐,妳沒事吧?」
「莎小姐?棠英快過來扶住小姐。」
「小姐妳醒醒啊。」
必春樓里再度亂成一團,看來風雨似乎尚未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