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飯夾菜,她的胃口一直都很好,之前那段飽一頓、餓三頓的生活為她帶來影響,現在的她只要有得吃,就會吃到吃不下去為止。
「他們伺候得不好,可以再換一批,換到你滿意為止。」夾了一筷子荷葉包雞到她碗里,見她吃得香,他似乎也有了好胃口。
「又不是割主菜,割完這批換那批。」這混蛋又不把人當人了。
「奴才不都是物件,有這麼嚴重嗎?」今日的她穿著一件櫻桃色的裙子,上面一件狐皮小馬甲,看起來粉女敕可愛,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她看起來胖了些,順眼多了。
繁德兒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放下飯碗,睞著神情有幾分任性肆意的狂妄、幾分目中無人的傲慢的越紫非。
他還是那個橫著走路,鼻子看人的傲少年,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不是她可以扭轉過來的,這地方、這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不喜歡被一堆人走到哪跟到哪,一點自己的時間也沒有。」她自己也曾經是他口中的對象呢。
「自己的時間是指練武?」
瞧,她無論做什麼,他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巴總管那個大嘴巴在,她懷疑,這宅子里的大小事情他有什麼是不知情的。
「可以這麼說。」
「身邊沒有人伺候著怎麼可以。」
「如果你非要在我身邊放個人才安心,那麼就把那個被你這位公子爺當梯子踩的小廝給我吧。」
「他有什麼用處?」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別的用處?」
「就如你所願吧。」如果是她想要的,他願意給,另外……「浮屠。」
不知道守在哪里候傳的浮屠立刻回應,「少爺?」
「進來。」
親衛頭子出現了,「少爺有事吩咐?」
越紫非說得慢條斯理,「以後你就跟著小九小姐,在能力範圍內指點她一點防身武功。」不喜琴棋詩書畫、不善女紅烹飪刺繡,喜歡耍舞弄槍,這樣的她,長大後會是什麼樣子?
真叫人期待。
浮屠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但也沒有多遲疑,「屬下遵命。」
「記得,從今天開始我跟你一點關系也沒了,小九就是你的主子,保護她的安全是你一生的職責。」
浮屠錯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低頭答應。
「欸,我可沒說要!」又擅自決定她的將來,獨裁!她一點都不想感激他給她這份看似好意,其實會阻礙她離開的「禮物」。
「妳不要也不行。別小看浮屠,他還沒有入府以前是名動江湖的逍遙客,逍遙一劍,劍逍遙,要不是我爺爺有恩于他,想把他延攬入府,是不可能的事情。」
繁德兒感興趣了。
她站起來繞著浮屠走了一圈,然後抬起女敕女敕的小臉。
「浮屠你到底幾歲?」
他有張老起來放的臉,可以是三十好幾,也可以是二十出頭,她實在不會猜人家的年紀。
要在江湖上闖出名聲來,要不一戰成名、要不年高德酌,拿時間換名聲,他屬于哪一種?
一抹窘色飛過浮屠的臉。「二十一。」
才二十一,果然,單看一張臉是不可靠的。
「怎樣?滿意嗎?」越紫非問道。
「滿意、滿意、滿意得不得了。」她回座把碗里的飯扒完,用很敷衍的聲音回應越紫非,然後又想到什麼似的抬頭對著浮屠說:「一起來吃飯。」
「屬下不敢。」
「什麼敢不敢,人多,飯才好吃。」
「屬下有職責在身。」浮屠冷汗直流,偏偏他的前主子還在笑。
「是嗎?你先下去吧,我有事會叫你。」
浮屠松了一口氣,消失得比風還要快。
越紫非模模她的頭。「單獨跟我用餐,胃口不好啊?」
「你啊,」揮掉他的狼爪。「鑽牛角尖,無聊!」
于是,繁德兒的身邊剩下一個堅持不肯走,已經過了婚配年紀的丫鬟如煙,一個以為自己會失去飯碗被趕出別院,沒想到換來顧門肥缺的天青,和武功不知深淺的浮屠。
這些人,誰也料想不到將來,他們都會因為繁德兒這個完全不知道來歷的人,改變了生命的軌道。
也不過幾天工夫,積雪退了,到處可見枝頭上有綠油油的芽兒。
春天的夜晚,夜色寂寂,空氣里飄蕩著幽幽的花香。
暖炕上的繁德兒悄悄的掀開被耨,身上居然是一身夜行衣,男裝略顯寬大,但是她多穿了幾件衣服在里面,讓衣裳看來合身多了,頭上用同色系的發巾和發帶束起來,活月兌月兌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童。
在碧紗廚留夜的如煙睡得熟,她從床頭拿起早就準備好了的包袱,確定靴子里的匕首,腰際皮革包里的繩索、火石、鐵絲三路車,物都齊全,這才打開窗戶,見四下無人,貓兒似輕盈的跳了出去,又在草叢中蹲了一會兒,再鑽進樹林子,林子的盡頭就是別院的偏門。
這路徑她已經不著痕跡的來探勘過好幾遍,也掐好府衛巡邏換崗時間,所以走起來一路願暢,沒有阻礙。
別院有兩個偏門,一個走水路,也就是她初到這里那條路,另外一條,是僕人們買菜、叫貨、倒夜香的地方。
偏門管轄松散,于是她很簡單的翻過門牆,然後開始飛奔。
以前的她擅長野外奔襲,所以也讓這副身體練得一副好腳力,就這樣疾奔了半個時辰,確定沒有人跟來才放緩腳步,認準目標,慢悠悠的往南城門而去。
也不過子時過了一刻,街道上已經沒有人煙,只听見巡更人的榔子聲,片刻又歸于寧靜了。
直到這里她才想起來,這年頭是有宵禁的,這時別說進不了城,也出不去,那怎麼辦?模模鼻子再回去?
不要,好馬不吃回頭草。
唯一的法子就是守在城門下,干耗一晚,等明天一早城門開,再出城了。
打定主意,正想找個什麼地方蹲,卻听見天搖地動般的馬蹄與車輪聲漸漸往她這邊急奔了過來。
這個時間點,居然有人能入城?
能讓城門衛兵打開城門的人不會是什麼小人物,在這樣的暗夜,勞師動眾的進城,到底為什麼?
她迅速躲進暗處,緊緊把自己縮小。
十二匹車馬隊從她眼前過去,後面的輕甲兵也不少,雜雜遲遲,而且那方向……馬車的去向是剛剛她走過的路?
而沒有一家住戶敢開門出來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也沒有一盞燈被點亮。
這樣的世道,大家都抱著自掃門前雪的態度吧。
也難怪,亂世里,誰也不想一出門,莫名其妙惹怒誰,腦袋就不在自己身體上了。
馬車終于過去後,一切歸于寧靜,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她望著馬車方向,微微皺起了細細的眉毛。
就說別自己嚇自己了,就算他們的目的地是別院,別院里的兵丁少說也有上百個,尋常盜賊之流的還動不了他們。
怕只怕……那麼華麗的馬車里不是強盜那一類的人。
甩掉腦子里過多的OS,她繼續自己的離家出走之路。
可是——
越紫非好歹是她的朋友吧,這樣事不關己的走掉,這種事,她做不來。
無論那批人是不是要往別院去,她還是要回頭去確定一下才安心。
于是她毅然的轉回身。
越家別院前的兩盞燈籠帶著單薄的暈黃光亮,隨風飄搖。
大門前,招搖的馬車和佩刀的隨從佔據了長長半條街。
人人自危的年頭,沒有人敢探出頭來看個究竟。
氣氛肅殺。
紆尊降貴,深夜來訪的是輿國公府的二少,越彥。
「我家主人自從遭襲之後,身子虛弱不堪,已經多日臥床不起,實在無法見客,請二爺見諒。」此刻的巴大貝哈著腰轉述自家主子的回話。
「無法見客?那正好,你去告訴他,二哥我就是來探病的。」他一身毛皮大壁,臉上烏雲密布。
是病,還是避不見人,他一定要看明白。
「不好的……二爺,要是將病氣過給了您,奴才十個腦袋也不夠用,這小的無法作主。」巴大貝幾乎是佝僂著身體,頭像要低到地上了。
「狗奴才,沒把我放在眼里嗎?我可是你主子的二哥,你一派胡言也就算了,居然還擋我的路,來人,給我掌嘴!」越彥氣瘋了。
該死的老三,想裝神弄鬼,不讓他進別院的門?
他偏要進!
這口氣他咽不下去,要是找到機會非給他好看不可……可是這老三的心機深不可測……背後還有老太爺撐腰,機會哪是那樣好找的?要不然,他跟大哥又何必在半路動手腳,要他的小命?
只是沒想到老三如此命大,還是抵達別院,讓大哥坐立不安派他來探個虛實,那個黑心貨,壞人都讓他來做,早知道就推了這事,哪需要半夜在這里挨凍受氣?!
論野心,越彥不如他大哥;論深沉,他又不如越紫非,他這越府二少,說穿了就只是個草包。
當然,誰敢當著他的面說他草包?又不是不要命了。
至于已經握了一個耳刮子的巴大貝,眼看著第二個耳光又要刮下去,哪知道一粒小石頭平空飛來,打歪了那護衛的手。
那人疼得一縮手,手背已經一片通紅。
半邊臉已經腫得老高的巴大貝也面露錯愕。
「是誰?」那護衛大叫。「誰?是誰躲在暗處,有種就給我出來!」
「我沒種,我不出去。」躲在石獅子後面的繁德兒才不想稱他的意,叫她出去就出去,他以為他是誰?而且她真的沒種啊。
這這不是小姐的聲音嗎?!巴大貝思忖。
「來人,把刺客給我抓起來!」這根本就是賴皮了,護衛氣得直嚷嚷。
「好大一頂帽子,我頭很小恐怕戴不起,你還是自個兒留著吧。」繁德兒還是出來了。
出現的是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全部的人都楞了下。
「我還以為是什麼人,好大膽的奴人,找死!」看見繁德兒額上的奴印,那護衛毫不客氣的沖過去。
「我是奴人又怎樣?還不是你們這個狼心狗肺的王朝害的!」說起來她就有何點。
待在別院,遙水小宿除了她自己,也沒幾個人,更何況他們都是她的人,她也就慢慢習慣拿下系帶以真面目見人,以致剛剛在「離家出走」的時候忘記要把系帶戴上了。
不過,露出真面目又怎樣?
「大膽的奴人,居然口出狂言!」越彥听她批評王朝制度,一古腦把剛才受的氣全發泄在繁德兒身上了。
她說出口的話簡直是大逆不道。
「二爺,那院的奴人教不當,您別生氣,小的帶回去一定嚴加管教!」巴大貝心想要糟,忙替繁德兒求情。
越彥橫他一眼,一神情陰鷙的臉上盡是不屑。「你是什麼東西,這里有你說話的余地嗎?」
巴大貝身軀一抖,黯然退下。
「把這個奴才給我殺了!」越彥嗜血的揮笑,手里的長鞭就往繁德兒招呼了過去。
因為出其不意,繁德兒躲得有點狼狽。
躲過他那鞭子後,她看了眼這位自稱是越紫非二哥的青年一眼,老實說他和越紫非是有像的,一樣的俊俏、一樣出色的五官,唯一不同的就是眼里的粗暴和不可一世。
越紫非那雙眼,起碼是干淨的。
護衛得令,哪有不出手的道理。
一個小女孩有什麼了不起的……
不過他馬上發現,自己太輕敵了。
見他欺身上來,繁德兒一個反鎖手,泥轍般的從對方掌控下掙月兌,反過來拿住對方手腕,一個小擒拿猛然施力,只听喀暸一聲脆響,男人的慘叫聲響徹暗夜。
「一個小奴人居然有這種身手?哼哼,我這三弟府中還真是臥虎藏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