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沒有回來。
蔣思凡渾渾噩噩的走了一天才回來,將多年來與他有關的片段從頭到尾想一遍,以為自己能夠抽離其中,最後才發現早已迷失;以為自己看破情愛,才發現猶在追逐他的愛。
還可以期盼什麼?他的情愛已然與她無關,她的愛恨也不需要他分擔。
留下來又是為了什麼?她已經連作夢的資格都沒有了。
從天黑到天亮,她不曾合上眼,定定的看著房子內的每一個角落,明明住了一段時間,突然才感到格格不入。不,他們的世界本來就不同,是她妄想能夠理解他。
怎麼到了今天才肯承認自己配不上他?他需要的是無條件、不求回報的愛,甘願為他付出所有,哪怕到最後被他丟棄了,還是能笑著說愛他不變。
這種事,她做不到。
微小的願望,和喜歡的人結婚生子,偶爾為教育孩子的方針爭吵,或許因為晚餐吃什麼而意見相左……但是很快便雨過天青。日子不會有大波浪,平淡也無所謂,枯燥也無所謂,她只想在年華老去的時候,身旁還是有一雙手握著她,一同走下去。
這個人,不是季仲凱。
他那廣闊的世界本來就沒有她存在的空間,她卻自以為只佔據一個角落並不是很貪心的想法,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鑰匙的聲響沒有引起她的注意,直到被溫暖的懷抱包圍,她的意識才返回現實。
「仲凱?」
「怎麼了?不舒服嗎?叫了你幾聲也不理我?因為我昨晚沒回來?對不起,臨時出了點狀況,不處理不行。」季仲凱微笑,輕吻她一下。
他的懷抱仍是如此的吸引人,那種溫暖讓人覺得好舒服,四肢也漸漸暖起來,然而卻抵不住源自心坎的寒意,要是她沒有听見那對話內容,真的會感動得五體投地。
「不是,睡得不好而已,都在作惡夢。」她嘆息。
「小傻瓜,只是夢,又不會變真。」他咬一口她的鼻頭,寵溺的說。
「是啊!不可能變真……你想吃什麼?」蔣思凡忽然綻放燦爛的笑容。
「今晚不行,我待會兒要出去,有個很重要的聚會。」他只是想回來看看而已。
雖然拒絕會令進軍鐘表業變得困難,但這是最好的,要是風聲傳進她的耳里,惹她傷心的話,他也不好受。
「可以一道去嗎?」她輕聲詢問。明知答案,她卻阻止不了嘴巴。
沒料她會這麼問,他愣了下,「只是家庭聚會,都是那些人,而且很悶的,不如下次……」
「為什麼?我們都已經在一起,認識你的家人朋友很正常,不是嗎?還是你有什麼難言之隱?」緩緩閉上眼,她不想看到他的神情。
為什麼要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態?他應該有千百個理由可以用,不然也可以說一些甜言蜜語哄騙她,就是不要一籌莫展的看著她,難道連個簡單的借口他也想不出來?還是他已經懶得想?
知道女人偶爾會使小性子,他輕嘆一聲,「當然不是,只是沒有心理準備……」
「驚喜。」再騙她一下好嗎?
「思凡……」他又嘆口氣,「下次好不好?」
她並非不能出現,只是沒必要如此做,雖然已決定拒絕林家,他還是希望可以保持友好關系,說不定在將來會有合作的機會。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讓她胡思亂想,既然都推拒了,她不需要知道前因後果。
只是,她的神情很古怪。
蔣思凡搖頭,「下次?會有下次嗎?竟然傻得連搪塞之詞都分不清,你待會兒要見的人是藍和集團的林小姐,對吧?那我算是什麼?」
每多听一個字,季仲凱的眉頭便愈加緊蹴。她打哪兒听到這些?
「你跟方旋還有聯絡?我不是說過不要跟他接觸嗎?就算他直接上門找你,也不應相信他的話,難道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思凡,我是個怎麼的人,你最清楚,不應該理會方旋說的任何話。」
「清楚?我以前是這麼想,不過事實並不是如此。」她笑著搖頭,同時推開了他。「與方旋無關,你跟尹庭弈的對話,我全都听見了。」
可以的話,她也不想知曉這個事實,想永遠作夢,永遠不會醒過來。
季仲凱回想起昨日的情景,並沒有見到她,反而有不少男子獨自進入該店……
「那些是方旋的人?」
「我如何知道的,已經不重要了,一切都是謊言吧?怕我會泄漏你的秘密,所以寧願撒謊也要留住我?」
「我不能拿季氏做賭注。」這是事實,他不想到此時仍搜尋借口去掩飾用意。
他這句話,等于承認一切都是假的。
「而我可以?雖然是蠢問題,但我想知道,你究竟當我是什麼?貨物?籌碼?我的感情讓你不屑一顧得要踐踏嗎?」胸口的痛難以形容,她受不了一再被他玩弄。
「如果不這麼做,你現在還待在方旋身邊。他跟我又有什麼分別?同樣在利用你,那種男人又比我高尚多少?」
為何在他與方旋之間,她總是選擇相信後者?他們的行徑、動機區別不大,她偏偏對他如此嚴苛?
她可以接受方旋的詭計,為什麼受不了他的所作所為?
「他從來沒有騙過我,沒有利用我的感情,也沒有踐踏我的尊嚴。而你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別人的機會,那位林小姐也不過是棋子吧!」她輕聲的說。
他貪圖什麼,已不重要了。
「又有什麼問題?這世界就是如此,互相利用是必然的定律。沒騙你就是好人?你要天真到什麼時候?你覺得他好,是因為你不愛他;你記恨我,是因為你愛我!」他抓住她的眉頭,搖晃著她。
「是的,因為我愛你,所以甘願為你賣命。你說的每句話,我都當做聖旨,才會傻傻的想向你報復,不顧一切也要回到你身邊。但是結果呢?我天真?如果我夠天真的話,或許會不問回報,但我不是。」她揮開他的手,「你根本不懂得愛人,你最愛的是你自己。」
被她說中心事,季仲凱好半晌才開口,「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信我好不好?」
他不想再用任何不負責任的理由留住她,對她,他的確有愧疚,也承認自己真的一再利用她,只是……當中並不全然是欺騙及利用,他甚至已決定椎拒林家的親事,就是不想讓她不高興。
如果他不重視她的話,她的感受根本就不在考慮之列。
然而她對方旋的信任令他的心坎隱隱作痛,為何到了這個地步,她寧願相信方旋而否定他?五年的相處,難道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在她的心中,他到底有多重要?
以前他可以毫不猶疑的說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但是今天……即使他曾經說出那種話,她卻不給予任何機會,一口咬定他又一次利用她。
是啊!這是本來的打算,既然被識破了,他應該放手讓她離去。反正他並沒有跟她結婚的打算,總有一天她還是會知道真相,最後依然會離他而去……這些,他都知道,也明白必定會發生,但是當真的發生時,他才發現胸口止不住的抽痛。
他,舍不得。
「我很怕相信你,也不想做愚蠢得要死的女人,不想往後被你豢養著,不想日夜等待你間斷的溫柔,不想冀盼你在擁抱妻兒之際偶爾想起我的愛情。」她垂下頭,「我累了,不想再愛你。」
對他而言,她的愛只是負擔而已。
季仲凱瞠大雙眼。她這是什麼意思?
「愛上我,真的令你那麼痛苦嗎?」她語氣中有掩不住的疲憊,放手讓她走是不是最好的決定?
他的胸口隱隱作痛。她竟然開口說不想再愛他了,看來這份愛帶給她無止境的傷害,無論如何,她不是首位是事實,在利害關系前,她總是首先被舍棄的,她的心灰意冷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是最沒資格責怪的人。
而且,他也沒有自信可以留住她。
「是的。」蔣思凡直言不諱,「你習慣在人前人後演戲,但是我不行,我不想日後擔驚受怕,擔憂幾時又被當做棋子使用。我是個人,不是任由你擺布的東西。」
既然注定是分開收場,不如由她親手拉上布幔。
他沉默不語,這是可以預期的結果,他知道謊言會有被拆穿的一天,心髒彷佛被勒住,讓他透不過氣。
「時間到了,你去見林小姐吧!」她將他往外推,不讓他看見自己噙著淚的模樣。「走呀……」
他沒有說什麼,邁步離開這曾經溫馨的地方。
大門合上的聲音抽光僅剩的氣力,她緩緩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以為會有多困難,瞧她不是說得很不錯嗎?可是為何到了這個地步,心坎還是疼痛得幾乎要了她的命?何以她始終期盼他會說愛她?
此刻,她徹頭徹尾的明白自己又一次押錯了注。
他甚至連借口都吝嗇給予。
她的堅持正是毀了她的元凶,真的夠了!她……不想再愛下去。
季仲凱芷在駕車,眉頭緊蹙。
這一次他傷她更重,上次他還可以理直氣壯的指責是方旋的算計,這次卻是實在的經由他的嘴巴說出,而當時他為了不讓尹庭弈察覺任何不妥,才會用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
他怎麼輕易的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根據蔣思凡的說法,四季本來就視他們為對手,那麼從開始合作便是幌子,是他傻得希望借機得到更大的利益,弄得自己一身臊以後,才悔不當初。
本來他跟蔣思凡是相安無事的,那樣的關系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知道她從來沒有寄望可以在他身上取得什麼,她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甘于安守這個位置,這本來是最好的,卻因他受不了引誘而將完美的關系破壞掉。
結果,他得到什麼?
即使他如願與四季合作,順利的斬斷蔣思凡跟方旋的聯系,還是覺得輸掉所有。
為什麼會這樣?
一個女人而已。
只是這些年來,在他身邊的女人也只有她一個,是他嫌麻煩,寧可花時間拓展業務,還是早已不自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