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思凡小心翼翼的推開黑門。雖然獲得信任,就算接近也不會受人側目,但還是挑下班時分,她仍不至于有勇氣光明正大的自由出入。
距離說定的日子只剩下一天,加上那人不在,這是最後的機會,她不想懷著遺憾離去,也不喜歡這種被要了以後始終不明不白的境況。
她打開燈——即使明白開了也是白開,在昏黃的光線下,仔細的審視房內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辦公桌上,一份份文件整齊的故在上頭,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除了一支錄音筆。
她走上前,拿起錄音筆,按下開關,季仲凱的聲音驀地響起——
「對了,有件事想確認,究竟協議書會不會不只一份?」
「以防萬一而已。」
「那我等你。」
熟悉的話語,勾起回憶的片段……她緊握著錄音筆。這就是真相?
「那是錄音變聲兩用筆,想扮演哪個人的聲音都沒有問題。」男子的聲音忽然自房間一角響起。
突如其來的嗓音讓她嚇了一跳,連錄音筆掉在地上也不曉得。
他怎麼會在這兒?明明是確定他不在才進來的……她的行動被監控?
「為什麼?」她冷聲詢問。
他呵呵笑著,「還要問?將你扯離季仲凱,等于斷了他的左右手—安排你負責項目,是想看你如何與他針鋒相對……可惜我看錯了,你竟然還相信他的謊言。女人,你真是愚蠢至極。」
她知道他利用自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我是很笨,不然哪會相信你?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既然要跟季氏合作,何必搞出這麼多事情?」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挑起事端?季仲凱得罪了他嗎?
「合作?季仲凱配嗎?他連替我撿鞋子的資格也沒有。」他不屑的冷哼,「季氏這種破公司還入不了我的眼,我只是覺得這樣做挺有趣的,現在總算是看到不錯的戲碼,冷酷男人忽然化身痴情漢,就不知背後有什麼原因?」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並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不是嗎?利用女人不是他的拿手好戲嗎?」他訕笑,「喔!我說錯了,他連這招也用不好,連自己安插的人也誤會了他。」
「你不也是利用我?」她反問。
「是的,不過我有逼你嗎?說到底,是你不甘心,你不甘心為他付出一切後一無所獲,不甘心他和其他女人雙棲雙宿,也因為你的不甘心,所以才會再一次相信季仲凱的甜言蜜語。」分明是為了令她回去的權宜之計,她竟然一頭栽進去?
蔣思凡無法反駁。是的,他沒有逼迫自已,總是讓她選。是她想不開,認定是季仲凱負了她,然而也是因為他,季仲凱才會向她示愛……季仲凱的情意是真是假,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蔣思凡,我說過喜歡聰明的女人,你怎麼就是學不乖?」她對季仲凱不曾忘情,不解情愛到底有何吸引,令她一再對真相視而不見?「季仲凱真的值得你再賭一次嗎?」
「值得。」她想也不想便說。
他並不訝異她的反應。「既然你是這麼認為,盡避多賭一次吧!」
「你還沒回答我,到底為什麼要針對季仲凱?」既然把話說了開來,她也不打算全身而退,只想為季仲凱套更多資料。
他笑著搖頭,「他不值得針對,他或許是你的天地,但我要打垮的從來就不是他。既然你知道了想知道的,大門在那邊,慢走。」書盡于此。
她想追問下去,卻因為大門突然打開致使室內大放光明而打住。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她亟欲追上去,卻被門外的方旋阻撓。
「回來了?」她知道敵不過他的力氣,同時明白即使追上去也不會有任何答案。
「放不下季仲凱?」他以為自己會對她感到失望,誰知什麼也沒有。她的去留,他不曾關心過。
「對你,我沒有任何虧欠。」他對她好,不是因為喜歡她。「大家各為其主,不過他值得你如此拚命嗎?」
「一如你甘願為季仲凱付出那樣。」方旋沒有否認。
「既然如此,以後便是敵人了。」她沒有帶走任何物品就離開。
方旋不是壞人,她感受到他的關心,或許是他們有相像的情況,同樣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只是她現在已經得到想要的了。
想到季仲凱,蔣思凡不由得笑彎了嘴角。這幾天他們都膩在一起,明明一起這麼多年,也總是有說不完的事,像是要將這些年來失去的光陰追回。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往後的日子會是如何的甜蜜,等了這麼多年,曾經以為一輩子也不可能擁有的竟然成為她的了,有一段時期,她真的以為就算將來他成為別人的丈夫,她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然而這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因為她始終在乎。
不過她不需要再擔心,他已經是她的。
步出四季集團總部大樓,她吐出一口氣,彷佛作了一場夢。嚴格來說,她應該感謝方旋他們。
看見季仲凱的車子在對街,她的唇畔浮現淺淺的笑意,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過去。
他開門下車,張開雙臂,等待著她。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自然而然的投進他的懷抱。
「想你。」他收緊雙臂,深吸一口氣。「方旋太狡猞了,我怕你被他唬住。」拋佯裝生氣,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我有那麼蠢嗎?」
「嗯,你的確很笨。」他笑說,承受她的捶打。「不然你怎麼會愛我這樣的男人?」
「好呀!那我不愛你了。」現在想來,她的確很笨。
「女人不用太聰明啦!」他低下頭,啄吻她的唇。「有男人疼,不好嗎?」
「好。」輕輕點頭,她的臉頰因為他而染上一層嫣紅。
看著她嬌羞的神態,他不禁吻住她。
兩人專注于對方的氣息中,渾然不覺方纔的一切落入他人的黑眸里。
因為季仲凱的要求,蔣思凡現在住在他位于寶馬山的寓所。最初她覺得這種生活沒什麼不妥,一對陷入熱戀中的男女同居並沒有問題,此刻卻感到不太對勁。
他的人明明在她身邊,他的心明明烙下她的名字,為什麼她總覺得不妥當?是她想得太多,還是突如其來的變化教她措手不及,才會感到詭異?
剛來到這兒,她忙于適應不一樣的環境,忙于與他追回失去的時日……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和被人豢養的情婦沒什麼分別。
每天在他的懷中醒過來後,第一件事是為他張羅早餐,獨居多年造就她不俗的廚藝;他去公司以後,家居清潔並不會耗費她太多時間,然後便無所事事。剛開始時,她會逛街,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賣下來,反正他給了她黑卡,不用花自己的錢,可是她從來就不是那種過得了富家太太生活的人,不用一星期,就對這種生活感到厭煩。
她曾向季仲凱說想回季氏工作,就算是一個小職員也無妨,可是他這樣回答她——
「我知道你一個人待在這兒很悶,可是別人會怎麼想?本來在季氏工作的你忽然去了四季,成了項目負責人才兩個多月左右又回來季氏,你認為其他人會怎麼想?就算我不介意,你也不好受。你為了我被人誤解了這麼多年,我不想你再受任何委屈,不如等事情淡化之後再說,好嗎?」
她可以說不嗎?他是如此為她著想,怕那些蜚短流長會影響她,所以她再也沒有要求回季氏。只是這種日子真的令她覺得自己跟情婦沒分別,每天引頸翹望他回來,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她知道自己不該貪心,想要得到什麼名分,可是難道到現在她還不配當他的女朋友?
他說過愛她,想她一輩子留在他身邊,然而,以什麼身份?
時間久了,她自然會想些有的沒的。
季仲凱真的值得你冉賭一次嗎?男子說過的話,這陣子不斷在她的腦海回放,當時她回答得毫不猶豫,但是到了今天,信心動搖了。
為什麼?還有什麼不滿足?他已經說愛她了,要他這樣的男人坦白承認自己的感情不是容易的事,能夠待在這兒,她該心滿意足,只是……只是總覺得欠缺了什麼。
听見鑰匙踫撞的聲音,蔣思凡倏地回過神來,堆起笑臉,看向大門。
「怎麼了?」望見她僵硬的微笑,季仲凱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她搖頭,「沒事。」
「不開心?」放下隨身物品,他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汲取他的氣息,她再次搖頭,「不是,只是有點悶。」
「嗯,我知道的,可是不是說過要忍耐嗎?」他軟聲說道,加重摟抱她的力量,期望這樣可以令她寬心。
他以為那樣的理由足以令她安心的留下,事實上,她卻開始做出揣測,看來那句話的效力也消去得差不多。
真是的,他干嘛又一次讓自己陷于難題之中?雖然這是最便捷的方式奪回她,然而每當想到她百無聊賴的等著自己歸來,他的胸口便隱隱抽痛。
他知道她總是在等待自己,不論是以往五年的光陰,抑或是現在,不過是換了個形式,但終歸只是等待。
怎麼會這樣?明明有許多解決辦法,他偏偏就是用上這個,懂她的心思,明她的情意,也喜愛她對自己的了解,才會任性的留她在身邊,但是……這樣做對她不是更失禮嗎?
三番兩次視她為籌碼,給予她希望又教她失望,他明白結果將會變成那樣的,為什麼還是不顧一切的重新奪回她?
就算她知道什麼機密也好,他並不是大意魯莽的人,方旋也不是省油的燈,各自明白你來我往的重要性,不會輕率的為了一個女人而樹立敵人,何況他的應對能力絕不是對方想象中的差勁。
既然明白了底蘊,她是否回來根本不甚重要,對于之前那沉不住氣的自己感到無奈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