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答鈴響了很久,最後轉到語音信箱。梁書樂不信邪,又重復撥打了幾次,就在她想放棄的時候,電話終于被接通。
「喂?哪里找?」
听見手機那頭傳來陌生的女人聲音,梁書樂楞住了,心口像有團火在燒,顧不得自己漫步在雨中,僵硬地停下腳步。
「請問……這不是俞惟謙的手機嗎?」難道他換號碼了?
「是呀,這是俞總的手機沒錯。」那頭的女人用著嬌媚的噪音回答,末了還發出近似嘲弄的笑聲。
「俞惟謙在嗎?」梁書樂覺得手腳都在發涼,胸口卻是滾燙的,快裂開似地感到疼痛難挨。
「妳哪位?」女人挑釁地反問。
梁書樂下意識握緊了手機,氓去嘴上的雨水,不讓聲音里的脆弱泄漏半分。「麻煩請他听電話。」
「小姐,我問你哪里找,你還沒回答。」手機那頭傳來更不客氣的回應。
「麻煩請他听電話。」梁書樂語氣更加強硬。
女人訕訕罵了幾句,然後才將手機轉給身邊的人。
俞惟謙的手機似乎一度被扔在座位上,梁書樂听見吵雜的交談聲,還有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時間一點一滴在流逝,梁書樂始終站在雨水中,像是傻了。
幾個路過的男同學看不下去,忍不住跑近梁書樂身邊拍她的肩,可是,不管怎麼詢問都得不到回應,最後只好無奈地離去。
梁書樂站得雙腿發麻,握著手機的手都已經在發抖,整個人冷得快暈厥。
「你還是不肯掛電話嗎?」俞惟謙的聲音終于出現在手機里,口氣卻比淋在她身上的雨水還要冰冷。
「你在哪里?我想見你。」終于等到熟悉的聲音,梁書樂突然松了一口氣,不顧旁人側目,慢慢蹲子。
「可是我不想見你。」
「拜托你,讓我見你……」梁書樂的哀求帶了點鼻音,顯得楚楚可憐。
俞惟謙心口一窒,喉結縮動了數下,目光變得迷亂深幽,只是梁書樂看不見。「我在上次的俱樂部,如果你認得路的話就過來吧!」
「等一下——」
完全不給梁書樂開口的機會,俞惟謙飛快地按下結束通話鍵,然後煩躁地扔開手機,端起桌上的威士忌,抵口就喝。為什麼他的心這麼亂?
俞惟謙覺得自己對梁書樂的態度似乎太過絕情,或許是借口,也或許是自私,卻覺得唯有這樣做才是對兩人最好的。
原本和他人在交談的項青磊發現了俞惟謙一個人在喝悶酒,觀察了幾分鐘,然後端起酒杯加入他。
兩人默默喝了一輪之後,項青磊趁著酒瓶已經見底,服務生又還沒將酒送上來的空檔開口問道:「是因為女人嗎?」
「不是。」俞惟謙疲倦地往後一靠,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沉默幾秒鐘之後才又說:「是女孩。」
項青磊了然地挑眉。「難道是外界謠傳那個小情人?這樣太不像你,我一直以為你的感情是瀟灑不受拘束的,現在卻為了一個小情人而心煩?」
「我以為只是個游戲,就像路過鄰居的花園,停下來逗逗花園里的小貓,可是到最後我失控了,我陷進去了。」俞惟謙半掩著眸,總是無比確定的面龐出現了茫然之色。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那個向來對任何人都不在乎、心高氣傲的俞惟謙,現在怎會如此狼損?
「所以你覺得痛苦?那又是何必呢?」項青磊嘆道,然後拿起服務生剛送上來的新酒,替俞惟謙重新倒滿酒杯。
「她太年輕,我也是,我還不想定下來。」
「那就對了,何必自尋煩惱?」
「可是我無法不去想她,也很難再把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就算不再跟她見面,她也好像隨時都掌控了我的一切,只是那樣一個女孩,連什麼是男人都還不懂,可是居然可以影響我的心思和判斷力。」
「听起來就跟流感一樣糟糕,得了流感的人剛開始都覺得沒什麼,等到癥狀都冒出來之後才發現要治療己經晚了,弄不好的話還會送命。」
項青磊當起一個優良的听眾,偶爾給予適當的回應,並且充滿幽默。
「所以我必須趕在送命之前趕快痊愈。」俞惟謙把玩著酒杯,低下眉眼看著杯中黃澄澄的酒。
「放心吧,痊愈之後就會產生免疫力,而且可能是終生免疫。」項青磊向他舉杯,姿態漂亮地喝光手中的酒。
「但願如此……」俞惟謙像是在催眠自己似地反復說著。
半個鐘頭之後,梁書樂在服務生的帶領之下來到包廂。
服務生推開門讓梁書樂自己進去,她全身上下都濕答答的,頭發結成條狀,很不舒服地粘在臉上,使她看起來更加狼狽,而她一身輕便的學生打扮更是和俱樂部格格不入,一路走來已經引起不少質疑的目光。
當梁書樂一走進包廂,所有的人全都停止玩樂,不約而同地看向她,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誤闖他們世界的異類。
空調的冷風吹過來,梁書樂打了一個噴嚏,通常這種情形如果發生在偶像劇里,應該馬上會有一個體貼的男主角靠過來,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幫她穿上,可是,這不是偶像劇,這里沒有公主,更沒有王子,就連體貼的男主角都只是她夢里的影子……
梁書樂只是像個呆子站在原地,手腳笨拙地從背包里掏出衛生紙,慌慌張張地把臉擦干淨,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悲慘。
包廂里的幾個女人開始在笑,而且越笑越大聲,全是在嘲笑她。
俞惟謙的目光很沉,像黑夜里的深海,看不見一絲光芒,表面上他看起來冷漠鎮定,其實內心充滿矛盾糾結,還有一絲絲的不舍。
「現在你見到我了,可以走了。」
不想再看見那個能夠輕易動搖自己心神的身影,俞惟謙先發制人地下達逐客令,希望那個令他心煩的人兒可以趕快消失,然後他就可以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包括對她動心這件事。
他的聲音听起來好冷淡……但是,沒關系,既然她已經提起勇氣來這里見他,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將心里的話全部告訴他,包括她有多麼想念他。
包廂里的閑雜人等太多,更顯得梁書樂一個人形單影只,她努力仰起下巴,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可憐兮兮。「我想跟你單獨談一下。」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如果真的想談,那就在這里談。」
「這里人太多,說話不方便……」梁書樂看向包廂里每一個對她訕笑的臉孔,虛弱地說。
「那就別談了。」俞惟謙又給了她一個冷釘子,絲毫不留半點情面。
不管梁書樂再怎麼鎮定,畢竟也還未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這樣三番兩次被冷漠拒絕,她的臉皮頓時紅了一大片。
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俞惟謙嗎?為什麼此刻的他看起來這麼陌生,又讓人感覺很遙遠,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為什麼他看她的眼神充滿冰冷疏離,好像看著一個不相關的陌生人,好像兩個人從來沒有過任何風情上的羈絆……
梁書樂的心一陣劇痛,差點站不穩腳步跌坐在地上。
一個刺激還不夠,緊接著又是另一個惡劣的挑釁。
「看夠了吧?欣賞完了就趕快回家念書吧!小妹妹。」
罷才幫俞惟謙接手機的女人手里搖蔽著酒杯,一身貼身短裙,露出一雙勻稱的長腿,動作撩人地走向俞惟謙。
梁書樂認出女人的身分,是最近演藝圈當紅的偶像劇女明星艾薇,因為演多了美麗又惡毒的女配角戲分而聲名大噪。
艾薇伸長了雪一般白皙的藕臂,輕輕勾住俞惟謙的頸部,將嘴唇貼上那張繃緊的俊美面龐,當著梁書樂的面曖昧調情。
梁書樂臉色變得慘白,體溫開始不正常地升高,頭也出現暈眩的癥狀,可是還是努力撐住,不讓自己倒下去。
「我想跟你單獨說話。」梁書樂再一次開口請求。
「我拒絕。」俞惟謙根本不看她一眼,只是雙眼直視前方,狀似享受著艾薇的挑逗。
憊是一旁的項青磊看不過去,放下酒杯,月兌去身上的西裝外套,正打算往梁書樂身上披上,俞惟謙卻冷聲制止。「別管她。」
這一聲簡直是摔碎了梁書樂的心,而她直到現在才知道俞惟謙是個這麼混帳的男人!就連項青磊這個陌生人都想對她伸出援手,他卻只是坐在位置上,懷里抱著女人冷眼旁觀她的狼損。
偶像劇看多了,羅曼史小說也讀了不少,梁書樂再怎麼笨也知道俞惟謙對她是真的沒有心。先前他對她做的那些事、釋出的那些溫柔,完全都是為了讓她心甘情願愛上他,甚至是把自己送給他,任他盡情享用。
她就跟他眾多的那些女友一樣,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或者是突然發現的新奇玩具,現在興頭過了,玩膩了,又怎麼會想多看她一眼?
說到底,是她自己太生女敕,毫無戀愛經驗又不懂男人的劣根性,一心以為自己就像童話故事里的灰姑娘,是萬中選一的那一個。
到頭來,她只是一只破碎的玻璃鞋,王子根本不屑一顧,拿著重新打造的玻璃鞋,繼續找尋他生命中根本不存在的那個唯一……
她怎麼會如此天真,天真到相信自己會是他故事里的公主?不,俞惟謙不是王子,他是個游戲人間的浪蕩子,一個不懂得真心的惡魔!
此刻,梁書樂的腦海中回響起俞初泰對她說的話——
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喜歡上他,他是個浪蕩子,而且又很風流,他親你只是覺得好玩,根本不是因為喜歡你。
他說他喜歡你?那都是騙人的!他對每個身邊的女人都這樣說……
沒錯!俞初泰說得一點都沒錯!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以為自己對俞惟謙而言是特別的,但是,事實卻令她如此難堪。
像俞惟謙這種年紀的男人,又是那種富裕的家庭背景,像你這樣的女接不適合他,就算他也喜歡上你,那也不會是真心的……
猶記得那晚她初次嘗到何謂愛情的滋味,隔天卻得到老媽的鄭重告誠,想不到那些告誡全在這一刻成真了。
彬許是終于省悟到自己的狼狽可笑,梁書樂渾身冷得更厲害了,先前的那種冷是上的,而現在,卻是打從心底最深處冒出來的寒意,凍得連知覺都快不見了。
又或者,她早已經失去了知覺,只剩下一具青春的軀體還在走動,心卻突然蒼老了好幾歲,不再復有十八歲的光華燦爛。
「我走。」一句簡單的話,梁書樂听見自己心碎的聲音,而且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見。「我不會再來找你了,你放心吧!」
來了也只是自取其辱,讓自己的處境變得更難堪。
其實想想,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第一次又怎麼樣?處女膜又算什麼?也只有還住在遠古時代的原始人才會在意吧?
況且當初上床的時候,她已經年滿十八歲,既然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當時情況也是你情我願,沒有什麼好要求他負責的。
說不定她反而應該感謝他,幫她上了寶貴的一堂課,讓她學到以後不要輕易喜歡上一個人,更不要以為那個人會是未來人生的全部。
對,她應該感謝俞惟謙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