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跟他干柴烈火?你想象力這麼豐富,不寫小說太可惜了,趕緊去寫一寫,我幫你畫封面。」
「喂,你真的要走了?我等等要下班了,你不陪我吃飯?」翁韶晴看她收拾妥當,又瞧她囁嚅半天說不出話,笑得壞心眼。「唉,沒辦法,有人就是重色輕友,有了男人之後就沒有朋友,我也不是頭一天見識到,沒什麼好說的。」
「我最好是有你說的那麼狼心狗肺。」她沒好氣道︰「這不是我的問題,是他說要找我吃飯的,你有意見可以跟他說。」
「才不要咧,等一下害我被他追殺。」
「那我要走嘍。」
「就知道你歸心似箭。」
「才不是,我只是跟他約好了而已。」
「嘿啊,跟他約都記得,跟我約的都忘了。」
「老大!」救命啊,要不要干脆她跪下賠罪好了?
「去去去。」消遣夠了,翁韶晴朝她擺擺手。
「掰掰。」許夕夏朝她揮手,抓起手提包一溜煙地跑了。
她快步走出巷弄,想要到外頭招計程車,卻又覺得已經六點半多,也許她可以聯絡方慶至過來接她。
打定主意,從手提包里掏出手機,還未撥出,腦袋深處爆開一陣痛楚,痛得她手中的手機掉落在地。
她死命抱著頭,等著痛楚慢慢消退,屏住的氣息才緩緩吐出。
垂著眼,她不懂為何近來頭痛的頻率愈來愈高……難道說,她要恢復記憶了?
她猜測著,余光瞥見掉在前方的手機,覺得那手機看起來很眼熟,很像是她的,于是她模了模手提包,發現手機不見,無法理解她的手機怎會掉在路上,沒多細想地走向前,但此時,耳邊突地響起尖銳的煞車聲,她橫眼望去,就看見急駛而來的汽車——
「她的狀況怎樣?」
半昏似醒的狀態中,她隱隱听見一道心急又擔憂的聲音。
「她傷到的是腳,縫了兩針的撕裂傷和局部挫傷,回家靜養就好。」
「如果只是傷到腳,那她現在為什麼會昏迷?」
「可能是受到驚嚇所致,因為經檢查後,她身上並沒有其他的撞擊傷口。」
「要不要再做更深入的檢查?」
「如果家屬要求的話,不是不能安排。」
兩人的對話聲讓她完全清醒了,張眼看見的是純白的天花板,旁邊則是一張張的病床,而談話的人就站病床尾端。
她疑惑地看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瞥見她醒來,喜出望外地說︰「夕夏,你終于醒了。」快步走到她身旁。「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夕夏?嗯,是她的名字,可是他……
「夕夏?」
許夕夏直睇著這喚她名字的男人,覺得他有些面熟,但又很陌生,那感覺就像是盯著一個字看了很久之後,會覺得那個字愈看愈陌生,愈看愈古怪,愈來愈不確定到底是不是那個字。
她很努力地想要確定他是誰,可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方慶至直盯著她,發現她的眼不斷左右飄移著,好像認不出自己是誰,緊懸的心幾乎提到喉頭,堵住了呼吸。
「夕夏,你不要嚇我醫生,她不太對勁!」見她沒有反應,他回頭吼著,那急促的聲音沒了他一貫的從容。
許夕夏微眯起眼。他那個模樣,她好像在哪見過,好像是在……
見醫生趕緊走來查看,她虛弱地開口,「方慶至,你對醫生說話的口氣一定要這麼差嗎?」
他聞言,仔細地盯著她。「你知道我是誰?」
「嘿嘿,嚇到你了?」她笑得賊兮兮的,可天曉得她是剛剛千鈞一發之際才想起他是誰。
她真是睡迷糊了,竟有一瞬間認不出他。
方慶至瞪著她半晌,突地氣惱低咆著,「搞什麼?可以用這種狀況嚇我嗎?!」
他松口氣的瞬間,擔憂轉為憤怒。
罷剛那一瞬間,他再次嘗到絕望的滋味……他不想再一次面對被遺忘的場景。
「就說了,找到機會一定要報復的啊。」她毫無愧疚地說。
看他生氣,總比看他擔憂要來得好吧。
「你也不該挑這時候。」他緊繃的情緒瞬間斷裂,整個人無力地蹲在她的病床邊。
「對不起嘛。」她吐了吐舌頭。
「不要跟我對不起,反正你欠我一次就對了。」他惱道︰「今天在這里住院,做完所有檢查才能回家。」
「不要吧,我並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她急忙坐起身。
方慶至不理她,徑自跟醫生說了些事,才又轉到她面前。「你為什麼突然走到馬路上?」
許夕夏頓了下。「……我要撿手機啊。」
「你的手機為什麼會掉?」
「就……」她想了下。「我忘了。」腦袋空白得好嚴重,就像是有一小段記憶硬是被剝奪了一樣。
她愈是要想,額際又隱隱痛了起來。
方慶至無力地閉了閉眼。「好了,不要再想了,今晚我陪你住院做檢查。」
「可是……」
「沒有可是!」他霸道地說。
她可憐兮兮地扁起嘴,不敢跟在氣頭上的他反抗。
懊一會,許夕夏的父母和大哥都來了,然後警察也來了,做完筆錄之後,和駕駛達成和解,這樁事就到此為止。
而在方慶至的強勢要求之下,她真的乖乖住院檢查,就連腦血管攝影、腦波圖等等相關精密的檢查也全都配合,直到天亮時,初步的檢查報告逐一出爐,而她的腦內科主治醫生也被方慶至請來講解傷勢。
「方先生,所有數據顯示都正常,你真的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可是她昨天有一瞬間認不出我是誰。」
許夕夏想要插話,卻听主治醫生說︰「方先生,無論任何人受到撞擊,一定會出現瞬間恐懼,讓腦部產生部分空白,在這種狀況下,會有片刻認不清人,這都算是合理的,況且許小姐之前頭部曾經受過撞擊,所以她會出現短暫失憶或健忘、記憶力變差的狀況是正常的。」
她听著,這才恍然大悟,所以她記性變差,其實不是因為戀愛病呀,這一點讓她大大松了口氣,不用疑神疑鬼地自己嚇自己。
「所以說,方先生,可以請你別這麼大驚小敝嗎?」許夕夏沒好氣道︰「你要相信醫生的專業。」
方慶至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那眸色冷沉得教她乖乖垂下臉,閉上嘴。
「就目前的狀況來看,許小姐是沒什麼大礙的,除了腳傷需要注意一下。」醫生看著資料,極有耐心地再次講解。
「謝謝你,醫生。」
「不用客氣,有什麼狀況,還是可以帶著許小姐回診。」
「謝謝。」他有禮地送醫生離去,剛好和去買早餐的許家人踫上。
「夕夏,我買了三明治。」劉素月將豆漿和三明治遞給女兒,也順便拿了一份給他。「慶至,辛苦你了。」
「不。」方慶至接過早餐,笑得苦澀。
「夕夏,麻煩你改一下你的迷糊個性,不要連撿個手機都被車撞,你以為爸媽有幾顆心髒能禁得起你這樣嚇?」許旭秋用力地揉著她的頭。
「哥,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把大家搞得雞飛狗跳,要是故意的……我直接把你綁在家里好了。」許旭秋沒好氣地說︰「看你現在傷成這樣,回家之後,光是上二樓就夠你走的了。」
「慢慢走就好了嘛。」許夕夏看著自己被包成一大團的右腳。
方慶至在一旁听著,想了下,走到許家父母面前。「許爸、許媽,我有件事想要拜托兩位。」
「有什麼事就說吧,說什麼拜托。」許朝坤好笑道,那眉眼和女兒一樣的樂觀開朗。
「我想接夕夏到我那里靜養。」
聞言,許夕夏忍俊不住地噴出一口豆漿,正中他的背部。
方慶至緩緩回頭看著她。「你對我的請托很有意見嗎?」
「不是……」她嗆到,用力地咳了幾聲,平復狀況後,趕忙道︰「我去你家靜養干麼?又不方便,不用了。」
真是的,她知道這家伙有多強勢有多敢說,可是她作夢也沒想到,他竟然敢對她爸媽提出這種要求。
「夕夏,你自己想,許爸和許媽年紀都不小了,還要他們上下樓地照顧你?」
「還有我哥……」
「你哥要工作,他怎麼照顧你?」
「你還不是要工作?」
「我可以在家工作,二十四小時照顧你。」他說得斬釘截鐵。「我住的公寓沒有上下樓梯的問題,你在家里有我照顧,不管你要去哪,我都抱得動你。」
許夕夏瞪他半晌,抿了抿嘴道︰「這事又不是問我就算,你要問我爸啊。」她相信爸爸一定不會允許她住到他家,過類似同居般的生活。
「好啊。」許朝坤想也沒想地答應。
「爸!」她難以置信地瞪著父親。
「對啊,我也贊成,有慶至照顧你很令人放心。」許旭秋投了贊成票。
她只能把最後的希望賭在媽媽身上,豈料——
「慶至,我家夕夏就麻煩你照顧了。」劉素月直接托付。
許夕夏微張嘴,不敢相信全家人倒戈得這麼嚴重。
那是同居耶,不,等同同居耶,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地把她交出去?原來她的家人都抱持如此開放的觀念嗎?
「你在想什麼?你以前本來就一天到頭往慶至家跑,一星期在他那里住蚌四五天是很正常的。」許旭秋好笑地拍她的頰。
許夕夏瞪大眼,不敢相信原來最開放的是自己。
「慶至之前不敢提,是因為你對他太陌生,但我看你們近來發展得還不錯,有他照顧,我是真的很放心。」
她艱澀地移動眼,對上方慶至嘴笑的眸,不禁懷疑,他到底是怎麼收買她家人的,要不然他們為什麼一面倒地認同他?
不過——「我的腳傷又不是很嚴重,我住在家里就可以了,要不然去他家會打擾到他的家人。」她總有替自己表明立場的權利吧。
她就這樣賴到人家家里,麻煩人家照顧,肯定會給方慶至的家人帶來不好的觀感吧,她可不希望因為這點小因素,造成往後的麻煩。
然而,她話說出口了,竟沒人應答。
「你們都贊成我的說法,對吧。」她稍稍松了口氣。
「不,慶至去年就自己一個人搬出來住了。」許旭秋好心地提醒她。
「是喔——」她拖長尾音,暗罵自己的腦袋真是不中用,把一些事都忘光光,話一說出口就惹得大伙一起尷尬。但,她還是堅持——「可是,我還要帶著小包大包去他家,多不方便?」她堅持的主要原因是,她因為不習慣和他的關系突然大躍進。
「放心,你的東西,我家都有。」
「嗄?」
最終,在許家民主投票,一票對三票落敗後,許夕夏直接被押上方慶至的車,由他載往他家。
他所住的公寓就介于郊區和鬧區之間,是規劃得極舒適的社區,光是進門和中庭所見的花園,就讓她極為喜歡。
鮑寓位于七樓,佔地不小,外頭還有座小露台,種了幾盆盆栽,有攀藤類的夜來香和紅白相間的龍吐珠,還有一列花壇,栽種的是含苞未放的康乃馨和綻放的重瓣石竹。
「那個你可以放我下來了。」許夕夏欣賞完露台上的風景後,鄭重地請求著。
「廚房在這里,那里是我的區域,客廳里電視正對面的沙發位置是你專屬的,露台旁邊的小巴室,是我們偶爾在那邊泡茶聊天的地方。」方慶至簡單地介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