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直海打電話給她,神神秘秘地說有什麼公事要找她商量,一定得當面談才行。
本來她跟向直海也沒什麼公事上的交集,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是孽緣還是怎樣,她的雇主上官念潮小姐,居然才到台灣不久就跟向直海旗下的藝人談起戀愛來,所以她今天一接到向直海的電話,直覺以為是媒體拍到了上官念潮的緋聞還什麼的,匆匆地就從風華酒店趕出來和向直海踫面了。
她早上才從香鋪回風華酒店,回到風華都還沒坐熱,又跑來赴向直海的約,真是舟車勞頓。
「小蓮花,來。」向直海從口袋里模出一把鑰匙,把眼前上鎖著的玻璃門扇打開,回頭朝元芮蓮指了指前頭,然後走進去。
敝了,向直海進來這里做什麼?真不知道他葫蘆里在賣什麼藥?元芮蓮跟在向直海後頭走進玻璃門後,不自禁環顧一下周遭環境,坪數不小,很方正平整的格局,通風跟采光都很好,屋況也很新,不知道這間店面以前是拿來做什麼生意的?
「喂,小蓮花,你看我們拿這間店面當茶館賣MariageFr res茶如何?」向直海在屋子中心點站定,望著元芮蓮,眸中有笑意、有詢問,更有幾分溫柔。
元芮蓮過了好半晌才消化完這個句子,向直海口中所說的公事,居然是指這個?不是關乎她雇主,或是他旗下藝人的緋聞,而是她那天隨口提起的MariageFr res茶?
「什麼?賣MariageFr res茶?我們?」元芮蓮懷疑自己耳朵听見的,而且,向直海不是說「你」,而是說「我們」?為什麼他要對她笑得這麼溫柔,還把她只是隨口提起的下午茶館放在心上?
其實,那天她打了向直海一耳光之後,事後冷靜下來,一直覺得很後悔,向直海說的話雖然听起來十分涼薄,卻也是在為她著想,她覺得自己反應過度,正想趁著今天踫面時找個機會跟他道歉的,沒想到,向直海不但完全不介意,居然還幫她找店面,說要跟她一起做生意?
「是啊,我們,懷疑啊?你如果有足夠的資金獨自開店你就自己來,如果不夠的話,你就讓我出資,那當然就是我們。」向直海重重地強調了「我們」這兩個字,又繼續說道︰「這間店面是我朋友的,租金、坪數大小苞地點都很優,巷子出去就是電視台,走高價路線,再加上座位隱密性夠高的話,光是演藝圈的生意我們就做不完,很有賣相的一張單,如何,你接不接?」
元芮蓮環視四周,這間店面的大小苞地點的確很不賴,但是……
「喂!向直海,這不單只是我的資金夠不夠、你要不要出資,或是我接不接的問題,如果要代理MariageFr res茶進來,我們還得準備很多東西,光是店面的裝潢、進口茶品的管道、那些杯盤器皿……」她之前想開店時,就已經想過這些環節了。
「通通在這里。」向直海從側背包里拿出一疊厚厚的檔案夾塞進元芮蓮手里。元芮蓮會想到的,他怎麼可能沒想到?連她絕對沒想過的,他都算到了。
「……」元芮蓮不可置信地快速翻了翻那些文件和名片,從店面的空間設計到餐飲業專用器皿的廠商資料都有,真的是很夸張的一應俱全。
元芮蓮疑惑地抬眸,望著向直海的眸光中盈滿不解,向直海為什麼要去找這些資料?他到底在做什麼?他為什麼要多管閑事?為什麼要這樣幫她?
「小蓮花,這間店面如果你要租,最遲下周得告訴我,至于你手上那些廠商,你得自己找中意的聯絡,我只是幫你起個頭,要做不做隨便你。」向直海捏了捏她鼻子,口吻還是一派輕松。
「我……」元芮蓮覺得自己得說些什麼,話卻梗在喉嚨說不出口。
為什麼夢想真的近在眼前時,她居然感到舉步維艱?她並不是拿不出一筆錢來,只是那得傾盡她所有積蓄,再加上向直海願意投資的部分,開一間小小的下午茶館或許綽綽有余,但是,萬一茶館營運不善……
向直海微微地眯起眼打量著元芮蓮,視線銳利得讓元芮蓮感到莫名心慌。
「我什麼我?是沒有資金,還是沒有破釜沈舟的勇氣?如果你連拿出一筆資金都有問題,或許可以考慮拿你們家的香鋪去貸款。」元芮蓮臉上的猶豫太明顯,向直海很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她究竟在思忖什麼?才會一直傻不隆咚地把自己的青春年華虛擲在一間根本不屬于她的香鋪里。
「我怎麼能拿我們家的香鋪去貸款?香鋪的生意已經夠不好了,要是茶館也賠了怎麼辦?」元芮蓮反駁得很快,向直海這個提議听在她耳里簡直荒謬到了極點。
「好吧,假若你的店都還沒開張,你就淨想著會賠錢的話,那就當我看錯人,沒跟你提起過這件事吧!」向直海笑得滿不在乎,單手把元芮蓮手上那疊檔案抽回來。激將法、激將法,對付小蓮花永遠都只有這個方法。
「喂!向直海,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很有瞧不起她的意味噢!元芮蓮馬上把那疊檔案抽回來,傻乎乎地落入向直海的圈套里。
「就是你字面上听到的意思。」向直海把嘴里叼著的棒棒糖軟管拿出來,隨手用衛生紙一包,扔進自己的背包里,眼神一派慵懶地盯住元芮蓮,問她道︰「喂!小蓮花,你知道為什麼我簽的藝人都會紅嗎?」
「我怎麼會知道這種事?」元芮蓮不高興地回嘴,離題了吧?可惡,這男人認真盯著人瞧的神態真是性感得不可思議,簡直可以去拍啤酒廣告了。但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別過臉不看向直海。
「因為我只簽走投無路的人。小蓮花,你知道嗎?我喜歡跟走投無路的人做生意。人被逼到絕境的時候,就會想辦法為自己走出一條活路,如果你經營茶館只能成功,你就會找出一百個方法不準它失敗;反之,如果你一直想著自己會輸,那你想贏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這是他在演藝圈混出一片天來的心得,放在哪里都適用,小蓮花該為自己振作了。
「事情哪有像你說的這麼簡單?要是我拿香鋪去貸款,把重心都放在自己的事業上,我弟……」元芮興永遠都是她放不下的牽掛。
「你信不信你弟為了要養活他的老婆、小阿,絕對振作得比你快。」向直海的口吻十分篤定,有包袱的人通常越有動力。而且,根據他這陣子對元芮興的觀察,他覺得其實元芮興也不是草包,他只是習慣依賴,說穿了就是懶惰。
元芮蓮望著向直海,腦子亂烘烘的,或許向直海說得很有道理,但她並不想承認,她就是有很多顧忌,對媽媽的心血舍不得放手……
向直海突然淺淺地嘆了一口氣,他怎麼會對元芮蓮這麼有耐心?為什麼元芮蓮傻得把祖傳香鋪一肩扛的這件事會讓他如此心疼?就像那天她在停車場為關天馳掉的眼淚一樣,讓他每次回想起來,心都忍不住揪緊……
「喂!小蓮花。」向直海出聲喚她。
「干麼?」元芮蓮依然回答得心不甘情不願,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覺得鼻頭很酸。
難道她這麼多年來做的事情都是錯的嗎?她只是想讓媽媽留下來的香鋪能夠好好地經營下去,讓弟弟一家人衣食無虞,讓老是喝得醉醺醺的爸爸在想念媽媽時,還能模一模母親總是坐著盤點香品的那張椅子……她這麼努力……卻是讓弟弟不圖振作的原因嗎……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失敗……
向直海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元芮蓮臉頰。
「小蓮花,你回來台灣時才二十歲,你年紀輕輕的就能扛下香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媽一定也很為你感到驕傲。你就給你弟一個機會,逼著他獨立去打理香鋪看看,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試試看,拚一下自己的事業,不要再去負擔別人的人生,拿出你跟我說你不想當關天馳小老婆時的那種魄力,去為自己爭取一下,嗯?你不是很狠的嗎?才幾歲,就敢跑出來幫我打架了,那種大無畏的勇氣怎麼不見了?」向直海淺淺嘆息,口吻中有著無可錯認的溫柔。
那天,被元芮蓮甩了耳光之後,他反覆思忖了很久,最後才決定這麼做。他像經紀自己旗下的藝人一樣,努力為她鋪路,給她一個能成就自己的機會。
他與元芮蓮之間沒有經紀約,更沒有利益交換,但他卻做這些事情做得如此心甘情願。
他無法拋下她,因為他能明白她背負著家族事業的辛苦,她能明白她想犧牲自己,好讓家人得到幸福的心情。他想,元芮蓮能影響到他心緒的部分比他想像中的多更多,也許,他的心,早已悄悄為她失陷,為他們之間的相似,也為他在她眼中看見的那份,和他一樣的孤單……
直到听見小時候的往事笑了,元芮蓮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哭了。
她一個人默默強撐著這幾年的辛苦,為什麼一個才見過沒幾次面的向直海居然能明白?他老是說一些討人厭的話,卻能直接觸到她心中最柔軟的那個角落,逼出她的眼淚?她真的好累,她早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何而努力?
多年戀情告吹,祖傳事業一蹶不振,就連追尋夢想都裹足不前,她的人生的確是跌入谷底,就因為她是如此身陷絕境,才吸引了向直海相中她想開的茶館嗎?
他說,他喜歡跟走投無路的人做生意……而她正是那個走投無路的失敗者。
元芮蓮的心頭依然亂紛紛的,低著頭,眼淚一直不停地掉下來,才抬手想抹去淚水,卻被一個極輕柔的力道摟進一副熱得發燙的懷抱里。
元芮蓮隱約覺得就這麼任向直海抱著不好,但他的懷抱好溫暖,在這麼脆弱的時刻里,她只想依賴,一下就好,再放縱一下下,就讓她再哭一會兒。
她想喘一口氣,卸下那個背了多年的沉重包袱,她還暫時不想離開這副居然能明白她的溫暖胸膛……于是元芮蓮將自己的臉徹底埋入向直海身上的好聞氣息里。
向直海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元芮蓮因哭泣而顫抖著的背心,他真的很喜歡她,這麼逞強,卻又這麼脆弱……他想,他從在停車場巴元芮蓮相遇時就想要她了。
彬許因為她和他很像、或許是因為她曾出現在他的童年里、或許是因為她總是哭得如此壓抑、也或許是因為她的吻讓他念念不忘,甚至,還有可能是因為她一邊生著他的氣,卻又一邊為他縫好了香包的神態太動人?
他不想深究確切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但,他想,他從住進了元芮蓮對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要讓她住進心里,他並不想抗拒。
「喂!小蓮花。」向直海輕撫著懷中元芮蓮的發,喚道。
「嗯?」
「想好了嗎?一起做生意。」再稍稍給她一點壓力,她會答應的。
元芮蓮沉默了會兒,猶豫了片刻,而後在向直海懷中緩緩點頭。
就這麼試試看,踏出第一步,也許沒有她想像中那麼難?也許,向直海是個值得信賴的工作伙伴……也許,老天爺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今早才跟元芮興胡亂撂過一番狠話,話才說出口不到幾小時,向直海就端著機會來找她了……
就試試看吧!如果這麼放手一搏能夠讓弟弟學著獨立,自己也得到幸福的話,她相信在天上的母親一定也會祝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