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的衣物全月兌了,也把阿古的衣物月兌了,然後鑽進被子里,用她暖呼呼的身子貼上他赤果的胸膛,幫他取暖。
「別放棄,你一定要撐下去!」她不停的在他耳邊說話,雖然他現在神智不清,可能听不到她說的話,但只要有任何一點機會,她都不放棄鼓勵他。
用身子為他取暖,就算這麼做有損她的名節,但她不在乎,或許別人覺得她傻,可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因為她喜歡阿古,打從進入墓室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沒有理由的喜歡上他。
她長這麼大,從沒喜歡過一個男人,阿古對她來說,就像是深埋在地底的寶藏,是她發現了他,將他從古墓里帶出來,她相信這是老天爺的安排,老天爺要她救他,所以她義無所顧,也認定自己對他有責任。
她對他的喜歡是很純粹的,當她喜歡上一個人時,就會默默的為對方付出,不求回報,只要阿古可以好起來,她也會很心滿意足。
她不懂這世間情為何物,只懂得自己能夠為喜歡的人做一些事,心中會有甜甜暖暖的幸福,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人,因為她很清楚,倘若自己有機會救他卻沒行動,她一輩子都會後悔的。
有了這份覺悟後,她不再猶豫地勇往直前。
她有她的身子去溫暖他冰冷的軀體,雙手還不停的搓熱他的肌膚,就這麼抱了他一整夜,幸好不負所望,在清晨時,他的身子已回復溫度,不再受凍顫抖,而一整夜沒合眼的她早已精神疲憊。
她穿上衣裳,溫柔地為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望著他安詳的睡顏半晌後,才步出房門,看見曲老頭趴在桌上睡著了,心想也難為他這把老骨頭了,被折騰了一整夜,肯定累壞了。
她拿了件薄毯為曲老頭蓋上,這輕微的動作,還是驚動了曲老頭。
「丫頭,你醒了?他怎麼樣了?」
「放心,他的身子回溫了,倒是你,累壞了吧?」望著曲老頭一夜不得安眠的疲憊,她心中甚是心疼。
曲老頭立刻進房去看看阿古,並為他把脈,確定他脈象平穩多了,也松了口氣,和寧丫頭到外邊說話。
「多虧了你,讓他度過險境,他知道你這麼為他,一定不會負你。」
她忙道︰「不,千萬別告他。」
曲老頭大感意外的問︰「你不想讓他知道?」
她堅定的搖頭。「不想。」
這可把曲老頭搞胡涂了。「丫頭,你肯這麼救他,不就因為喜歡他嗎?」
寧紫燕臉蛋微紅,語氣依然堅定。「我是喜歡他,就是因為喜歡,才不要他為報答恩情而對我負責,就算他要,我也不願意。」
「你這樣為他著想,真的不後悔?」
「後悔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救他,若貪圖他回報,等于為了利字。」她搖頭,語中中有著女中豪杰的瀟灑。「當我喜歡上一個人時,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而不求回報,因為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曲老頭望著她堅決的神情,先是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搖頭是在為她可惜,點頭則是贊許她的豪情。
「我明白了,好吧,我不會告訴他,這小子真有福氣,踫上了你這個貴人,不但救了他,為他做牛做馬,還讓他佔盡便宜,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怪了,我這一世行醫救人,也積了不少功德,怎麼就沒一個女人讓我佔便宜?」
寧紫燕笑罵道︰「臭老頭,你怎麼沒福氣?有我像女兒一樣照顧你,三不五時來探望你,幫你掃地洗衣挑水和劈柴,炒炒下酒的小菜,白天嘛,陪你說書解悶,晚上嘛,陪你飲酒對月當歌,不讓你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地里孤獨一輩子,等我發了財,還要蓋一棟大宅子給你住,請十來個佣僕,三餐有人伺候,日常有人打理,讓你安享晚年,這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知道嗎?」
「是是是,這豈只是三世修來的福氣,根本就是十世修來的哪。」
這一老一少說話兼斗嘴的笑鬧著,他們像朋友,也像父女,有著人世間最單純的關懷和親情。
躺在床上的李熙靜靜的听著這一切,把寧紫燕和曲老頭的對話一字不漏的收進耳里,他沒讓他們知道自己早醒了,沉默的靜觀一切,想不到這兩人與他素昧平生,毫無關系,卻願意不求回報地救他這個陌生人。
江湖險惡,誰不為名利爭個頭破血流?朝廷更甚,為了爭權奪利,兄弟間也可以互相殘殺,對自己下毒之人,恐怕就是其中一名兄弟所為,諷刺的是,最後救自己的卻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昨夜他受冰寒襲身,昏迷中感到一股溫暖包圍自己,夜里緩緩醒來,見到紫燕睡在身邊,她暖呼呼的肌膚貼著自己,那份軟玉溫香的觸感到現在還留在他身上。
以膚暖吾,不欲吾知。他閉上眼,唇角浮現淡淡的笑,現在是天知、地知,吾亦知也。
寧紫燕持續不眠不休的照顧阿古,加上曲老頭的醫術,總算讓阿古的傷勢有了起色。
當她從城里回到曲老頭的茅廬時,在曲老頭的告知下,她因阿古蘇醒的好消息感到精神振奮。
「真的?他醒了?太好了!」她驚喜的放下布袋,等不及要去看他,但被曲老頭拉住,她疑惑地轉頭,瞧見曲老頭搖頭嘆了口氣,她立刻察覺不對,忙問︰「怎麼了?」
「他雖然已經度過了危險,但也付出了代價。」曲老頭很遺憾地告訴她壞消息,她听了這後神情黯然失色,原本的好心情罩上了厚厚一層烏雲,一顆心變得好沉重。
「是嗎?他……他雙腿不能走?」
「好好安慰他,並且勸他吃點東西,他能活下來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擔憂的問︰「他沒吃東西嗎?」
「醒來後只喝了點水,在曉得雙腿不能走後,他便不肯進食。」
可以想見,雙腿不能行走的惡耗對阿古的打擊很大,換成任何人,都會感到挫敗和頹喪的。
她輕輕點頭。「我明白了。」
她思考半晌後,才去找阿古,不過在進房之前,她先從布袋里拿出一個油紙包,深深做了個吐納後,才掀開布簾,輕輕跨入房內。
她見到阿古面無表情地半躺在床上,目光遙望著窗外,俊美蒼白的臉上滿是黯然,這景況任誰見了都會于心不忍。
她感到心口一陣揪疼,隨即甩甩頭,逼自己振奮起精神,用著爽朗的語氣上前打招呼。
「阿古,曲老頭說你醒來了,真是太好了。」她一邊說一邊走向他,坐在床邊,將手上的油紙包遞上前。
「瞧瞧我帶了什麼來給你,這是富貴包子,很好吃喔,我特地買來給你嘗嘗。」
俊美的容顏轉向她,目光也從遙遠的窗外落在她這一頭,看著她手中油紙里的包子,扯了個淡笑,那笑,不過只是嘴角牽動罷了,隱藏不了他眼中的黯然神傷。
「謝謝。」
她把手更移近一點,勸道︰「喏,吃吃看,很香的呢。」
他輕輕搖頭。「我不餓,你吃吧。」說完後,他的目光又落回窗外那遙遠的地方,遠得雙目沒有焦距,讓人看了更加不忍心,心口再度被牽扯了疼痛。
「你大病初愈,不吃東西怎麼行。」
「我吃不下。」
她明白他的心情,不能行走,變成一個有殘疾之人,他現在肯定沮喪不已,倘若換成是她,一定當場痛哭流涕,想到這里,她都要為他掬一把淚了,但是憂傷並不能解決問題,她相信凡事總要試了再說。
「你的雙腿現在不能動,不代表將來不能走,難道你就這麼放棄了嗎?」
他的神情依然黯然。「姑娘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已經是個廢人。」
听到廢人二字,讓她莫名的升起無名火。
「才不是呢!」
她突然提高聲音,令她愕然的看著她,就見她氣呼呼的指著他大罵。
「你的腿又沒斷,還長在你身上,它們只是暫時沒知覺而已,你的病情才剛有起色就妄下結論,也太對不起我和曲老頭了吧!這幾日來,我們不眠不休的照顧你、醫治你,從沒說過泄氣話,你才一醒來就放棄你自己,依我看,你的腿沒廢,是你的心廢了!」
想不到她這個局外人竟比他這個當事人還激動,他先是呆愣得望著她,不一會兒沉下臉色。
「你不是我,不了解我的感受。」
面對他冷沉的神情,她一點也不退讓,甚至和他辯論。
「我怎麼不了解,別以為只有你遭受過不幸,你可曾試過夜夜不得安眠、日日活在恐懼之中,但心隨時有人會加害你?你可曾試過流落街頭,天寒地凍,只求有一件厚毯可保暖?你可嘗過沿街乞討,忍受唾罵,只為了那區區一口飯吃;還有顛沛流離,沒人可憐,連其他乞丐都來欺負你的日子?你能想像那有多麼生不如死嗎?告訴你,這些我都嘗過,但我活下來了,還活得好好的,因為我從不喪志。」
她兩手扠腰,一副孔老夫子教訓人的模樣,指著他大聲數落,讓他听得愣住,一時之間無法反駁。
她哼道︰「我是沒念過多少書啦,但也知道做人不可懷憂喪志,一旦喪志,就什麼都完了,你的腿又不是沒了,只是還沒睡醒,你怎麼知道它們不會醒來!它們喜歡貪睡不行嗎?」
最後這一席話像在罵人,听起來卻又挺逗的,打從他發現自己雙腿不能動時,內心的確被悔恨和絕望給佔據,想不到這丫頭居然對他劈頭開罵,而且句句不饒人。
如果她安慰他,他肯定听不進去,但她卻反過來很認真的罵他喪志,不怕激怒他,不可否認的,她這一席話還真的說動了他。
他很驚訝,想不到她年紀輕輕,吃過的苦卻不少,黯然的黑眸里反倒被她激起一絲光芒。
望著她的怒容久久,他原本沉下的臉色也逐漸恢復平靜,雙腿貪睡?虧她想得出來。
「你認為我的雙腳會好?」
「不然!你可知道,當初帶你來找曲老頭時,連他都不是很有把握能救回你,可是你活下來了,還好好的在這里跟我說話,你因為毒性侵入了內傷,需要時間休養,我相信假以時日,你就能走動了,說不定還會恢復記憶呢!」
他沉吟了會兒,問道︰「萬一恢復不了呢?」
「你不堅持下去,怎麼知道最後的答案?我只知道,如果你現在放棄,就一定沒機會了。」
大道理的話誰都會說,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就是那麼理所當然,她的誠意展露無遺,對他充滿信心,毫無懷疑的相信他可以做到。
他靜靜的望著她,眼里閃過異彩,唇角緩緩彎起一抹迷人的笑。「好,我信你。」
見他笑了,她也咧開了笑靨。
「這還差不多,喏,吃吧,不吃沒有體力,對你目前的狀況有害而無益。」她把包子遞給他。
盯著手中的包子,他臉上的黯然逐漸退去,神情轉成了堅毅。
「你說得沒錯,不堅持下去,怎麼知道最後的答案。」他今天沒死,就是因為堅持到現在,那些奸人想害他,結果呢,他卻九死一生地活了下來,這結果誰會想得到?他的確不該現在就放棄。
寧紫燕很高興他听進去了,忙再補了一句。「而且說不定過幾個月,你的記憶就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