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能有事,她就這麼個女兒呀!
「是,師父。」玉梅一搭上顧冬晴的腕間,臉色乍青現白,這麼明顯的喜脈震得她來不及診治得更為仔細,訝然就月兌口而出了。「師姊……有孕了!」
「有孕?!」姚鳳青天霹靂,不知該喜該憂。能抱到自己的親外孫,那是天大的喜事,就怕冬晴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怎麼孕育孩子?能平安到生產嗎?會不會一大一小都有問題?生得過是麻油香,生不過……生不過就四塊板了呀!她急問︰「要緊嗎?冬晴還有沒有什麼病痛?還有,你說這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來?會不會……會不會小產還是死胎?」
「師父,你冷靜些,別一遇到大師姊的事就亂了套。」玉梅長嘆一息,取來薄被為顧冬晴蓋上。「大師姊體虛,可能前五個月都得好生調養注意,否則小產就難說了。現在看來是沒什麼大礙,就等大師姊醒了,我想她應該比較懂得如何拿捏。」
「說的也是,都怪我在她小時候喂她太多雜七雜八的東西,現在她的骨子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冬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孩子乖巧,總把自己照料得妥妥當當,從不教她煩心,怎麼一出事就這般嚴重?她出谷後有固定喝藥嗎?
「師父!」餃春急步入內,額上香汗淋灕。「我們谷外能找的地方全找遍了,就是沒有趙師姊夫的蹤影!汶嬸說前幾逃訥村來了一群漢子,我看過了,一樣沒有。」
汶嬸是東村客棧的老板娘,也是「百花谷」嫁出去的師姊,所以東村來了什麼新臉孔,汶嬸總會在第一時間內通報「百花谷」,要眾師姊妹小心行事,她今天會到東村就是為了瞧瞧那群漢子有何企圖,而她在外的身分是汶嬸到鄰縣人家分養的小女兒。
「……很好,他們趙家簡直欺人太甚!」如果她猜得不錯,冬晴一定是教訓欺侮霓裳的混帳惹得趙家不快,聯手將她趕了出來。
她想搖醒顧冬晴一口氣問個清楚,又怕驚擾到她,動了胎氣,只有沾唇喂她一些養氣補血、安胎定神的補藥,一行人就在她房里等到日薄西山入,才盼到她睫毛輕輕顫動,幽幽轉醒。
「冬晴,你終于醒了!」姚鳳急到都快把她房間地板踏出一個窟窿了。「趙系玦那混小子怎麼欺負你的?你快告訴師父!」
彼冬晴撐起身子,酸痛難耐,令她蹙緊眉頭。「師父,我要喪尸散的解藥。」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那混小子是怎麼待你的?」
「趙系玦待我很好,只是他妹妹誤服喪尸散,需要解藥救命,現在趙家一團亂,他才沒陪我回來。你托人送解藥去東村客棧給一名姓傅的男子,他是趙家領頭,護我回來「百花谷」的,你千萬別為難他。我身子短期內不適合長途顛簸,你請他帶口信給趙系玦,說我谷里有事,三個月後再回去。」
她不打算向姚鳳言明趙家二老對她說過的話,以師父的個性,她可能會不惜與鄭王府聯手壓垮趙家事業。
「你老實跟他說你懷有身孕不就好了?」他不馬上奔來,「百花谷」就跟他沒完!「就算你沒懷孕,他都不該放任你一個人回來!怎麼,請家僕就可以打發了嗎?當初是誰跪在我跟前,求我把你嫁給他的?到手了就不珍惜,混帳東西!」
「我也是回谷的路上才知道有孕的。」這陣子事情不少,她總以為是適應不良才會頭暈想睡。往常月信兩、三個月才來一回,她壓根兒沒想到懷孕這件事,要不是在馬車上吐得厲害,聞不得一點葷腥,她也不會察覺,替自己把脈確認。「救人要緊,先別計較這種小事,快派人把藥送過去。」
「真難得你會說出救人要緊這種話……我這就安排,你先好好休息。」
「也好,我現下手腳無力,讓玉梅留下幫我。」目送走姚鳳與餃春離開後,顧冬晴伸出掌心。「替我放血。我中了醉太白,現在有孕了,不能讓毒性繼續留在體內。」
「醉太白?!誰對你下這麼狠的藥?」醉太白無色無味,一開始狀況輕微,只是讓人感到頭暈,漸漸地就像灌下一壇一壇的陳年老酒,像喝醉酒的人一樣,站不直、走不穩,說話顛三倒四,神智不清。
而她竟然沒有診斷出來,還要大師姊提點她!
彼冬晴看出玉梅不甘,軟聲安慰。「那不重要,反正我喝下的量才少許幾滴,毒性本就不明顯,我勉強還壓得住,要不是怕影響胎兒成長,不解也沒關系。你記得別讓師父知道就好,我怕她反應過度,又胡亂找人報仇。」
她身體不好歸不好,卻因為嘗過百草而能抵擋部分毒性,除非是一滴封喉的劇毒,否則幾乎短期內都對她構不成太大影響,她甚至能自己排毒,不需經過藥物救治。
以為每天讓人在她熬藥的煎壺里滴入幾滴的醉太白,她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趙凝玉想害她,差婢女到廂房栽贓嫁禍兼下毒,恐怕是白費功夫了。「百花谷」之所以能有喪尸散的解藥,就是她自己以身試出來的,這點毒她還不看在眼底。
起先她確實誤喝過幾回,犯了頭暈,直到救回趙衡瑋後,她才有心思與時間了解來龍去脈。她怕趙凝玉因為她未出現中毒的癥狀又使其他詭計,索性就不解了,免得演不出來嬌柔的樣子,只是沒料到之後頭暈,還有另一層涵義,原來是懷了身孕。
為了孩子,這回她非解不可。
「我知道了,你忍著點。」玉梅在她指間上劃下一刀,擠出綠豆般大小的血珠後,倒進解毒藥粉……
離開顧冬晴的房間後,姚鳳怎麼想氣就是無法消。
霓裳曾說過,趙家相當寶貝麼女趙凝玉,二十歲了還待字閨中,舍不得把她嫁出去,這次趙系玦沒有陪冬晴回來,應該是留在趙府里照看他妹妹。
想來就生氣,趙府人是死光了嗎?還是他們的女兒理該好好照顧,她家的冬晴就活該當雜草自力更生,還要當肥養活他們家人嗎?
「霓裳,我沒空等鳳台的弟子回報了,這里就你知道趙家在哪兒,你帶解藥過去,順道打听趙府的人平常是如何對待冬晴的,記得,愈詳細愈好,至于解藥,人死之前喂進她嘴里就行。另外,東村那些人,你出谷的時候要不要繞過去通報個一聲,就看你的心情了。」她已經夠仁義了,冬晴身子底差,要不是她福大命大,孩子可能小產不說,一尸兩命的話趙家全抵上了都賠不了!
趙系玦這次是犯了她的大忌了。
「師父,玉梅有事稟報。」玉梅隨後追上,附在姚鳳耳邊將方才顧冬晴的事全都說了一遍。「趙家有人想對大師姊不利,我們可得注意。」
「好,很好,看來這回得由我親自出馬,來會會我們「百花谷」的親家了!」姚鳳雙眼迸出火光,幾乎都快要燒起來了。
趙母站在趙家大門外,緊鎖著前、左、右三個巷口的車況,恨不得一個眨眼,顧冬晴就坐著趙家馬車出現在她眼前。
「都一個多月了,不是說二十來天就能回來了嗎?」她已經連續十幾天到府外等人了,在家里實在坐不住,想到女兒乾皺的皮膚、痛苦的嘔聲就難受。她對身畔同樣焦急的趙父問︰「是不是我太心急了?要納玉兒為妾的事,應該等冬晴從「百花谷」回來再提,你說她會不會一氣之下,不顧玉兒生死?」
「我也說不準,當下我們都慌了,急著替玉兒找救命心藥。」從沒想過女兒會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她以前是個多愛撒嬌、多貼心的孩子啊!趙父嘆息。「現在說這些都來不及了,只盼他們現在已經在回府的路上。」
「如果冬晴不回來,玉兒該怎麼辦呀?老爺,你說還有其他法子可以救玉兒嗎?」好好的一個女兒變成這樣,她的心頭肉呀……
「……就看能不能找到賣藥的郎中,直接向他買解藥或問源頭了,大不了數目讓他自己開口。」能用錢解決的都是小事,就怕找不到,沒法讓他花錢打通關系。連顧冬晴都著急得很,看樣子他們得做最壞的打算,只是在用盡方法之前,死馬也得當活馬醫了。
趙母乍見曙光,能救趙凝玉,什麼辦法都好。「是呀,老爺,我們一開始怎麼沒想到呢?都怪我們急糊涂了,把希望全押在冬晴身上。快,我們快找玦兒去,他在外頭認識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能請他們幫忙找的話,玉兒解毒的機會就大了!」
「不用麻煩了,喪尸散的解藥在這兒。」姚鳳和霓裳由趙府屋檐翻身而下,見到趙家父母驚嚇心虛,又滿是欣喜的復雜表情,姚鳳頓時眯起一對美目。「想救趙凝玉,可以,先跟我說清楚要趙系玦納妾,娶的還是趙凝玉是怎麼回事?」
難怪冬晴回谷後死活不肯說出前因後果,要她別問,盡避安排人送解藥便是。哼!要她姚鳳送上喪尸散的解藥為他們的女兒治毒,他們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卻要送她女兒上西天,天底下哪有這等蝕本交易!
「你、你是誰?」趙父指著盛怒中的姚鳳懼怯的問,防衛得很。
他原本就不指望顧冬晴回谷不會碎嘴,早就有所準備,也想好一套說詞,畢竟玦兒還沒迎娶玉兒前,就沒有納妾一事。
而且他一旦抬出玦兒來,顧冬晴幾乎都會照辦,無論是替府里雜役看診,還是回谷取藥,只要他能祭得出說詞,她就一定會心軟,他就是賭顧冬晴在意玦兒這點,只是他萬般沒有想到上門理論的女子光是眼神就讓他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覺,想好的說詞一個字也吐不出。
「「百花谷」谷主,姚鳳!」她一閃身,瞬間移往趙家二老身後,喝阻他們想進屋躲避的念頭。「知道怕了?蛤?還不快點把事情給我交代清楚!膽敢避重就輕,我就算花上十來年的時間,也要讓趙家百年藥材基業斷送在你這一代!」
「這……」趙母支吾其詞,輕易就能對顧冬晴說出來的話,卻毫無勇氣向姚鳳吐露一字。以往覺得理所當然的事,現在想來不是心虛便是羞愧。
「嘴還真硬呀,我看你們的嘴能硬到何時?」姚鳳取出解藥,拔掉木塞。「那我就把藥倒得一滴不剩,看你們拿什麼去救女兒!別以為江湖上有人敢得罪「百花谷」來賣你們人情,你們就等著明亮動人的趙凝玉慢慢地成為一具乾癟的女尸,當著你們的面雙眼暴突,氣絕身亡,嘗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別、別倒!我什麼都說,你別沖動!」趙母仔細地交代了前因後果,包括趙凝玉的身世,以及她要冬晴退讓的細節,說到最後,她完全不敢去看姚鳳的臉色。
「趙系玦知道嗎?」她陰惻惻地瞪著趙家二老。
「不、不知道。女俠,冬晴不肯讓玦兒納妾,我們自然不勉強!雖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仍然不敢虧待冬晴,只是父母私心人皆有之,才會向冬晴開口,試試機會,就如同你會為了冬晴的事過來一趟,我們也是同理愛護我們的女兒呀!就請你就別跟我們計較這件小事,更別為難玉兒好嗎?」趙母苦苦哀求,希望姚鳳念在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的分上,小事化無。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穿了就是看不起我們「百花谷」是不?還是嫌棄冬晴身子不好,不能為你們趙家孕育健壯的子嗣,所以才要為趙系玦納妾,替趙家開枝散葉,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理由來當藉口?」姚鳳怒瞪著心虛縮肩的趙家二老。「都有是吧?冬晴是非進你們家不可、非順你們的意思不行嗎?你們趙家簡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