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山莊獻給父皇了?」不是祖傳的避世寶地嗎?為什麼這樣輕易就獻了出來?
「肖某一介凡夫,那樣不凡的地方自是皇上才相配。」他躬身,接著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肖某只是原璧歸趙。」
一番話說得龍顏大悅,「愛卿這樣忠于朕,朕今日定要好好賞你。想要什麼,但說無妨。」
肖逸連忙俯身道,「臣蒙聖寵,賜封禮部左侍郎,已是銘感五內。又怎敢再奢求更多,只是……」看了看皇上,又將視線移至書錦身上,那樣專注而無所避諱,長久,才微微一笑,「素聞皇宮乃人間蓬萊,臣山野長大,對皇宮自幼便甚是向往,懇請皇上能容臣在御花園走馬觀花一番。臣便是死也無憾了。」
「這還不簡單。」皇上應下的同時,轉而看向書錦,「你就帶肖愛卿去御花園轉轉吧。」
書錦與肖逸並肩而行。兩人許久沉默,終于由肖逸打破。
「錦公主見了我,難道無話可說嗎?」
「我能有什麼話說。」那個留有自己與儉言最美好回憶的地方,他竟然眼都不眨一下就獻出去了。
「肖某為了再見公主一面,連祖宗傳下的基業都不要了,也不能換來公主的動容嗎?」他微笑著,亦如初面那般,貴氣而儒雅。
「你也知道是祖宗傳下的基業?憑你滿月復經綸,考取寶名根本就不在話下。你何必如此急進?」她當初答應舉薦他,也正是為他的才學所折服。
「有些事,等不得。」他回答得似是而非。
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反倒勾起了她的無限心事。有些事,明明等不得,卻偏偏要等。這分離的煎熬,何時才是個盡頭。
「儉言,你等等我!」伴著嬌媚的呼喊,一前一後兩個身影與書錦、肖逸迎面而遇。
四人皆是一愣。
「是你!」黑眸很快就認出了對方。
「儉侍衛!」微笑著迎上他的探視。
「儉言,他是誰呀?」一把勾住儉言胳膊的雅公主好奇望向肖逸。
無視吊著自己的那個公主,黑瞳欺上另一個始終沉默的公主,「錦公主好興致啊,陪肖公子來逛園子嗎?」
「儉統領不也趁著天好陪九皇妹來逛園子嗎?」臉上是淡然地笑著,心下卻已經惱得不行。
他竟然用那樣不冷不熱的語氣嘲諷自己,怎麼不看看手臂上吊著什麼?
「這兒沒趣得緊。儉言,陪我去戲台那兒逛逛。」雅公主不耐煩地揮了揮玉手。
「是,臣遵命。」他垂首,一反常態地爽快應下。
眼見著他就這樣跟著九皇妹離開,書錦唇邊的淡笑漸漸散去,一張臉蒼白如紙。
一旁,肖逸將一切盡收眼底。
「錦公主……」芷蘭苦著臉叫道。
「嗯?」正在神游太虛的人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芷蘭早晨采摘了插在瓶中的鮮花在自己無意時已被一瓣一瓣地灑了滿地。嘆氣起身,膝上腳上的花瓣又惹起一片花雨。
「公主,您這是怎麼了?」錦公主自從御書房回來時竟然沒對自己笑,當時她就察覺不對勁了。
「沒什麼。」她淡淡地搖頭。可嘆息又一次逸出唇來。叫她怎能不嘆呢。原本還一心想著父皇能早日賜婚好同他做一對神仙眷侶。誰知今日……這樣的針鋒相對,做冤家倒還比夫妻更適宜。
「芷蘭,擺琴。」這樣濃重的愁情,壓在心上簡直叫她喘不過氣來。可偏偏又無人可訴,無人能懂。只能借由指尖來流淌那關了滿滿一心房的心思。
那琴聲。
儉言止步怔怔停佇在屋檐上。曾幾何時,那仿佛能破空的美妙琴音為何載滿了哀怨,這般沉重,幾乎壓沉了那葉載音的扁舟。
原本心上因肖逸出現而生出的醋意、不滿與氣惱,全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只知道,她現在不快樂。而他,不能允許她有片刻的不快樂。他要他的女人,永遠是幸福快樂的。
不顧自己才給自己訂下的「絕不主動踏入她房內」的規定。一個躍身翻下屋檐,徑直推開了她的房門。
琴聲戛然而止。
「打擾公主的雅興了。」黑瞳直直望向端坐在琴旁,滿臉驚詫的人。天殺的。這樣的臉,叫他如何能看得夠。
「儉言?」他竟然這樣大大咧咧地就闖進來了,芷蘭還在,他怎麼可以?
「怎麼?你不想看到我?」
芷蘭驚駭地瞪大了雙眼,儉侍衛……不,儉統領,竟然在公主面前直呼「你」「我」?
「怎麼?不用陪你的九公主去逛園看戲了?」閑暇時總算是想起自己了?剛才對九皇妹那副恭敬有禮的樣子,她可是還記得一清二楚。
「你……」他怒極反笑,「到底是公主,一個比一個更刁蠻任性。」
他竟然說自己刁蠻任性?委屈一下涌上眼鼻,「我又沒求著你伺候。」
眼看她眼圈泛紅,像是受了委屈,心,一下子便軟了下來,一個閃身沖到她面前,隔著琴,握起那停在弦上的玉手,「可我偏偏就只想伺候你一個。」
「啊!」
芷蘭的驚呼很及時地提醒了兩人屋內還有一個「閑」人在旁觀。
書錦的眸剛移至她身上,她立刻識相地往門外移,「那個……地上亂……奴婢……奴婢去拿水桶……」
苞亂扯出個毫無關系的水桶,人已消失在了門外。臨了,還知情識趣地替屋內人把門關了個嚴實。
「你嚇到芷蘭了。」被芷蘭方才那番驚慌樣給逗樂的人,連埋怨都顯得像是嬌嗔。
「你也嚇到我了。」他更緊地握著她的手,生怕不這樣她就會飛走一般。
「你冤我,我哪有嚇過你。」她垂眸,避開他灼熱的視線。
「你嚇我嚇得還不夠多。」低沉的嗓音似怨似嘆,「好不容易走了柳辛楊,現在又來個肖逸。」
她與肖逸的默契投緣,一直是讓他如坐針氈的。在山崖下是如此,在這皇宮深苑仍是如此。
「我只是奉旨帶他游園。」她不爭氣地先一步做出解釋,一心只想撫平他眼底的隱痛。
「不許。」一把將隔開彼此的琴拂倒在地,霸道地將她擁入懷中,「不許再跟他親近,看一眼都不許,你是我的。」
「啊!什麼事!什麼事!」
一直守在門外的人,听到聲響連忙探頭進來張望。誰想一望竟然望到儉統領正緊緊將錦公主摟在懷里。
一張圓臉頓時漲得通紅,「那個……奴婢……」趕忙縮回頭,闔上門。心中卻連罵自己是人頭豬腦。
「天吶!快松手!」她在他懷中掙扎著。這要是傳了出去,他可是殺頭的大罪。
「她看都看到了。」他不理她,仍將她擁個滿懷。
「儉言,你快走吧。這可是後宮。」
「書錦。」黑眸靜靜對上她眸中的擔憂與慌亂,「待天一亮我就去向皇上提親。」
背中人被點了穴般,突然靜了下來,許久,才抬眸望他,臉上是難掩的激動,「你是說,提親?真的?」
忍不住癌頭吻上她紅艷的唇,「再不將你娶回門,我這顆心怕是永遠要留在嗓子眼了。」
她實在是個太招人憐愛的小東西。即使有那樣顯赫的身份、又有著那樣低調的心性,卻還是光芒四射,讓人不自覺便被她吸引。
他受夠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了。與其眼見著其他男子對她覬覦只能在一旁生悶氣,不如直接將她娶回家,好好藏起來。
觸到她眼中瑩瑩然的期盼和那被自己吻的嫣紅的唇。
咦?門內怎麼沒了動靜?一直守在門外的芷蘭好奇到底是怎麼了。大著膽輕輕貼耳至門縫處偷听。
「呀!」慌忙捂緊自己的唇,幾乎是跳離門邊。臉,卻因為听到不該听的而漲得通紅。
吐氣望天。
看來今晚,這儉大人是不會走了。可憐的她,為了保證主子的安全,不得不在這兒數著星星挨到天明了。
「芷蘭,昨晚沒睡好?」面生芙蓉的人一雙嬌俏的眸含笑望向正在打著哈欠的丫頭。
「沒,挺好的。」拍著口,又是一個哈欠。
不是沒睡好,根本就是沒睡。昨晚儉大人突然來到公主這兒,她這做下人的哪敢拍拍就放心就休息。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儉大人殺頭事小,公主名節事大。她自然是在門外小心守著,以防生人靠近。誰想守著守著,便坐在台階上睡著了,直到天蒙蒙亮才被凍醒。
第63節︰佳人如錦(63)
對鏡而坐的人,回想起昨夜的繾綣情深,不由紅霞染面。窗旁失神莞爾的樣子,連芷蘭見了都不禁為之心下一動。原來那個從來都讓人模不透的錦公主還有這樣溫柔而感性的一面。這笑和這溫柔,都是源于那個儉言吧。
自己果然是個心粗的人。竟然不知道他們兩人是何時私訂下的這份情緣。不過就兩人昨晚的如膠似漆來看,他們是真心愛著對方呢。
「芷蘭,什麼時辰了?」也不知他找父皇了沒有。父皇會允了兩人的婚事嗎?心下既忐忑又期待。這眼看要到手的幸福,真是折磨人心。
「辰時快過了。」
「要已時了嗎?」翦瞳透過窗隙,直直望向遙遠的御書房所在的方向。
「賜婚?」皇上一雙威嚴之目望了望眼前人,倏地笑了起來,「愛卿總算按捺不住了?」
沒料到皇上的反應仿佛是期盼已久,不確定地試問道︰「皇上不反對?」
「為什麼要反對?朕這寶貝女兒也到了該出閣的年紀了。」
聞言,心下不由大喜,連忙跪地謝恩,「多謝皇上成全。臣定會善待書錦,不負皇上厚望。」
「且慢。」龍顏微沉,「你說你要和書錦成婚?」
「是。臣與錦公主是真心相愛的……」
筆上伸手阻止他繼續剖白內心情感,「朕不能同意。」
方才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龍顏一轉,就改變了決定?難道……
「皇上,臣知道自己出身卑微,配不上書錦金枝玉葉,可是,臣是一片真心。」
「書錦早就許配了柳家。哪有夫君剛死就另配他人的。就算是守孝,也得守上個三年吧。」
「臣願意等。」原來皇上是在計較這個。別說是三年,就算一生一世他也願意等。
「願意等?你與書錦在柳家的軼事早就傳遍了京城。朕現在若答應了你,豈不是等于將那流言蜚語幫實了。公主在夫家與下人偷情,如此不堪的事讓我皇氏顏面何存?」當初若不是知道他臥底的身份,早被柳辛楊扣上的「意圖引誘少夫人」罪名丟了小命了。
見柳辛楊不語,皇上換上慈眉善目諄諄道,「你的才能武功,朕心里明白。你配書錦,綽綽有余。可是你也該明白朕的難處。身為朝廷棟梁,你也不能為私廢公吧。」
筆上一番話說得至情至理,更是直接以「不能為私廢公」頂住了他,「可是……」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放棄呢,「可是臣不能負了書錦的一片深情。」
見他仍冥頑不靈,不由龍顏微嗔,「那你就忍心負了雅兒的一片深情?」
「雅公主?」這件事與她有什麼關系?
「你該知道,這九公主是朕最為寵愛的女兒,誰娶了她,便等于娶了半壁江山。」雅兒那丫頭對他情根深種他這父皇是看在眼里的。而儉言處事沉穩、身手不凡,又是他所賞識的。原本將他們配成一對是再理想不過的。誰知半路竟然殺出個書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