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行李袋,里緒返回住處,一進門,她就聞到咖哩豬肉炖飯的味道。
這是征也非常拿手的一道料理,而她已經兩年沒聞到這令人饑腸轆轆的味道了。
房子不大,她進門從玄關處就可以看見在廚房里的他,正哼著歌,看起來很快樂。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快樂,難道是因為昨晚她撲倒了他?
「咦?」他注意到返家的她,「你回來啦?」
她沒回應他,徑自要往房里鑽。
「里緒。」他叫住她,「我煮了妳的分。」
「我不餓。」說話的同時,她肚子卻突然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兩人都楞住,然後互視了三秒鐘。
「你的肚子比你的嘴巴誠實。」他促狹的笑說。
她面紅耳赤,糗得想找個地洞鑽。真是令人懊惱,她的腦袋不受控制、心不受控制、不受控制,現在連肚子都跟她唱反調?
「你拎著行李去哪里了?」他瞥了她手上的行李袋一眼,「投靠彩子嗎?」
「……」她沒否認。
征也笑嘆一記,眼底盈滿溫柔與深情,「里緒,你不必躲著我,我絕不會再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了。」
她想,他指的應該不是昨晚的事情,因為昨晚是她撲倒他,而不是他趁她喝醉佔她便宜。
在他們還沒成為正式的男女朋友之前,她就曾經兩次不小心在他面前喝醉,一次是吃多了奈良醬菜,一次是喝了鄉下寄來的梅酒。
他雖然是「野獸系男人」,但卻沒趁機對她下手。以前的他不會做那種事,現在的他也不會。
盡管她極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但在這方面,她對他有絕對的信任及信心。她避開他不是擔心他對她下手,而是在不小心發生關系後,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把東西放著,先來吃飯吧。」他說︰「我做了你最喜歡的咖哩豬肉做飯。」
不必他說,她也知道他做了什麼。但她該接受他釋出的善意嗎?昨晚不小心跟他「炒飯」,今天又吃他做的做飯,他會不會以為她先前這幾天都只是在故作姿態、裝腔作勢?
可話說回來,她到底有沒有必要這麼決絕的拒絕他?
咕嚕咕嚕……正苦惱著,她的肚子再度發出聲音。
他溫柔笑嘆,「別考慮了,我盛一碗給你。」說罷,他轉身就往廚房走。
「不用太多……」不知為何,她沖口而出,說完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轉頭注視著她,眼里有著藏不住的愛憐。「知道了。」
坐在客廳的小桌幾旁,里緒安靜地吃著做飯。
炖飯的滋味沒變,一如往常的甜中帶辣,讓人回味。
但沒變的除了做飯,還有什麼呢?他對她的厲情嗎?她真的可以相信他這次絕不會再做出那種不告而別的事來?
她好苦惱。
「里緒……」
「干麼?」她很高興他先打破僵局,因為兩人同桌吃飯卻一句話都沒說,真是有夠瞥扭的。
「那個家伙……」征也神情有點嚴肅,語帶試探地問︰「送你回來的那個家伙,就是你現在的男人吧?」
這話讓里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她該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以呼應她先前的謊話,可不知怎的,她竟開不了口。
看著濃眉微蹙、眼臉低垂,神情有點凝肅沉重的他,她莫名的一陣揪心。
不,那是騙你的,除了你,我沒有其它的男人了。
她多想這麼告訴他,可是她發不出聲音。
「你說得不錯,他看起來還不賴。」他抬眼看著她,表情誠懇。
「跟你相比,他是不錯。」里緒說:「至少他不會一聲不吭的丟下我。」
當她這麼說時,他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她的心抽痛了一下,暗自懊悔。
「我無話可說。」征也無奈一嘆,臉上滿是歉疚的樣子,「雖然我不是存心丟下你,但畢竟我是真的離開了兩年。」
里緒撞著眉頭,低垂著臉,心里五味雜陳。
她還愛他,卻怕他再次傷害她;明明覺得他離開的理由很薄弱,卻莫名相信他是真有苦衷。他的聲音、他的表情,都真摯得讓她無從懷疑,然而……她真的還能相信他嗎?
被自己相信且深愛的人傷了一回,已經夠她痛得椎心刺骨,她實在無法想象再來一次的話,她會怎麼樣?
糟糕,她的心情好亂,突然好想哭……
為免自己下一分鐘就掉下眼淚,她捧著碗,霍地站起來。
征也一楞,疑惑的看著她。
「我吃飽了。」她力持鎮定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往廚房走。
雖然只是一瞥,但征也己清楚看見她的臉——那法然欲泣、令人憐惜的表情。
她眼眶紅了、濕了,只消再多說兩句話,恐怕就會掉下眼淚。
但為什麼呢?她是為昨晚的事感到懊悔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會向她坦承,讓她知道事實真相,因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讓她哭了。
于是,他站了起來,趕上她的腳步。
「里緒,」看著站在水槽前的她,他試著向她解釋,「關于昨晚……」
可他話未說完,她已轉過頭來瞪著他。
「不要再提昨晚的事。」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她非常努力、壓抑地不讓它落下。
她堅強卻脆弱的模樣讓他心痛如絞,霎時說不出話來。
轉回臉,她扭開水龍頭,讓水「嘩啦嘩啦」的沖洗著碗筷。
征也上前一步,靠近了她。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因為她把臉垂得好低、好低,但是,她的肩膀在微微的顫動著,他知道她在掉眼淚。
「里緒……」他伸手輕搭在她肩上,「昨晚我們……」
「我恨你。」她倏地轉過頭來,眼神銳利,像飛鏢似的射向了他。
迎上她傷心憤怒的目光,他心頭一緊。
「你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痛苦?」她情緒激動,淚水狂飆,「兩年前,你既然那麼殘忍的對待我,為什麼現在還回來糾纏我?」
「里緒……」
「我恨你,我不想再看見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恨?這是多麼重的字眼,他寧可掛上兩刀,也不想听見她說恨他。
但他可以理解她的憤怒,因為她是真的愛他。如果今天不告而別的是她,他的反應恐怕會更激烈。
「明天就是我們約定的日期了。」她說:「當我打開門時,我不要再看見你,你听見了嗎?」
他輕拉著她的手,「里緒,我真的很——」
「放手!」她使勁的、毫無轉圈余地般的甩開了他的手,而後一個箭步向前,像陣風似的掠過他身側。
回到房間,她「砰」地一聲損上房門,仿佛在宣告她的心門也已經關上。
征也沉默的望著房門好一會兒,不自覺的沉嘆一聲。
他的存在、他的歸來,真的讓她如此痛苦嗎?他這麼愛她,如何忍心讓她如此痛苦?
老天,他這兩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著趕快回來她身邊,他真的不想放棄她,還有他們過往的那段感情,可假如他現在只令她痛苦,還有待在她身邊的資格嗎?
傍晚,當里緒打開房門時,面對的是一室靜悄悄。
她沒看見征也的身影,但他的東西還在。
整個下午,她在房間里想了哭、哭了想,不斷地思索自己對他的想法,以及他們的未來。
她至今仍深愛著他,不過她已沒有勇氣再冒險。一個不安定的情人比洪水猛獸還可怕,一旦她重新接受了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沒完沒了的憂慮不安,她隨時得擔心回到家時他已經不見人影,隨時會害怕自己又被他拋下。
她決定今天就跟他說清楚講明白,她要他離開、要他從她的世界里消失。她不想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她不需要男人,尤其是一個曾拋下她的男人。
打定主意,她便在客廳里候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到她都洗好澡煮了一鍋面吃,卻還是不見征也回來。
她枯等著,心情越來越焦慮浮躁,眼看時間已近午夜,還是不見他的人影,難道……他把她中午說的那些話听進去,當真離開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實在是太好了。
明明心里這麼想,但不知為何她卻莫名感到寂寞悲哀,因為如果他真的又離開了,那其實只證明了一件事——她是個隨時可以被他放棄、拋下的女人。
想到這見,里緒忍不住掉下眼淚。
她一定是瘋了。如果她的心是一只小鳥,那這只小鳥顯然被困在他的牢籠里,至今無法月兌身。
回到房里,她又趴在床上掉眼淚,三十歲的她早該過了愛哭的年紀,可是因為他,她成了一個愛哭鬼。
她索性任由意識慢慢地模糊,然後沉沉睡去。再醒來時,是因為她听到奇怪的、深沉的,仿佛來自什麼幽深之處的悶鳴。
她感到床在搖晃……不,那感覺像是她的腦袋里有水,而水在晃動……
她睜開眼楮,扭開床邊的燈,這時,公寓劇烈地搖晃起來。
地震。
當這兩個字鑽進她腦里的同時,她腳底發麻,背脊一悚,而這頭地牛沒有稍稍安定的打算,越搖越激烈,越晃越瘋狂。
隱約地,她听見外面有人叫喊著地震快跑,但她兩腿發軟無力,心髒也像是快衰竭了一樣,動彈不得。她又急又怕,忍不住眼淚直掉。
「里緒!」突然,門外傳來征也焦急的聲音。
「征……征也……」她嗓音顫抖微弱,無法大聲的向他求援,但不知怎的,听見他的聲音,那如強浪來襲的恐懼好像稍微減緩了。
「砰」地一聲,房間老舊的門板被踹開了,征也沖了進來,一把抱住癱軟坐在床邊的她。
「征也……征也……」里緒緊緊的抱住他,眼淚不斷地掉,征也則以身體環護著她,像座牢不可破的城池。
在他的懷里听著他的心跳,她忘了地震的可怕。此刻,她深深的知道,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他也不會棄她而去。
「別怕,有我在。」他在她耳邊輕聲的安慰她。
「別離開我……」她再也掩飾不了自己的脆弱,軟聲的哀求他。
他環抱著她的手臂更加用力了,「我哪里都不會去。」
感受他規律的心跳、沉穩的呼吸……這一瞬間,里緒再也听不見其它的聲音。
終于,她發現自己需要安全感,而她的安全感,來自于他的存在。當他不在她身邊,她只是個脆弱又寂寞的女人,盡管多麼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它卻萬分明確。
慢慢地,震蕩的感覺消失了,一切歸于平靜。
她累得不想動,只想就這樣依偎在他的懷抱里——即使他身上有著汗味及粉塵。
「地震停了……」征也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語氣帶著不舍,「我在這里,不會有事的。」
他知道她最怕地震,而那恐懼的源頭來自于一九九五年的阪神地震。
那年,她十三歲、到大阪外婆家玩,她親眼目睹外婆家全毀,親愛的外婆也因為被家具壓傷,失血過多而過世。
從那時開始,她便聞震色變,就算是震幅不大的地震,也會讓她嚇破膽。
「你在這里待著,我到外面看看。」
「不要!」他才說完,她就緊緊的抓住他,淚眼汪汪地說:「不要……不要再離開我了,我要你陪在我身邊……」
征也心頭一震,驚疑的看著她。
他有點糊涂了,她是因為被地震嚇到神志不清?還是……這是她真正的心意?
她要他陪在她身邊稍早之前說恨他、不想再看見他的那個高橋里緒呢?
他正怔伸著,余震又突然來襲。
里緒身子抖著,牢牢抓住他的衣服,將淚濕的臉整個理在他胸口。
她柔弱而需要他的模樣令征也憐愛,他實在很不想在可能已因地震造成傷亡的現在說這種話,但……他真的感謝這教人措手不及的地牛翻身。
他將她緊緊攬在懷中,溫柔的笑嘆著,「我身上很髒很臭……」
「沒關系……」她語氣像是小女孩在撒嬌般說著,「你不要走開。」
她的聲音听來有點啞,他感覺她哭了好一陣子,但地震不過是這兩、三分鍾的事,就能讓她把聲音哭得如此沙啞嗎?
看來在這之前,她就一直在哭了,為什麼?又是因為他?
真該死呀,他明明是這世界上最不想惹哭她的人,為什麼卻總是讓她因為他而哭泣?
「你跑去哪里了?」
「工地出了一點問題,我去處理。」他說。
「你只是個工人,干麼要你去處理?」
「呃……」不,他不只是個工人,而是一家工程公司的老板,但這件事她還不知道。「接下來應該還會有余震……」他話鋒一轉,巧妙的避開話題。
一听到「余震」兩字,里緒不禁縮肩,害怕地道︰「不要說那兩個字。」
征也輕聲一笑,「你真像小孩子。」
她抬起頭,幽怨的看著他,「今天晚上,你哪里都不準去。」
「你反悔了嗎?」
「什麼?」
「今天中午你說不想再見到我,記得嗎?」他唇角一勾,笑得十足壞心眼。
看見他狡黯卻又莫名深情專注的眼神,她臉兒一熱。
「我可以留下來吧?」他以商量的語氣說:「以『表哥』的身分?」
其實,她希望他能以「她的男人」的身分留下來,但她說不出口,而且也怕。
「我不會勉強你或是強迫你、設計你。」他誠懇地道︰「你可以觀察我,在你跟他交往的同時。」
他?她想他指的是奧田博史。
「你是要我劈腿嗎?」她煞有其事的問,即使她跟奧田博史從來不是他想的那種關系。
「我不認為這是劈腿。」征也一本正經地望著她,「你還單身,有資格也有權利做出選擇。」
他的眼神澄澈堅定,這讓稍早前還堅定地認為該將他永遠驅逐的她動搖了。
喔,不,對于忘記他、驅離他,她根本從來沒真正堅定過。她的心一直在搖擺不是因為心猿意馬,另有所圖,只是因為她膽小,不敢再冒險。
「給我一次機會。」他目光一凝,「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星期一的上班日,大家踫面談的都是星期天凌晨的地震。
這次的地震雖有五級,但非常幸運的是未造成太多傷害,亦沒有人命傷亡。
因為沒有發生任何教人感到難過遺憾的事情,讓里緒忍不住在心里想著,這場地震來得正是時候。
她之所以這麼覺得,是因為這場地震讓她意識到征也在自己心里有多麼重要。
她很慶幸他沒因她那番話而離開,也慶幸自己困地震而有了可下的台階。
如果說男人的心是搖擺不定的,那麼……女人一定是善變的。前一分鐘還哭叫著要對方滾蛋,下一分鐘卻拉著對方說不要走。
里緒以前從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女人,可現在,她發現自己是。
但不管如何,征也那句「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確實打動了她。
每個人都該有第二次的機會,她想……他應該也有這樣的額度。
她決定讓他「留校察看」,也讓自己有機會能重新去愛、去相信。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兩星期就這麼過去了。
征也繼續住在里緒家,一切仿佛又回到從前,唯一不同的是,他們不是同床共枕的關系。
征也非常守信用,他展現了高度的自制,而這點令里緒驚奇不已。
他這次是認真的吧?他是真的想讓她看見他的誠意,非常努力的在表現吧?
說她不動心,那真是自欺欺人。
「高橋。」
「是。」里緒站了起來,因為叫她的是萬年課長森江。
「今天下午我臨時有事,沒辦法去『光野商事』拜會山下部長,你就帶著和田一起去吧。」森江說。
「好的。」
光野商事是東海商事的重要客戶,但山下部長一向由森江接觸交涉,對她來說十分的陌生。
「這次的訂單非常重要,你可不要錯失。」
森江慎重其事的提醒不,她覺得這比較像是警告。他似乎在告訴她:要是搞砸了這張訂單,你要負起全責。
「我明白。」她說:「我會盡我所能爭取訂單的。」
下午三點,里緒帶著菜鳥粉領族,和田一起前往光野商事拜會山下部長。
但她們未能如期見到他,反被通知等候,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個小時。
「高橋小姐,那個山下部長是怎麼一回事啊?」和田悄聲地說:「我們已經等一個小時了耶。」
「和田,你是第一次拜訪客戶吧?」里緒一笑,氣定神閑地道︰「這是個文明的世界,但在這個世界里生存的,可不全是文明人,以後你慢慢就能體會。」
和田是今年新進的職員,芳齡二十一,正值花樣年華。因為長得漂亮,追求她的男性職員並不少,不過听說她已經有個從高中時期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
「高橋小姐,你在公司工作幾年了?」
「五年有了吧。」她說。
「能到副課長位置的你,真的很不簡單耶。」和田一嘆,「東海商事是標準重男輕女的公司,女性職員要爬到管理階層真的難如登天。」
「就算是難如登天,也有登天的可能。」里緒一笑,鼓勵地道:「只要你設定目標,就有達成的一天。」
和田搖搖頭,「我才沒那種雄心壯志。」
「咦?」
「我到東海商事上班,只不過是為了等我男朋友畢業。他現在還在念研究所,等他畢業,我們就會結婚。」
「結婚後,你就要辭職嗎?」里緒疑惑的看著她。
「當然。」她一臉「大家不都是這樣」的表情,「高橋小姐難道不想結婚,要把一輩子奉獻給公司嗎?」
結婚?如果要結婚,她心里只有一個對象,那就是征也。但問題是……他是願意且能走進婚姻的男人嗎?
里緒蹙眉一笑,「倒不是那樣,不過……」
「兩位……」
突然,有人來到她們面前,打斷了她們的談話。那是個西裝筆挺,年約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
「兩位是東海商事的高橋小姐跟和田小姐吧?」男人臉上堆著笑,「我是山下部長的特助,敝姓風間。」
「風間先生,幸會。」里緒彎腰一欠,「我是高橋里緒,這位是和田尚子。」
「讓兩位久等,實在是非常抱歉,因為剛才山下部長在主持一個重要的會議。」風間說:「兩位請跟我來吧。」
「麻煩你了。」
兩人隨著風間走進山下部長的辦公室,看見的是一位年紀約莫四十五歲,梳著一絲不苟的油頭,看起來像個舊派紳士的男人。
他穿著合身的訂制西裝,品味卓越,渾身上下散發一種專業自信的氣息。
「山下部長,這兩位就是東海商事的高橋小姐跟和田小姐。」風間說。
「山下部長,謝謝您撥冗接見。」里緒客氣地道。
「別這麼說,高橋小姐。」山下部長朝她們走了過來,「其實我曾在貴公司見過你一次。」
聞言,里緒不禁微怔,因為她不曾有過這樣的印象。
「那次我是去拜訪森江課長,只遠遠的看了你幾眼。」山下部長微笑著,「來,請坐。」
「謝謝。」
里緒跟和田在沙發上坐下,而山下部長則坐在她們對面。
風聞倒了茶水過來,接著也坐在一旁。
「森江課長常提起你。」山下部長笑視著里緒,「他總說你才貌兼備,非常能干。」
「森江課長真是太抬舉我了。」森江那家伙會在他的重要客戶面前這麼夸她?呵,那真是天要下紅雨,太陽要打西邊上來了。
「這位和田小姐是貴公司的新進職員?」
「是的。」里緒回答得中規中矩,「和田小姐今年經招考入社,是非常努力認真的職員。」
山下部長笑望著十分緊張的和田,「和田小姐看起來十分慧點,應是高橋小姐的得力助手吧?」
「是的,她幫了我不少忙。」
「呵,你們營業二課的美女還真不少。」山下部長毫不吝于給予恭維。
「山下部長,關于這次的訂單……」里緒不想浪費時問,立刻切入正題。
「高橋小姐。」山下部長聲音溫和的打斷了她,「你知道『三好亭』也在跟我們接洽嗎?」
三好亭是東海商事最大的競爭對手,不過里緒並沒有從森江課長那兒听聞這個消息。
「高橋小姐,三好亭開出不錯的價格,優惠一點都不少于東海商事。」山下部長語帶玄機地說:「在商言商,雖然我跟森江頗有交情,但為了公司的最大利益,有時是得舍棄友誼的。」
里緒沉默了兩秒鐘,態度沉穩又不卑不亢地道:「山下部長,關于價格的事,我們可以詳談。價格大部分是跟品質優劣成正比的,而東海商事的品質向來值得信任。」
「話是不錯,不過……」
「容我大膽建議山下部長先看看我們這次的進貨資料。」說著,里緒打開公文包,取出她準備的各項資料及數據。她將裝訂整齊的一迭資料遞給山下部長,並試著跟他講解說明,可不知為何,她覺得對方有點意興闌珊、心不在焉。
但為了爭取這張訂單,以免讓森江課長有機會數落她,她仍舊不厭其煩的詳細說明。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幕己悄悄籠罩整個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