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牙,不失倔強,「陸伯伯有什麼事,就明說吧!」
「爽快!」陸振軒不得不有些許佩服面前這個柔弱的女孩子,她真的相當聰明,她在等他開門見山,等他和盤托出,最起碼,她是懂而裝不懂,明知故問,想看他表態,而且她是相當的有膽色,一個人單刀匹馬來這樣偏僻的茶莊與他會面,毫不畏懼。
要知道,他是商場上叱 風雲的老行家,多少人對他聞風而逃,當然,她不受制于他,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不靠他吃用,所以對他無畏懼,但她始終是兒子的心上人,她表現出來的膽色,仍然是讓他欣賞的。
「葉小姐家里還有什麼人?」他繞了個圈子,他想讓葉含香清楚自己的處境,讓她知難而退。
「有一個外婆。」葉含香淡淡的口吻。
「那麼葉小姐是怎樣的學歷?從事什麼職業?」陸振軒幾乎變得咄咄逼人,哪怕她有令他欣賞的地方,可是她那單薄的底子,還是讓她無法上得了台。
「我只是大學畢業,現在是……失業,可是我真的很愛瀚書,他也很愛我,陸伯伯,能不能……」
「那麼你知道,瀚書他是雅瀚集團的總裁吧。」陸振軒不顧葉含香的請求,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的話,「他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他擁有的,必須是通過篩選出來最好的,而你如果成為他另一半,必會成為業界的笑柄。光芒萬丈,前途無量的陸瀚書的妻子竟然是一個一無所有,身世不明,一窮二白的灰姑娘,葉小姐,請停止作這樣的白日夢好嗎?放瀚書一馬,不要再纏著他。」
「我很愛他!」葉含香顫抖著嘴唇,眸子里是堅毅,也是一種苦痛。
「口口聲聲愛他,可是你知道怎樣詮釋愛嗎?如果你真的愛他,你就應該放手,而不是成為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陸振軒壓低聲音,可是每一字一句,都重重地砸在葉含香心里,沖擊著她脆弱的情感,呼喚著她的理智。
「你不可以讓他成為你的棋子,每一步都按照你的意思來走的,你有尊重過他的選擇嗎?」葉含香話語是那麼的無力,只有眸子里凜冽的堅毅支撐著她。
彬許她不能為他們爭取些什麼了,但最起碼,她還要用盡最後的力氣,為瀚書爭取些什麼,這樣他以後大概會幸福一些,盡避那時候已經沒有她在身邊。
「你是指責我?」陸振軒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人敢當面指責他,特別是在教導兒子這件事上。
最優秀的兒子在他的股掌之上,是他最自豪的一件事,竟然被她批評得一文不值。
「對。」葉含香挺直脊背,語氣堅定。
「瀚書那麼優秀,如果不是我的功勞,難道像你這樣子,被父母放任,才是你所謂的最好的方式?」陸振軒氣得拍桌。
「瀚書那麼優秀,一方面是陸伯伯教導有方,另一方面完全是他憑著他自身的努力將身上的光芒散發出來,就算沒有陸伯伯的嚴格培養,瀚書一樣會因為自身的優秀而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就算他今天不是雅瀚集團的總裁,他也會是寵物店最好的店主;是醫院里最優秀的醫生;是飯店最好的廚師,不管他在社會與生活中是哪一個位置,能夠依照著他最快樂、最喜好的方式生活,將他的力量發揮到生活每一個角落,他就是優秀的。可是……」
葉含香的目光黯淡下去,「可是,現在他擁有的,雖然能證明他優秀,但不能保證他快樂,陸伯伯,我可以為了讓他更幸福、更優秀而離開,但你能不能為了讓他更快樂、更幸福而讓他選擇自己的路?哪怕只有一次。」
「你是說,我扼殺了他的幸福與快樂?」陸振軒喉嚨間發出喑啞的笑聲,讓葉含香有些害怕。
「葉小姐,你知道嗎?這個社會底層有太多形形色色的平凡人,為生計奔波,為日子憂愁,他們幸福嗎?他們比得上擁有財富,擁有地位與名譽的幸福嗎?如果我當初不讓瀚書按照我的理想來成長,他現在是什麼樣子,我不敢想象。」
「那麼,你見過他最快樂的時候嗎?」葉含香決定豁出去了。
「唔……當然,他小時候笑起來的樣子可快樂了。」陸振軒不覺忘情,想起小小年紀的瀚書那張迷死人的笑臉,有他小時候的風範。
「那麼他最傷心的時候呢?」葉含香掂量著陸振軒說出的小時候,顯得有一絲無奈。
「最傷心的時候啊?我想想……」不知道為什麼,在談論兒子的時候,他雖然嚴厲,但也興致勃勃,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葉含香反將了一軍,雖然只是葉含香很無心的做法。
「雖然我沒有見過他哭過,也沒怎麼見他笑過,但一個男人,難道要天天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嬉皮笑臉嗎?他擔當他該擔當的責任就好了。」姜還是老的辣,陸振軒決定對葉含香的無心質問反擊。
「可是我覺得一個人最重要是過得開心,你剝奪瀚書的開心讓自己開心,我覺得陸伯伯的做法很不對。」
「你這丫頭,真的是針針見血!難道像你爸爸、媽媽那樣為了開心把你生下來讓你成為私生女,就是最偉大無私的做法,對嗎?」既然葉含香不把他這張老臉放在眼里,他也決定不留她余地,他暗暗慶幸選了這麼一個偏僻的茶莊,讓他可以暢所欲言毫不需要保留。
可是……他叫她丫頭,他竟然叫她是丫頭,好像他活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沒這樣親昵地叫過誰是丫頭,雖然是連著一長串氣話,可是他卻無意之中對她產生了一種特別的情愫。
就像他曾經很想要一個女兒,可惜老婆一直沒辦法替他生,他一輩子沒有機會叫哪個女孩兒是丫頭,現在竟然便宜了她。
「雖然我查不出你那位父親是誰,可是我要你明白,你的身分,你的地位,你身上的一切,都配不上瀚書!現在,瀚書已經有了青梅竹馬的婚配人選,她出身高貴,而且剛從英國留學歸來,知書識禮,等瀚書爺爺回來,我們家長會見面,然後安排他們的婚禮。葉小姐,今天約你出來,只是跟你說清楚,人貴有自知之明,識時務者為俊杰,如果多有得罪,也請你理解一位父親的苦心。」
「可是瀚書不會快樂的!」葉含香好像已經沒了底氣,顯得那麼的脆弱,對,她只是一名私生女,無父母疼愛的孤女,為什麼要去奢望那些遙不可及的幸福?
快樂?有多少人會是真正的快樂?為生活、為事業,沉重的現實已經讓人舉步維艱,談什麼快樂?他能過得好好的,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談什麼快樂?
明白身世悲苦,她垂下雙眸,淚水也流了下來。
「他不會快樂,但他會接受命運,接受他擁有的一切但不能十全十美的命運,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使命。」
雖然只是短短半個小時的談論,她已經知道有些距離是她永遠都無法拉近的,他們那些在社會上有地位、有名望的人,永遠將利益放在首位,只有門當戶對,強強聯手,才能爭取包大的利益。
葉含香沒有回到雅瀚集團,只是回到了自己小小的屋子里,這間小小的房子才是她的家,為她遮風擋雨的家,她心中萬分眷戀,可是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力量。
他們即將要家長見面,他們會擇日子結婚,他們會生兒育女,他們會……一樣在那些不能十全十美的美滿中找到幸福與快樂,還有安慰。
人終究是這樣的啊,人前幸福,人後傷心,苦中作樂,再痛苦一樣會活下去。
葉含香靜靜地坐在客廳里,想了好多好多,直至陸瀚書拍響她的家門,她咬著牙遲疑了好久,終于打開了門,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打開,他也會將門給拆開的。
「你瘋了!一聲不吭跑掉,手機也關了,你知道我跑了多少個地方才找到你嗎?」陸瀚書劈頭蓋臉罵了她一頓,可是卻一把將她拉到懷里,緊緊抱住。
「哇……」在陸瀚書那溫暖的懷抱里,她蓄于心中的委屈與悲傷凝結的冰山終于融化,她無法抑制地失聲痛哭。
「傻瓜,寶貝,你今天一定是受委屈了,不管發生什麼,我非你不娶,你不用害怕,不用委屈,我一定會帶你回家,我一定帶你回家!」他擁著懷里痛哭的人兒,心都碎了。
陸瀚書知道自己低估了父親,他本來以為父親只會沖他而來,沒想到,父親還是對葉含香采取手段了。
陸、盧兩家見面的日子因為陸爺爺歸國而訂了下來,在全市最豪華的飯店包了一間貴賓包廂進行。
雖然是以給爺爺接風洗塵為名,但誰都知道陸振軒另有安排,他知道只有這樣,兒子才會乖乖地到來,到時候他陸振軒來一個下馬威,兒子也就不好反抗了。
此刻他心里正打著如意算盤,兒子私底下再不願意,到時候這麼多人在場,他怎麼也會給父親面子的,況且以自己對兒子的了解,他不會隨便當著眾人傷莉莉的心,到時自然而然一拍即合。
而盧莉莉坐在父親盧庭坤身旁,不時地望著窗外樓下的車水馬龍,希望陸瀚書能早點到席,全部人就他最慢吞吞了。
因為陸瀚書與她那一番交談,讓她如同醍醐灌頂,也慢慢接受瀚書是哥哥這樣的兄妹情感,她不再強求,能理解是幸福,她讀的書多,明白道理,其實很多時候也為瀚書哥哥與他喜歡的人的感情而擔心著。
盧庭坤身為陸家世交,他知道陸振軒此番邀請是想要拉攏兩家兒女親事,可是他又知道他一向看重的陸瀚書近來正和另一個女子鬧得滿城風雨,氣得他想將兩家親事作罷。
可是陸振軒盛情邀請,加上冠以給陸老先生接風洗塵的名義,他實在是盛情難卻,只好帶著女兒一起過來,想著如果陸瀚書能夠好好的修身養性,就沖著兩家多年的交情與生意往來,與女兒結婚也是不錯的。
「盧兄,請用茶。」陸振軒不失大方,妻子也在一旁陪笑,只是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為兒子遲遲未到而焦急。
陸爺爺卻淡然處之,兒子在設鴻門宴,兒媳婦在夫唱婦隨,盧庭坤在逢場作戲,莉莉心無城府,他都了然于心,唯獨姍姍來遲的孫子,還有那未見過面的小香,他倒不知道他們的情況了。
不過既然兒子喜歡控制,他就姑且在一旁看好戲,這樣想著,他端起一杯茶,偷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陸瀚書的聲音傳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往門口方向望去。
陸瀚書西裝革履,手臂挽著葉含香的手臂與她五指交握,葉含香很拘束,身上穿著一件漂亮的白色裙子,清新淡雅。
可是看到這一切的盧庭坤,不覺是臉色一變。
「瀚書,你怎麼……」
「瀚書你們過來這邊坐下。」
陸振軒正想對兒子不識大體而責備,陸爺爺卻打斷他的話,招呼孫子跟葉含香坐到他身邊的位置。
「爺爺,歡迎你回來,可是有些話,我必須先說清楚。」陸瀚書握起葉含香的手掌拉到胸前,「爺爺、爸、媽、盧叔叔,還有莉莉,我知道你們都對我有很高的期望,如果我有讓你們失望了,在這里,我說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