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趙子安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歉然地瞥了她一眼,邊取出手機邊大步走出病房接听。
「我是趙子安……」他的身影和聲音消失在門外。
望著緊閉的房門,花小姜的眼神掠過一抹落寞黯然。
能不能不要再對她好?只要他對她越好,她就越感到痛苦不堪。
她不禁焦躁煩亂起來,突然間再也躺不住,掙扎著坐起身,探手越過點滴架,在矮櫃里翻找自己的手機。
「喂!小蘇,你現在在棚里拍戲嗎?沒有?那我可不可以麻煩你到××醫院五0二病房來一趟?」
趙子安本來在走廊接電話,後來被護士提醒,只得離開室內,走到中庭的咖啡座坐下。
鮑事多如牛毛,但是他現在全部丟給司特助發落,只有最重要的部分才用電話聯絡處理。
「三點的會議叫劉副總主持。嗯,美國那邊的資料你匯總好後E-mail過來,晚點我再看……」就這樣通了半個小時的電話後,趙子安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好,我知道。還有什麼事嗎?」
「路小姐來電,想問總經理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司特助一本正經地道。
「誰?」他微蹙眉頭,心不在焉地問。
「甜心主播路薇娜小姐。」司特助的語氣里有一絲看好戲的笑意。
「說我出國了。這點小事也要問過我嗎?」他沒好氣地道。
「對不起。」司特助頓了頓,不懷好意地道︰「看來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上次總經理「故意」邀路小姐到您習慣和花小姐踫面的那間飯店里,是因為路小姐對您而言,有那麼一點點「特別」,所以您並不介意再跟她接觸……」
「你在說什麼鬼話?!」
下一瞬間,趙子安的錯愕被震驚與懊惱取代。
要命!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麼隱隱約約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不,是大錯特錯了!
小姜一定以為他是存心帶路薇娜到他們的「老地方」去,以為他是蓄意羞辱她,以證明她和他之間的「密會」,在他心里根本微不足道。
她一直在等著他重復過去的錯誤,而他竟笨到親手制造了這個證據確鑿的「犯罪事實」!
完了,小姜再也不會相信他,也再沒可能原諒他了。
他有些頭暈目眩,心髒拉扯著胃直直地向下墜去。
「總經理,你還好嗎?」
他勉強定了定神,然後忍不住咆哮起來︰「你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
「總經理,有些事早晚得面對,有時候快刀才斬得斷亂麻。」
「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摔斷你的脖子!」他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道出。
司特助嘆了一口氣。「真可惜,那樣就沒人能提醒總經理,花小姐其實喜歡河詮湯圓勝過西點蛋糕,愛吃麥當勞的漢堡、肯德基的炸雞,還有……嗯,我看一下還有剛剛「線民」通知,兩分鐘前有個年輕男子帶花小姐去護理站辦了臨時請假離院,所以--喂?喂?」
趙子安已經氣到結束通話,十萬火急又怒氣沖沖地沖回醫院。
三分鐘後,砰地一聲巨響!
他用力拍著護理站的櫃台,嚇得值班護士差點尖叫出來。
「趙、趙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
「人呢?」他狂怒的開口,「我問你花小姜人呢?!」
「花小姐請了三小時的假,她等一下就回來了,真的。」護士長見狀況不對,趕緊過來解釋。「趙先生,您不用擔心,我們有評估過她身體的狀況才準假的。」
趙子安仿佛可以听見腦中某根神經啪地斷掉的聲音。
醫院一條街外的星巴克。
「我想要的約會不是這種的。」蘇原璽單手支著下巴,有些哀怨地道。
「這不是約會。」花小姜目光垂誕地盯著他面前那杯熱拿鐵,貪婪地嗅聞著醇厚的咖啡香氣。
真慘,搞到連咖啡都不能喝了,下次她會在灌兩瓶紅酒前好好提醒自己這一點。
「當然不是,我覺得我像看護……」蘇原璽拉低頭上的毛帽,警覺地四處張望,「或是保鏢。你到底在逃避誰?」
「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她頓了頓,故作無事道︰「身為盡責的編劇,我只是想打听一下,你們現在拍到哪里了?我住院這幾天,節目沒開天窗吧?」
「說也奇怪,本來是很危險的,不過這兩天听說廣告部門接到很多廠商的電話,插廣告插得厲害,所以兩個小時的戲指頭去尾,只要播出一小時又二十五分鐘就行,給了大家不少緩沖的時間。」蘇原璽傾身向前,興匆匆地問︰「看來我的戲分一變多,帶來的廣告效益很強喔!」
「嘿啊,你是最大功臣。」她喃喃,想起那天趙子安說過的話。
你安心養病,至于電視台那邊我會處理的。
「咳咳咳咳……」她登時被口水嗆到。
「你還好吧?」蘇原璽趕緊幫她拍背,關切地問︰「你真的不要緊嗎?我覺得你臉色看起來像鬼一樣,會不會等一下坐坐就暈倒了?」
「我是九命怪貓,死不了的。」饒是咳得喉嚨疼痛,花小姜還是不忘給他一個大白眼。「而且我打給你是希望坐你的車出去散散心,離醫院越遠越好,早知道你只肯帶我到這家星巴克來,我剛剛就自己打電話叫計程車了。」
「病人還是乖一點好。」蘇原璽老氣橫秋地訓斥道。
「煩耶。」她伸手揪著短短的發絲,脾氣暴躁煩亂地低吼,「當病人比當犯人還不自由,我這是招誰惹誰了?難道想安安靜靜躲在一個地方混吃等死也不行嗎?早八百年前閑雜人等都干什麼去了?現在天下太平才一個個冒出來管我這個、管我那個的……」
「小姜,原來你也會碎碎念?」蘇原璽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希罕地道,「我還以為你一直那麼酷。」
「小蘇,謝謝你今天願意出來。」花小姜望著他,嘆了一口氣。「難得有空檔休息,你回家睡吧,不是半夜還有外景的戲要拍嗎?.」
「你突然用這麼禮貌的方式趕人,害我好不習慣。」他噗地笑了出來。
「對不起。」她揉操疲倦蒼白的臉龐,聲音低了下去,「我想我真的累了。」
蘇原璽關懷地看著她,「那我送你回醫院吧。」
「不用了,我想在這里坐坐,聞一下咖啡香也好。」她勉強牽動嘴角,猶帶病容的臉蛋掩不住憔悴,有種說不出的可憐。
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她神情蕭索的樣子,不禁把話全吞了回去。
「那麼,你要多保重,回去的時候小心點。」他尊重她想靜一靜的心情。
「你也是。」
蘇原璽在推開玻璃門前,仍有些不放心地頻頻回頭,她對他揮了揮手,目送他的身影離去。
報小姜疲乏無力地往後靠在深色絨布沙發椅里,腦子里思緒紛亂如麻。
不是告訴過自己,人在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嗎?
她曾發過誓,她要率性的活著,好好地為自己活著,不再戰戰兢兢地想博得誰的歡心,不再因誰的一句話就快樂得仿佛擁有了全世界,更不再因誰的無情,就心痛得仿佛連多喘一口氣的力氣都沒有,那麼,為什麼她還會被這樣的關懷打動?
為什麼,她還會害怕被「他」打動?
等花小姜終于慢慢蹭回醫院,還沒踏進大門,就猛然被拉進一個強壯有力的懷抱里。
「你到哪里去了?」
怒吼在她耳畔響起,她不禁瑟縮了下,卻找不出半點力氣掙扎推拒,只得被迫靠在他胸前,倔強地保持沉默。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為什麼沒說一聲就告假外出?還有,那個男人是誰?他憑什麼帶你出去?難道他不知道你身體還沒好,要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怎麼辦?」
趙子安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喘急促,絲毫不計形象地大吼大叫。
「會痛。」她低喃。
「痛?」他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怒氣發得不是時候,緊環著她的雙臂連忙松開一些,緊張的問:「哪里痛?胃又痛了嗎?所以說誰準你告假外出的?萬一又出血或是感染怎麼辦?」
听出他語氣里明顯的擔心,花小姜喉頭有些硬塞,但隨即惡聲惡氣地道︰「你到底讓不讓我回病房?」
「當然要回病房!」他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趙子安--」她吃了一驚,緊緊揪住他的衣衫,「你在干什麼?放我下來,你以為你在演偶像劇啊?我數到三,你要是不放我下來,我就--」
「隨便你要怎樣,我都無所謂。」他抱著她穿過人來人往的大廳,就算引來眾人的注目和議論也不在乎。
「你想被認出來嗎?.」她壓低聲音,依然難掩憤慨。
「我已經被認出來了。」他濃眉一挑,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所以呢?你以為我會在意嗎?」
「你、你……」她氣到胃又開始陣陣抽痛,一只手緊緊壓著月復部,呼吸急促了起來。
「小姜?」趙子安臉色瞬間變了,再不敢跟她貧嘴,連忙將她抱回病房,然後一送連聲地大喊:「護士--」
不到五分鐘後,花小姜手上又重新安上了點滴,繼續被「固定」在病床上,乖乖當她的病人。
趙子安從頭到尾牢牢地握著她沒有注射點滴的右手,不管她怎麼掙月兌也掙不開。
報小姜最痛恨他這副情聖樣,好像這世上最在乎的女人就在他面前。
待護士和醫生終于離開後,她再也忍不住冷冷開口︰「好了,他們都走了,你可以停止扮演深情款款的角色了。」
「我不是演給他們看的。」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手依然緊握住她的。
「趙子安,你到底想怎樣?」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滿是無奈與煩亂。
「我們只是伴、炮友,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你為什麼要粘著我不放?」
「或許我不想再僅僅只是你的伴了。」趙子安刻意忽略「炮友」那個充滿貶低性的名詞。
她心一跳,抬眼看著他,嘲弄諷刺道︰「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我知道妳恨我。」他終于鼓起勇氣開口提起誰都不願觸及的、充滿了禁忌的過去。
報小姜沉默不語,眼神卻越發冰冷而疏離。
「當年,我深深地傷害了你,都是我的錯。」他輕聲道。
「不要再說了。」她打斷他的話,臉上恢復了一貫的漫不在乎。「趙總,你搞錯了吧?當年誰沒談過一兩次單純愚蠢的戀愛?是,我們是曾經交往過五個月,後來各奔前程,多年後老同學又踫面了,就這麼簡單,所以請你不用一副舊情綿綿的樣子,那樣很好笑,一點都不像風流倜儻、游戲人間的趙公子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他眸光一黯。
「我算哪根蔥,你需要求得我的原諒?」她的笑容里有一絲陰沉,「再說,你有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那天在教室窗外,我看見你了。」他深遠黑眸里掠過一抹深藏的痛。
報小姜身子一僵,臉上血色霎時褪得一乾二淨。
不,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當時,我應該去追你的。」他沙啞低語,「可是我沒有。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我永遠後悔那天我說過的每一個字,也不只一次,痛恨我為什麼沒有當下就追出去……」